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的優柔寡斷還是讓餘七挺反感的,畢竟如今的餘七隻是蘇寧的一具分身而已。
接下來景明帝也會為了他自己的短視而遭到反噬,不過恰好也是自己逆天改命的好機會。
司天監監正楊大人步履匆匆地穿過禦花園的九曲回廊,官袍下擺沾著一些新鮮的泥土。
隻是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手中捧著一份奏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長公主殿下,微臣有要事稟報。”楊大人在紫宸殿外躬身行禮,聲音裡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紫宸殿殿內傳來一種瓷器輕碰的脆響,長公主餘明珠慵懶的聲音透過珠簾傳出:“楊大人何事這般匆忙?進來吧!”
“是!長公主。”
楊大人掀簾入內,隻見長公主正倚在湘妃榻上,纖纖玉指捏著一枚白玉棋子把玩。
隻見長公主她今日著了一襲絳紫色宮裝,發間一支金鳳步搖隨著她抬眼的動作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回稟殿下,燕王殿下今日去查舊案,行至西華門外那棵老槐樹下時,突然停下挖掘,竟……竟挖出一壇陳年花雕。”楊大人咽了咽口水,然後滿臉驚恐的看向長公主解釋說道,“那酒壇埋得極深,微臣在司天監當差二十餘載,從未聽聞那裡埋著酒。”
長公主指尖的棋子“嗒“地落在棋盤上。
緊接著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哦?一壇酒也值得楊大人你如此驚慌?”
楊大人故意壓低聲音,“殿下明鑒!那酒壇封泥上印著永昌三年的官印,正是……正是先帝駕崩那年。微臣擔心,裡麵或許藏著什麼證物。”
“哼!證物?”長公主忽然輕笑出聲,腕間翡翠鐲子撞出一串清越的聲響,“楊大人多慮了!永昌三年的人證物證,早在那場大火中化為灰燼了。”
長公主端起茶盞,氤氳水汽模糊了眼中一閃而逝的銳光,“一壇酒罷了,餘七若喜歡,賞他便是。”
“這……”
“行了!楊大人儘管放寬心!這大周的天塌不下來,就算是塌了下來還有本宮盯著。”
“是!長公主殿下。”
……
與此同時,福慶宮內,福清公主正緊張地絞著手中的帕子。
宮女春桃在一旁輕聲安慰:“公主彆擔心,太後娘娘親自為您挑選的先生,必定是極好的。”
“我並非擔心先生不好……”福清話音未落,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通傳聲。
她下意識抬頭,卻在看清來人麵容時猛地站起,膝蓋撞到案幾也渾然不覺。
來人一襲月白色長衫,眉目如畫,正是翰林院編修甄珩。
他躬身行禮時,一縷發絲從玉冠中滑落,垂在清俊的側臉旁:“微臣甄珩參見福清公主。”
福清耳尖瞬間通紅,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腕間玉鐲。
那是去歲上元節,她在燈市遇險時,甄珩救她時不慎碰落的。
她至今記得他拾起玉鐲時,指尖擦過她手腕的溫度。
“先……先生請起。“福清聲音細如蚊呐,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膛。
她不知道母後為何會請來這個甄珩,更不敢想今後日日相對會是怎樣的光景。
這一幕恰被前來探望的皇帝看在眼裡。
他站在殿外紫藤花架下,眼中閃過深思。
當日午後,皇帝便在禦書房召見了甄珩。
“甄愛卿覺得福清公主如何?”皇帝狀似隨意地問道,手中朱筆在奏折上圈畫。
甄珩執禮甚恭:“公主天資聰穎,性情溫婉,實乃……”
“朕問的不是這個。”皇帝突然擱筆,目光如炬,“朕聽聞上元節那晚,是你救了福清?”
甄珩脊背一僵,眼前浮現福清在萬千燈火中驚慌抬眼的模樣。
隻見他喉結微動,聲音卻平穩如常:“微臣不過恰逢其會。公主金枝玉葉,微臣自當竭力相護。”
“隻是如此?”皇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若朕說,有意將福清許配於你如何?”
“啊?陛下!”甄珩猛地跪地,額頭觸在冰冷的金磚上,“微臣卑賤之軀,豈敢肖想天家貴女!”
他把這句話說得可謂是斬釘截鐵,袖中手指卻掐入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血痕。
皇帝正要再言,忽聽外麵一陣騷動。
太監慌張來報:“陛下,福清公主在禦花園放紙鳶時險些摔傷!”
