第八章蛇打七寸
謝道新抱著肩膀坐在那裡沉思了許久,指間夾著的紅塔山香煙已經積了半指長的灰燼。他突然直起腰來想,煙灰簌簌落在堆滿案卷的會議桌上,輕聲開口道:
“時間相近,金額吻合,不管是人數、特征、作案手法、作案工具相似度都對的上,再加上證人的指證,這應該就是宋小軍這夥人乾的!
小秦啊,乾的漂亮,你沒有先從幾名主要案犯下手,而是從外圍,也就是他們的親人那裡收集線索是對的,要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夠深挖他們的餘罪!”
省廳刑偵處副處長魏寧正用鋼筆在台曆上勾畫時間線,聞言抬起頭時,眼角微微彎曲,笑著看向正在對麵整理審訊記錄的葉晨,開口說道:
“是啊,沒想到摟草打兔子,還能有新發現,秦川,你在預審這一塊還真是行家裡手啊!”
謝道新叫葉晨小秦,一是因為他的年齡,二是因為他的職務。可魏寧對葉晨卻沒敢托大,哪怕他是省廳的處級乾部。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按照葉晨現在表現出的能力,河昌市是根本留不住他的,他很快就會在工作中嶄露頭角,沒準兒哪天到了省廳,這個人還會是自己的戰友呢。
葉晨隻是笑了笑,沒多說什麼,自始至終都表現的非常謙遜。這更增加了謝道新對他的好感,他對著葉晨說道:
“小秦啊,經過這一番審訊,你對這夥人的組織結構有什麼想法嗎?”
葉晨掐滅了自己手裡的煙頭,沉吟了片刻後緩緩開口道:
“從最開始金鹿儲蓄所的搶劫案來看,當時宋小軍團夥組織結構薄弱,人員稀疏,這也導致了那次他們沒能成功。
可是九二年十二月發生的那起搶劫案,他們的組織架構就已經升級了。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當時路南礦區的會計取錢的時機不是有內部人做內應,根本就不可能拿捏的那麼準。
所以我推斷這個時候孫哲已經加入到他們團夥了,而且我看過孫哲的個人履曆,他那時候還在西山礦工作,並沒有辭職,再加上他父母本身就是西山礦的內部領導,想要探聽消息實在是太方便了。
基於以上的推斷,我給宋小軍這四人團夥像金字塔似的分為了三層結構,第一層就是宋小軍這個領頭的,此人心狠手辣,沉穩狡猾;
第二層就是孫哲,他在這個團夥中充當了軍師的角色,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不管是九二年路南礦工資款搶劫案還是1.28劫案,應該都出自他的手筆。
至於這第三層,就是陳小秋、陳小冬哥倆了,他們應該是充當了槍的角色。當初陳小秋假裝去寒國,一切都是宋小軍出麵給他張羅的,就連藏身工農區五十七委的出租房,也是孫哲去租下來的,因為什麼?因為這個人太露相了,臉上帶著一股子煞氣。
這也暴露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讓這兄弟倆動手可以,可是要說籌謀什麼計劃,他倆壓根兒就不是那塊料,隻能是充當小卒子的角色。
其實從陳小秋的長相和他曾經有過的案底,已經能夠分析出他的性格底色了,雖然同樣都心狠手辣,可是動腦子絕對不是他的強項,要不然為什麼宋小軍就從未暴露在咱們的視線中?
至於這個陳小冬,根據我的猜測,他應該是無意間撞見他們三人的密謀,然後被拉入夥的。因為不管是金鹿儲蓄所劫案,還是路南礦工資款劫案,都沒有他的身影。”
葉晨的這通分析,讓謝道新對他更是喜歡,從事刑偵工作,可不是隻憑著一身魯莽就可以的,最關鍵的是要善於動腦子。他用力拍了下桌子,然後大聲說道:
“說得好,一定要在早晨六點半之前,把這幾個人的口供給我拿下來!這宋小軍主犯,內向、城府深,不可能輕易給你撂的,還得審,找一個硬人審!”
