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平板電腦,調出監控截圖:“信用社搶劫案、王紅羽勒索案,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人。”
局長盯著屏幕上崔業與一隻耳在酒吧交接的清晰畫麵,眉頭漸漸擰成死結。
“你弟弟?”
“隻有他能關聯所有線索。”崔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隻耳原來是信用社的保安,信用社的內部結構圖,甚至王紅羽的勒索證據...”
辦公室裡的掛鐘發出刺耳的滴答聲。
局長起身關緊窗戶,將初夏的蟬鳴隔絕在外。
“你知道規矩。”局長背對著他,肩膀線條僵硬得像塊石頭,“親屬涉案,必須回避。”
崔偉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可以控製情緒!這案子我追了三個月,沒有人比我更——”
“這不是請求,是規定!”局長轉身拍桌,茶杯裡的水濺在案件卷宗上,“你以為就你難受?我看著你從警校畢業,看著你成家立業...”
老人的聲音突然哽住,“現在給我滾去醫院看看你媽,明天交回避申請。”
走廊儘頭的洗手間裡,崔偉把冷水拍在臉上。
鏡子裡的男人眼睛布滿血絲,下巴上還有早上刮胡子留下的傷口。
他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曾經穩如磐石的手,現在連剃須刀都握不穩。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邱嘉雯發來的信息:【媽血壓有點高,在二院觀察室。】
……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讓崔偉想起第一次出現場的凶殺案。
那年他十九歲,崔業才上初中,兄弟倆擠在一張床上看警匪片,弟弟總說:“哥,你以後肯定比電視裡的警察還厲害。”
“老公?”邱嘉雯從觀察室出來,看到他手裡的水果籃,“怎麼買這麼多?”
崔偉張了張嘴,突然發現準備好的謊言全都卡在喉嚨裡。
妻子溫暖的手指擦過他眼角的濕潤時,他像個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抱住了她。
“是崔業……所有案子都是崔業……”他把臉埋在妻子肩頭,聲音悶得像是從地底傳來,“我得親手把他送進去……”
邱嘉雯的身體僵住了。
走廊儘頭,護士推著藥車發出哐當聲響。
許久,她輕輕拍著丈夫的後背:“媽剛才還在問崔業去哪了,我說他去省裡參加設計比賽了。”
崔偉抬起頭,看見妻子通紅的眼眶。
……
媽祖廟的紅色燈籠在夜風中搖晃,投下血一樣的光斑。
崔業站在香爐旁,看著一隻耳用打火機點燃三支線香。
“拜一拜吧。”一隻耳把香塞到他手裡,“求媽祖保佑我們彆被警察逮著。”
崔業機械地鞠躬,香灰落在他的皮鞋上。
遠處傳來腳步聲,蘇寧穿著黑色連帽衫從偏殿轉出來,鴨舌帽壓得很低。
“東西拿到了嗎?”蘇寧的聲音出奇地柔和。
“嗯,拿到了。”
“哈哈……”此時那個一隻耳突然大笑,殘缺的耳廓在燈籠光下泛著詭異的粉紅。
“先彆急。”他猛地拽過崔業的背包,倒出裡麵的賬本和欠條,“我們的崔二少爺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紙張散落一地。
一隻耳用腳尖翻動著,突然彎腰撿起幾張對折的紙條。
展開後,崔業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那是他從廟裡求來的簽紙,每張都寫著一隻耳的名字。
這就說明一隻耳根本沒有猜錯,崔業已經做好了過河拆橋的準備。
“過河拆橋?”一隻耳把簽紙拍在崔業胸口,“打算事成之後做了我,是嗎?”
蘇寧退後半步,雙手插進口袋。
崔業能感覺到後腰處抵著的硬物——那是他藏在皮帶裡的折疊刀。
“誤會。”崔業強迫自己露出微笑,“這是...真的就是一個誤會。”
一隻耳嗤笑一聲,突然揪住崔業的衣領:“少他媽裝蒜!高淑華和那小崽子現在在我手裡,你再耍花樣,明天珠江裡就會多兩具浮屍!”
崔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向蘇寧,後者卻是隱秘的點了點頭,告訴崔業自己的人已經找到了高淑華和炎炎。
“一隻耳,你太過分了?”崔業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保險措施而已。”一隻耳鬆開手,拍了拍他的臉,“明天就有你來和放高利貸的交涉。”
崔業蹲下身整理文件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隻有疼痛才能讓他清醒。
……
蘇寧很快就是把事情交給崔業和一隻耳,然後便是離開了媽祖廟,黎明前的停車場寂靜得可怕。
一隻耳把崔業綁在副駕駛座上,用膠帶固定了他的右手。
“睡會兒吧。”一隻耳把裝滿現金的塑料袋墊在腦後,“明天還有場硬仗要打。”
崔業盯著車窗外的月亮。
它像把彎刀懸在城市上空,隨時可能墜落。
後座上的手機突然亮起——是蘇寧發來的消息:【棋聖杯已備好】。
“我得上個廁所。”崔業動了動被綁住的腿。
一隻耳閉著眼擺擺手:“憋著。”
“那至少讓我給媽打個電話。”崔業放軟語氣,“她心臟不好,要是發現我們全家都不在……”
一隻耳睜開一隻眼,摸出手機按了免提:“敢多說一個字,你就等著收屍。”
撥號音在狹小的車廂裡格外刺耳。響了七聲,無人接聽。
“媽,是我。”崔業對著手機說,“淑華帶炎炎去小婷家住了,我臨時要去省裡參加那個設計比賽...對,就是之前說的那個。”
他停頓了一下,一隻耳警告地瞪著他。
“對了,炎炎把棋譜翻到第三十八頁了,您記得告訴大哥,讓他去拿棋聖杯下麵的東西。”崔業的聲音無比自然,“可能要去三四天,您按時吃藥。”
電話掛斷後,一隻耳狐疑地盯著他:“什麼棋譜?”
崔業麵不改色,“我兒子正在學習圍棋。”
一隻耳哼了一聲,翻身睡去。
……
黑暗。
這是高淑華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認知。絕對的、窒息般的黑暗。
“媽媽...”炎炎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高淑華試圖移動,發現手腕被粗糙的繩索磨得生疼。
“寶貝彆怕,媽媽在這裡。”她壓低聲音,“你能動嗎?”
“腳...腳好麻...”
高淑華用肩膀蹭著地麵,突然碰到一個硬物。
她像毛毛蟲一樣蠕動身體,終於用被綁住的手摸到了——是個老式手電筒。
按鈕發出刺耳的“哢嗒”聲。
光束照亮了不到五平米的空間:水泥牆麵布滿黴斑,角落裡放著幾瓶水和乾麵包,正前方是扇鏽跡斑斑的鐵門。
炎炎的小臉在光線下慘白如紙,嘴上貼著膠帶。
高淑華用牙齒小心地幫他撕開。
“媽媽,那個壞叔叔說爸爸做了壞事...”炎炎的聲音發抖,“他說要把我們喂鱷魚...”
手電光掃過鐵門下方,那裡有張被塞進來的紙條。
高淑華艱難地用腳把它勾過來,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安靜等待,亂叫就斷指頭】。
“噓...”她親了親兒子汗濕的額頭,把手電筒轉向天花板。
鐵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高淑華迅速關掉手電,在重新降臨的黑暗中抱緊了瑟瑟發抖的兒子。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在死寂中如同驚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