甄珩聞言騰地站起,待驚覺失態時,皇帝的目光已如實質般落在他身上。
他強自鎮定地躬身:“陛下,微臣失禮……”
“去吧!”皇帝忽然笑了,“朕準你去看看福清公主。”
“微臣多謝陛下。”
另一邊,坤寧宮內,盧楚楚正恭敬地向皇後行禮。
她眼角餘光瞥見案幾上的纏枝牡丹花籃,心頭一跳。
那分明是她在賞花宴上的插花作品。
“皇後娘娘,臣女鬥膽一問。”盧楚楚輕聲道,“這花籃可是出自娘娘之手?配色當真精妙。”
皇後聞言微笑:“這是前日賞花宴上收來的,本宮瞧著彆致,便是收藏了下來。”
她話音未落,殿外傳來環佩叮當之聲。
福清公主在宮女攙扶下緩步而入,雙眼雖不能視,行走間卻儀態萬方。
盧楚楚注意到公主不時輕揉太陽穴,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她突然跪地:“臣女冒昧,公主可是目不能視?民女略通醫術,不知可否一看?”
“楚楚姑娘好眼力。”皇後歎息,“福清這病來得蹊蹺,太醫們都是束手無策。”
盧楚楚趁機道,“皇後娘娘,臣女女想留在宮中三日,向娘娘學習禮數。若能順便為公主診治應該會有意外之喜。”
一旁的福清公主卻是突然出聲,蒼白的臉上不由得浮現焦急,“不可!楚楚姑娘你是餘七哥的王妃,按禮該在賢妃娘娘處。若楚楚姑娘留在母後這裡,賢妃娘娘那邊恐怕會多想。”
“這……”
皇後卻抬手製止:“無妨!本宮許久未收學生了,楚楚姑娘留下吧。”
她轉向盧楚楚時,眼中閃過一絲探究,“你方才說,能治福清的眼疾?”
“是!另外東平伯府薑家四姑娘薑似同樣精通醫術,我和她聯手絕對有信心治愈福清公主。”
“好!本宮這就派人把薑四姑娘接過來。”
夜深人靜時,薑似悄悄來到福清寢殿。
她本是想送安神的香囊,卻聽到帳內傳來痛苦的夢囈。
“不要……長公主……那壇酒……父皇……”福清在錦被中劇烈顫抖,額上冷汗涔涔。
薑似瞳孔驟縮。
她輕輕搖醒福清:“公主到底夢到什麼了?“
此時的福清公主茫然睜著無神的雙眼,聲音發抖:“我夢見小時候……看見長公主往酒裡下藥……然後就是漫天大火……”
她突然抓住薑似的手說道,“薑姐姐,我這些年反複做這個夢,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薑似心頭劇震。
她正欲細問,忽聽窗外傳來窸窣聲響。
她閃電般推開窗戶,隻見一個黑影迅速消失在回廊儘頭,看身形,正是皇後身邊的那位朵嬤嬤。
……
次日,餘七以請教插花為名,將花嬤嬤請到府中。
經過一番試探,卻發現花嬤嬤並非南烏細作。
真正的叛徒,是形跡可疑的朵嬤嬤!
“不好!薑似有危險!”餘七扔下茶盞就往宮中趕。
而此時坤寧宮內,朵嬤嬤已持刀逼近正在為福清診脈的薑似。
“聖女大人,老奴找您找得好苦。”朵嬤嬤陰森森地笑著,刀尖抵住薑似咽喉,“沒想到您竟躲在皇宮給公主治病。”
“既然我是南烏的聖女,那你就必須要聽從我的命令。”千鈞一發之際,薑似猛地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火焰形的紅色胎記:“現在我以聖女之名,命令你解除福清公主身上的蠱毒!”
朵嬤嬤如遭雷擊,手中匕首當啷落地。
她顫抖著跪下:“可是聖女,這蠱蟲已種下十年,強行拔除會……”
“動手!”薑似厲喝。
“是!聖女。”
拔蠱的過程比想象中更為慘烈。
當薑似用銀刀劃開福清腕間血脈時,一條通體漆黑的蠱蟲扭曲著鑽出。
福清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皇帝死死按住女兒掙紮的身軀,眼中血絲密布。
“忍著點,清兒……”皇後淚如雨下,手中帕子已被絞得稀爛。
蠱蟲瘋狂扭動,不肯離開宿主。
薑似咬破手指,將血滴在蟲體上。
隨著“嗤”的一聲響,蠱蟲終於化作一灘黑水。
而福清已痛暈過去,臉色慘白如紙。
黎明時分,當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欞,福清的眼睫輕輕顫動。
她緩緩睜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