胡兵此時早就坐不住了,葉晨頻頻在專案組麵前露臉,跟他相比,自己這個西山分局刑警隊的一把手,被襯托的黯淡無光。
再加上自己一直沒拿下來的口供,卻被葉晨給輕鬆拿了下來,不止如此,還挖出了這夥人彆的犯罪事實,這讓他此時如坐針氈,直接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大聲道:
“謝廳,我去審去!”
謝道新一輩子都在機關,沒誰比他更清楚基層正副層之間的內鬥和權利傾軋。說實話他對這些其實並不反感,可是這一切都要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你的能力要能拿得出手。
而胡兵的表現卻讓他大失所望,作為刑警隊隊長,破案沒思路也就罷了,就連審訊個犯人都铩羽而歸,這完全就是靠混資曆混上來的老油條,指望他去撬開這幾個人的嘴,那就是在開玩笑!
謝道新直接伸手製止胡兵繼續說下去,對著他身旁的葉晨開口道:
“秦川啊,白玲和陳小秋的父親陳海山都是你審下來的,一事不勞二主,還是你去,彆讓我失望!”
葉晨站起身來,用手背輕輕拂去褲腿上掉落的煙灰,然後開口道:
“謝廳,我認為咱們先不急著去啃宋小軍這個硬骨頭,相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孫哲的身上。
經過一係列的調查,咱們手裡已經掌握了能夠製衡孫哲的證據,由不得他不交代,至於宋小軍,讓他先晾著吧。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半了,距離抓捕這夥人已經過去了十四個半小時,等我審完孫哲和陳小冬,估計怎麼也要到後半夜兩三點鐘了,這是人最困乏的時候。
今晚就不要讓他們睡了,每間審訊室裡,都給他們換上一百瓦的台燈,正對著他們的臉照著,腦袋低下來就把頭給抬起來,再把電爐子給他們點上,彆給他們凍著了。”
在場的眾人全都是刑偵老手,此時也都聽出了葉晨的言外之意。其實專案組屋子裡的溫度因為有暖氣的原因,其實並不低,足有二十三四度,在屋子裡哪怕是穿著毛衣都嫌熱。
這時候探照燈頂上,再把電爐子點上,溫度高的怕是跟蒸籠差不多了。大家全都笑了,就連謝道新都忍俊不禁,他笑著說道:
“行,就按你安排的來!”
葉晨來到孫哲的審訊室裡,此時的他已經萎靡不振了。葉晨也沒著急審他,就隻是一邊翻著案卷,一邊抽著煙,壓根兒沒理會他。
孫哲被抓來的時候,裡麵穿著毛衣,外麵套著皮夾克,整個人捂的嚴嚴實實的,來了就被銬在鐵凳子上,動彈不得,就算是熱了,想脫去外套都做不到。
他也曾經祈求過書記員小姐姐和老預審讓他脫去外套,可是人家壓根兒沒搭理他。說實話,屋子裡的溫度他們也嫌熱,不過比起孫哲來,他們就幸福的多了。
此時書記員小姐姐隻穿著一件警襯,連自己的冬衣冬褲都脫了,換上單衣坐在那裡看席絹的言情小說,還彆說,《交錯時光的愛戀》還挺有意思的,大過年的雖然看不到本山大叔的小品了,可是也聊勝於無了。
至於老預審要更誇張一點,他索性穿著一跨欄背心,手裡還拿著一瓶常溫格瓦斯在那裡美滋滋喝著。在東北這地界,數九寒天,常溫汽水比冰鎮的溫度還要低,喝起來那叫一個舒爽,身上的每個毛孔仿佛都張開了。
此時孫哲的身上仿佛有無數的螞蟻在爬,一百瓦的台燈強光直直照在他臉上,屋子裡又熱死個人,汗珠子劈裡啪啦的往下流。
看著正在喝汽水的老預審,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唾沫,開口說道:
“警察同誌,能給我也整點喝的嗎?”
葉晨聞聲看向了孫哲,隨即淡然一笑,對一旁的書記員說道:
“小吳,他渴了,去給他倒杯熱水。”
正在喝汽水的預審老李直接被嗆到了,咳嗽了好幾聲這才緩過來,心說自己也是看走眼了,這哪是啥好人啊,這是純純的壞水兒,這時候讓對麵的這小子喝熱水,不是火上澆油嘛?
書記員小吳也被逗樂了,她站起身笑著對葉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