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南曲挹翠樓二樓的雅閣中,都知顏卿帶著樂人劉遲遲等人正在雅閣中調試樂器。鴇母慌裡慌張地快步走入閣中,催促道:“夕夕啊,可以了嗎?樓下的鄭郎君可是已經等不及了。”
“就快了。”顏卿一邊調試著空侯的琴弦,一邊回答道。等她這邊調試完成後,她又轉過頭看了看還在調試琵琶琴弦的劉遲遲,便起身走到鴇母的身邊,攙著她先走到桌旁小坐,並給她斟了盞茶水,問道:“鴇娘,今日蘭廂那兩位郎君是什麼來頭?”
鴇母神秘一笑,默不作聲,隻從懷中掏出三枚西域金幣展示給顏卿。
“西市商賈?”顏卿表示懷疑。
鴇母笑而不語,美滋滋地又把金幣收回前襟,以手蘸水在桌麵上寫了個“貴”字。顏卿眉頭一蹙,在唐朝重農抑商的大環境下,這“貴”字顯然是否認了蘭廂郎君“商賈”的身份。顏卿仔細地思索著,此二人以西域金幣竭力掩飾自己尊貴的身份,不僅身形儒雅、衣著顯貴,而且談吐不凡、出口成章,再加之程郎君看上去一副絲毫不懼長安一霸鄭遠祿的樣子,想來他們便隻能是出自皇族之宗了。
顏卿的眼神一亮,鴇母心有靈犀地點點頭,緩緩說道:“隻聽他們在廂房內‘李兄’、‘程弟’的叫著,但兩人的交互舉止又不似尋常郎君該有的樣子,保不齊是一對龍陽斷袖之友吧。”
“李兄,程弟……”顏卿再作思索,目光不覺間瞟到眼前教坊樂人劉遲遲的身上,忽然靈光乍現,驚歎道:“莫非是中山王李承乾與前教坊樂人稱心?”
顏卿和鴇母一起看向剛剛調好琵琶琴弦的劉遲遲,劉遲遲一臉無辜地說:“彆問我,我入教坊的時候,稱心已經被中山王接走了。”
“唔。八九不離十了。”鴇母點頭說道。她忽然想起鄭遠祿還在樓下等著,便趕緊起身令顏卿準備迎客,自己又慌裡慌張地快步下樓去通傳。
待鴇母走出雅閣後,顏卿與劉遲遲相視一笑,走回到自己的樂器空侯旁邊坐下。
“為何要幫她遮掩?”劉遲遲問道。作為教坊的樂人,他曾有幸入太極宮演奏,在路過弘文殿時見過身為女學士的程子芩一眼。所以,從她在樓上探出腦袋吟出第一首詩時,他就認出了她的身份。隻不過陪她來的那位李兄究竟是何人,他便不得而知了。
“既然她化身郎君而來,自然是不想讓旁人知曉她的身份。在這青樓之地,隻有先放出假消息才有可能掩得住真消息。”顏卿說罷,笑了笑,接著道:“看來這位程娘子果然擔得起‘女學士’的名號,我大唐女流之輩中能誕生出她這麼一號人物來,也著實是令人稱奇。”
自古以來,惺惺惜惺惺,都是這麼自然而然的事。這世界上最美好的雙向奔赴,除了愛情,便是這般惺惺相惜了吧。
第二日醒來,果然如程子芩所料,她前一晚在挹翠樓中吟誦的詩作很快便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上到朝野,下到坊間,都在爭相傳抄稱頌。正道消息流傳說前一晚在平康坊南曲的挹翠樓裡來了一位百年難得一遇的程姓奇才大詩人,而小道消息卻在說這程郎君根本就不是什麼大詩人,而是中山王養在府上的前教坊樂人男寵稱心。
和二十一世紀一樣,往往小道消息和八卦吃瓜都比正經新聞的鋪排要來得更加迅猛,漸漸地長安城中的百姓們就把注意力從對精彩詩作的賞析上轉移到了對中山王龍陽之癖的討論上。而且不僅庶民如此,就連士大夫之流與門閥士族們也通通在茶餘飯後之時都會提上一嘴“李承乾與稱心分桃”之事。整個長安城中,除了侍中高士廉和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以外,所有人都對此事津津樂道。
“真是太不成器了!”長孫無忌一拍桌案,恨恨地說道。旁邊高士廉的臉色也是陰雨綿綿,隻一語不發地飲著茶。“平日裡縱身玩樂也就算了,今日卻和一樂人鬨得滿城風雨。這龍陽、斷袖之類的汙糟之詞若是傳去了九成宮,陛下必定會龍顏盛怒。那將來他還怎麼……”
長孫無忌不再往下說,又恨恨地錘了下桌案。高士廉放下茶盞,思索片刻,說道:“要說承乾帶著樂人出入煙柳之地,倒也無不可能,但是……若說那些佳作是出自稱心之口,我是不信的。”
“嗯。”長孫無忌點頭表示認同,傳言顯然實非實情。“那依舅父所看,此人……”
“是誰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將流言壓下去。”高士廉說道,暗自想著就算坊間的壓不下去,至少在朝中先弄出點彆的動靜來,也好分一分這些士大夫們的關注,他實在是不想再在每日上朝的時候承受他們那群人那樣的目光掃射了。“吐穀渾的使者何時抵達?”
“已經到了。”長孫無忌回複道,見高士廉的臉色稍稍轉晴了一些,便接著說:“再過幾日便是望日,屆時吐穀渾威信王派來的使者便會上殿奏請為吐穀渾新王慕容諾曷缽求娶長洛郡主和親一事,看來我們的這位皇太孫又有的事情可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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