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春到的時候,葉晨早已經等在了那裡。聽到謝曉春叫他的名字,葉晨回頭一看,謝曉春裹著一條披肩,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警惕。
葉晨笑了,對於謝曉春的這種反應他一點都不意外。他輕聲開口道:
“曉春你比我想象的準時。”
“說說吧,找我過來有什麼事?”
葉晨領著謝曉春在湖岸邊的一條長椅上坐下,然後從包裡拿出了一個筆記本電腦,插上了u盤,讀取視頻文件。
畫麵裡出現了謝之遙和謝之遠哥倆,就見謝之遙從兜裡掏出了五百塊錢,塞到了謝之遠的手中,然後開口道:
“阿遠,晚上去找夏夏喝點,如果談到去魔都的話題,到時候怎麼讓夏夏高興怎麼聊,爭取讓他恨不得明天就坐飛機離開這裡。”
謝之遠接過錢後,小表情有些貪婪,衝著謝之遙搓了搓手指,然後回道:
“阿哥,這錢有點少啊。你也說了夏夏接觸的那個網友,給他設了個殺豬盤,為的就是騙他的錢,到時候我鼓動他去魔都,罵名可是我一個人擔著,到時候你蹦出來做好人。
而且請夏夏喝酒,也是要花費的,點上個肚鍋,再買上一堆烤串兒,兩打啤酒,這錢就花的差不多了,我半點好處都撈不到,沒準兒還得倒搭,我不乾。”
謝曉春看著電腦裡的這段視頻,整個人頭皮都一陣發麻,因為這和她印象裡的謝之遙兄弟倆實在是太過於不同了。這哪是什麼親兄熱弟?分明就是一對大小狐狸精,而他們針對的對象恰好是自己弟弟。
可謝曉春卻絲毫不懷疑這段視頻的真實性,因為那天早上她去到夏夏房間裡叫他起床的時候,親眼看到夏夏和謝之遠喝的酩酊大醉。
再一聯想到昨天謝之遙刻意對自己詢問夏夏的情況,甚至晚上把夏夏叫到他家吃飯,她內心一陣發寒,因為這個謝之遙實在是太讓她感到陌生了。
謝曉春沉默了很久,對著葉晨開口問道:
“我能問問這個視頻是哪兒來的嗎?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湖麵突然掀起了一陣風,謝曉春的披肩被吹得獵獵作響,她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上定格的畫麵,謝之遠數錢時貪婪的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葉晨合上了筆記本電腦,洱海的波濤聲填補了兩人間的沉默,等到聲音小了些,葉晨輕聲說道:
“原因很簡單,夏夏不管怎樣,也是我名義上的師哥,哪怕他小了我很多,人又那麼善良單純。我來到鳳陽邑村的時候,拜師後他這個當師哥的教了我不少木雕技巧。
當我注意到謝之遠和夏夏來往過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這個家夥,因為他還沒有他阿哥謝之遙的道行,很多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所以那次去到謝之遙家索賠的時候,我就隨手在那裡放了兩個攝像頭,沒想到還真的有所收獲。於是我利用一些技術手段,查到了更多讓人觸目驚心的東西。”
謝曉春的手指無意識的絞緊披肩流蘇,遠處的漁火明滅,像極了她此刻紊亂的心跳。她嘗試著開口說話,聲音卻乾澀的不像話:
“為什麼?阿哥他明明答應會照顧我們姐弟的……”
葉晨又從電腦包裡抽出了一份文件,紙張在風中嘩啦作響,他不得不用手機就壓住文件的邊角指了指上麵,對著謝曉春說道:
“去年謝師傅的木雕作坊為謝之遙的民宿和咖啡館、書店等產業提供定製家具市場價至少三十萬,賬麵上隻記錄了十五萬。”
謝曉春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向了文件,有一行被紅筆圈出的數字讓她的呼吸一滯,這個項目是她親自經手的,可是上麵的數字卻明顯被修改過,這說明什麼?說明謝之遙的產業有兩套賬。
葉晨又從外套的裡懷取出了一張照片,遞給謝曉春,問道:
“認識這個地方嗎?”
