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唐山曹妃甸的夏夜悶熱得讓人窒息。
廢舊工廠的鐵皮屋頂在風中發出嘎吱聲響,像是某種巨獸的喘息。
九歲的小男孩被粗糙的麻繩勒得手腕生疼,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在臟兮兮的小臉上衝出幾道白痕。
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被吊著,她正拚命的掙紮著想去保護小男孩,可是繩索和劫匪都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徐叔,我爸會給你錢的,彆傷害我們。”小女孩的聲音在發抖,卻努力保持著鎮定。
徐振紅煩躁地抓了抓油膩的頭發,臉上橫肉抽搐:“媽的!老子稀罕你爹的錢?”
他踢了一腳地上的空酒瓶,玻璃碎片濺到小男孩腳邊。
其實徐振紅現在還是挺糾結的,因為他帶著兩個馬仔綁架了兩個孩子,一個十一歲,另一個隻有九歲。
此時兩個馬仔蹲在角落裡抽煙,煙頭在昏暗的廠房裡明滅不定。
地上的小男孩突然覺得口渴得厲害,喉嚨像是被火燒著。
他茫然的抬頭打量著四周的情況,看見小女孩手腕上的繩子已經磨出了血痕,一種奇怪的燥熱從胸口湧上來。
“八兩,彆怕。”小女孩轉頭對他擠出一個笑容,卻突然僵住了,“你的眼睛……”
小男孩感覺世界突然變成了血紅色。
耳邊響起尖銳的蜂鳴,仿佛有無數聲音在腦子裡尖叫。
他輕輕一掙,手腕粗的麻繩就像麵條一樣斷開了。
“操!那小子……”一個馬仔剛站起來,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小男孩的身影就像是鬼魅一般移動,好像是身體的本能一樣的驅使著。
小男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他回過神來時,手裡已經握著一根生鏽的鋼筋,尖端滴著黏稠的液體。
兩個馬仔倒在地上,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
徐振紅臉色慘白地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工具箱:“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小男孩沒有說話。
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蘇醒了,那東西冰冷而興奮。
“你……你要乾什麼?”徐振紅此時卻是忍不住的感到恐懼了起來。
“……”小男孩一言不發的向徐振紅走來,妖豔的通紅目光死死的盯著徐振紅。
“噗呲”一聲,小男孩輕而易舉的用鋼筋刺穿了徐振紅的心臟。
而徐振紅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彌留之際喃喃自語,“我都已經幫你們報警了……”
緊接著手裡的鋼筋刺入徐振紅胸口時,剛才他聽到骨頭碎裂的脆響,溫熱的血噴了他一臉。
“我都幫你們報警了……”小男孩耳朵裡還在回蕩著對方詫異的聲音。
徐振紅跪倒在地,眼中依舊是殘留著難以置信。
血色褪去,小男孩突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三具屍體,滿地鮮血,那個小女孩同樣驚恐的眼神。
隻見他低頭看著自己染紅的小手,胃裡一陣翻湧。
“當啷”一聲,鋼筋掉落在地,小男孩眼中的紅色慢慢消失,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是整個人嚇傻了。
“血……怎麼這麼多血?”
“我殺人了?”他喃喃自語,聲音細如蚊蚋。
“八兩?八兩?”小女孩不停的呼喚著小男孩。
“我殺人?我殺人了?”可是小男孩卻是驚恐的傻掉了。
“八兩!不是你的錯,他們是壞人……”
但小男孩已經聽不進去了。
恐懼像潮水般淹沒了他,他轉身衝向工廠後門,消失在濃墨般的夜色中。
“八兩……八兩……”
此時的小男孩隻是驚恐的向著密林深處跑去了,根本不理會那個小女孩的大聲呼喚。
小男孩也不知摸黑跑了多久,卻是不小心跌進了一個水庫裡。
冰冷的水灌入鼻腔時,小男孩才意識到自己掉進了水庫。
他拚命掙紮,但厚重的棉衣吸飽了水,像鉛塊一樣拖著他下沉。
黑暗中,他看見一縷月光在水麵搖曳,越來越遠。
“要死了嗎……”這個念頭出奇地平靜。
血色記憶和眼前景象開始重疊,他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幻覺。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時,刺眼的白熾燈讓他本能地抬手遮擋。
手腕上纏著繃帶,消毒水的氣味充斥鼻腔。
“醒了?”一個沙啞的男聲從旁邊傳來。
小男孩轉頭,看見一個穿著舊警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鐵架床邊抽煙。
男人手臂上有道猙獰的疤痕,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條蜈蚣。
“這裡是哪?”小男孩的嗓子乾得冒煙。
“水庫警務室。”男人吐了個煙圈,“你小子命真大,要不是我半夜巡查,你現在已經在魚肚子裡了。”
小男孩試圖坐起來,突然一陣劇痛襲上太陽穴。
無數碎片般的畫麵在腦海中閃回——血紅的眼睛、扭曲的屍體、小女孩的哭喊……
但所有這些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
而且他的腦海裡隻有這些記憶,其他的記憶卻是什麼都沒有。
“我是誰?”這個問題脫口而出時,他自己都愣住了。
男人眯起眼睛:“小子,和老子裝失憶?”
