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新糊的紙門,將室內的塵埃照成細碎的金屑。
空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草藥味,但已經比前幾日要稀薄許多,更多的是庭院裡新刈過的青草氣息,混著潮濕的泥土香。
富岡義勇坐在窗邊的蒲團上,背脊挺得筆直。他右臂動作間已無滯澀,大戰留下的猙獰傷口如今隻餘幾道淺粉色的疤,隱在深紅羽織的紋理下。
他抬手,將垂落肩背的墨色長發攏起,指尖的動作帶著慣有的、一絲不苟的利落。黑色的發繩在掌中繞了兩圈,試圖將那匹墨色綢緞束緊。
然而總有那麼幾縷,頑劣地自束好的發髻邊緣滑脫,不依不饒地垂落下來,貼在他線條冷硬的頸側,隨著他細微的呼吸輕輕蹭著。
淺川螢端著溫水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她放下水盆,忍不住彎起唇角。晨光恰好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那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在光線下柔軟得近乎透明,與他平日的沉靜形成了奇妙的對照。
她走過去,跪坐在他身後,聲音裡帶著還未散儘的晨醒慵懶,和一點清晰的笑意,“義勇,頭發沒束好哦,這裡,還有這裡,掉下來了。”
她伸出手指,虛虛點了點他頸側和耳後。
富岡義勇攏發的手頓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在那片暖融融的晨光裡,忽然毫無征兆地放下了雙手。剛剛勉強聚攏的發髻瞬間鬆散開來,墨色流淌般披散回他的肩頭後背。
他轉過身來麵對她。
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刻依舊缺乏大幅度的變化,但那雙常年映著深湖靜影的藍眸,卻微微垂斂下來,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細微的陰影。
他抬眼望她,目光裡有一種近乎直白的專注,又因著那一點點下垂的眼角,無端透出某種……乖順的依賴感。
“那你幫我。”
他聲音平靜,甚至聽不出什麼起伏,可偏偏就是這過分坦然的直率,剝去了所有借口和掩飾,成了最有效的撒嬌。
淺川螢怔了一下,隨即心口像被最柔軟的羽毛尖輕輕搔過。她哪裡拒絕得了。
大戰過後,他經常會流露出這種全然不設防的、近乎笨拙的依賴,每一次都讓她珍重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呀。”她拿起梳妝台上那把半舊的木梳,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
她跪直身,仔細地將他散落的長發重新梳理通順。
富岡義勇的發質偏硬,握在手裡卻有種涼滑的觸感。日光完全籠罩著兩人,空氣暖得讓人四肢百骸都鬆緩下來。
淺川螢小心地將所有發絲歸攏,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耳後的皮膚,感受到其下溫熱的體溫和平穩的脈搏。
就在她拿起發繩,準備將最後一縷頭發也妥帖束緊時——
富岡義勇毫無預兆地轉過頭來。
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
他微涼的唇便精準地印上了她的。隻是一個短暫的觸碰,淺嘗輒止,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意圖和溫存。
清晨的氣息乾淨清冽,完全屬於他。
淺川螢驀地睜大眼,握著發繩的手僵在半空。
他稍稍退開寸許,鼻尖幾乎還蹭著她的。那雙近在咫尺的藍眼睛裡,清晰地映出她瞬間緋紅的臉龐和愕然的神情,而某種極淺淡的、得逞似的微光,在他眼底飛快地閃過,快得像是錯覺。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啞一些,落在異常安靜的晨間空氣裡,敲打出直白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