照片裡是花都某高檔樓盤銷售中心,謝之遙正在簽購房協議,時間是四個月前。這個時間讓謝曉春記憶深刻,因為當時謝之遙聲稱自己最近資金鏈緊張,要推遲發放員工獎金。
謝曉春突然感覺吹在身上的夜風變得刺骨,電商這一塊她不清楚,可是當時為了安撫咖啡館裡工作的這些阿婆的情緒,她不得不好話說儘,現在想想真是太諷刺了。
謝曉春突然覺得一陣惡心,胃裡翻滾的酸水衝上喉頭,她猛地站起身衝向了湖邊的圍欄,“哇”的一聲一陣嘔吐。
葉晨上前輕拍著謝曉春的後背,給她遞了瓶礦泉水讓她漱口,他手腕上的檀木手串散發著安定人心的香氣,讓謝曉春漸漸平靜了下來。這時葉晨又接著說道:
“謝之遙在花都市有三套房產,都是用空殼公司的名義買的。”
葉晨最擅長的就是洞察人性的黑暗,彆看謝之遙在鳳陽邑村的鄉鄰麵前表現的人畜無害,看似給他們提供了就業機會。
可一個把職場pua發揮的淋漓儘致的人,連來到這邊旅遊的傷心客都白嫖的貨色,指望他善待自己的鄉鄰,這本身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分析謝之遙的動機其實並不難,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你一個人發了大財,就隻給我們發這點薪水?這也是謝之遙會做兩套帳的根本原因。
因為隻有一直哭窮,他才會賺的更多,對於他這個浸淫投行多年的老油條,這些都不過是基本操作罷了,不足為奇。
謝曉春漱過口後,將礦泉水傾倒在自己的臉上,冷水刺激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自嘲的一笑,覺得自己實在是有夠天真,還妄想登上謝之遙的大船,殊不知自己就隻是被他利用的一件工具。
謝曉春平複了很久的情緒,嘴唇有些抽搐,聲音發抖的對著葉晨問道: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是為了看我們姐弟的笑話嗎?”
湖畔的柳枝突然劇烈搖晃,驚起幾隻夜鷺,葉晨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鋒利,隻見他開口說道:
“因為木雕作坊需要的是真正帶他們走出困境的合夥人,而不是任人宰割的提線木偶,謝之遙他顯然是不合格的。”
葉晨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手機相冊最新的照片裡夏夏正專注的雕刻著一尊女性雕像。葉晨指著照片給謝曉春觀看,然後問道:
“這個雕像看起來是不是很眼熟?夏夏是照著你的樣貌雕刻的,在他眼裡,你這個阿姐是他最重要的親人。夏夏有天賦,人又善良單純,他不該成為商業博弈的犧牲品,不知道這個理由夠不夠說服你?”
遠處傳來遊客的歡笑聲,謝曉春恍惚間看見了幾年前剛離婚的自己,那時她帶著女兒小葫蘆,謝之遙在村委會門口向她伸出了手:
“曉春,回來幫我吧!”
坦率的說,當初和丈夫離婚都沒給她這麼大的打擊,今天葉晨展示給謝曉春的東西,讓她的信仰徹底崩塌,她怎麼都想不到當初那個對她伸出過援手的人,會這麼算計自己。她喃喃自語道:
“他明明可以把我和阿媽給開除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葉晨哂笑了一聲,解鎖了另外一段視頻,視頻的主人公依舊是謝之遙,隻不過另一位主人公卻是謝阿奶。當謝阿奶對著孫子問道,現在村裡的生意已經走入了正軌,為什麼還要留著謝曉春?謝之遙的回答是這樣的:
“留著謝曉春最劃算,她一個人能乾三個人的活兒,還死心塌地。”
“啪!”
謝曉春感覺自己的胸腔裡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這麼多年的信任化作玻璃碴子紮進了她的五臟六腑,讓她疼到透不過氣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