“我真的不記得了……”小男孩抱住腦袋,恐懼如潮水般湧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男人掐滅煙頭,突然伸手揪住小男孩的衣領:“臭小子,彆跟老子耍花樣!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小男孩此時是真的恐懼了起來。
男人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鬆開手,露出古怪的笑容:“看來是真失憶了。”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疤痕,“也好,老天有眼。”
巧合的是這個中年男人認識小男孩,不過卻是小男孩親生父親的仇家,也是拜小男孩的父親趙三金所賜被罰來守水塘。
於是中年男人靈犀一動,猜測小男孩一定是不小淹壞了腦袋,然後便是想到了一個惡毒的主意。
接著他俯下身,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駭人:“聽好了,小子。你叫蘇寧,我是你爹蘇大強。你遊泳時撞到腦袋,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蘇……寧?”小男孩,現在該叫蘇寧了,茫然地重複著。
內心深處有個微弱的聲音在抗議,但他始終抓不住那縷思緒。
蘇大強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褪色的相框,裡麵是張被水泡過的合影:“看,這是你八歲生日時照的。”
照片上確實有個男孩站在蘇大強身邊,但麵容已經模糊不清。
蘇寧盯著照片,頭痛得更厲害了。
“爸……”這個稱呼生澀地滑出嘴唇,“我為什麼會在水庫裡?”
蘇大強眼神閃爍:“哼!貪玩釣魚時腳抽筋了。”
他忽然換上嚴厲的語氣,“從明天開始,我教你格鬥和散打。既然腦子壞了,至少把身手練好。”
窗外,雷聲隱隱。
蘇寧不知道,這場雨將衝刷掉他過去所有的痕跡。
而此時在唐山市區,一大幫人正瘋狂的拿著蘇寧的照片,一家一家醫院地尋找。
……
1995年秋,唐山郊外曹妃甸水庫。
九歲的蘇寧正紮著馬步,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滾燙的水泥地上,立刻蒸發成白煙。
他的小腿已經抖得像篩糠,但蘇大強的藤條立刻抽了上來。
“背挺直!馬步是格鬥根基!”蘇大強的吼聲在空曠的水庫回蕩。
蘇寧咬著牙調整姿勢。
三個月前從水庫醒來後,這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就開始了嚴苛的訓練。
晨跑五公裡、五百個俯臥撐、兩小時馬步,這些都隻是開胃菜。
雖然蘇寧確實是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但是還保存著那個廢舊廠房的鮮血。
所以明知道這個蘇大強可能是在欺騙自己,然而蘇寧依舊是不敢拆穿蘇大強。
“爸,我餓了……”蘇寧忍不住小聲說道,肚子適時地咕嚕作響。
蘇大強看了看表,已經下午三點。
他從兜裡掏出個冷饅頭扔過去:“吃完練擒拿。”
蘇寧狼吞虎咽時,蘇大強靠在牆邊抽煙,目光陰晴不定。
這孩子進步快得嚇人,普通成年人三個月才能掌握的格鬥技巧,他一周就能運用自如。
更可怕是蘇寧的力量特彆的大,一拳就能夠輕鬆打穿了磚牆。
很快蘇大強便是驚奇的發現,慢慢的自己都不是他的對手。
緊接著蘇大強便是在內心裡對趙三金嫉妒了起來,為什麼他就可以有這樣一個天才的兒子。
其實蘇大強確實是有一個兒子,不過卻是被他前妻移民去了澳洲,當然這一切都是拜仇人趙三金所賜。
“爸,你看!那是不是老鷹?”
“哼!專心訓練!”
夜深人靜時,失眠的蘇大強坐在水庫邊抽煙。
“趙三金……”蘇大強撫摸著照片,眼神陰鷙,“我要你兒子把你當成仇人,想必你一定是非常開心。”
隔壁房間,蘇寧在睡夢中蜷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