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德眼中精光閃爍,瞬間做出了決斷。
他繞過帥案,走到巨大的光州地圖前,手指如鐵鉗般點下:
“傳令!”
“第一,命殷城守將即刻加固城防,深挖壕塹,所有滾木礌石火油全部上城!”
“趙匡胤!你即刻率本部精騎三千,星夜馳援殷城!你與李從嘉交手多次,熟悉其路數,務必依托堅城,拖住他!不得讓其輕易破城!”
趙匡胤抱拳,聲音鏗鏘:“末將遵命!必不負大帥所托!”
“第二,韓令坤!”
張永德目光轉向他,“固始乃我大軍後路及糧道樞紐,不容有失!”
“你率本部步卒一萬,並收攏仙居、定城敗退之軍,火速進駐固始!加固四門,廣布鹿砦拒馬,征調城內民夫協防!固始若失,我等皆成甕中之鱉!”
韓令坤臉色肅然,重重抱拳:“末將明白!人在城外!”
“第三!”
張永德看向幾乎脫力的李繼勳,聲音放緩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將軍,你熟悉仙居、定城周邊地形及潰兵情況。本帥命你暫統收攏之殘部,於固始與殷城之間擇險要處紮營,作為二城策應。”
“收攏潰卒,重整旗鼓,嚴密監視李從嘉大軍動向,隨時策應殷、固二城!此乃戴罪立功之機!”
李繼勳掙紮著挺直脊背,儘管傷痛讓他麵容扭曲,眼神卻重燃一絲決絕:“末將……領命!縱粉身碎骨,亦要阻賊兵於城下!”
“好!”
張永德最後環視眾將,聲音斬釘截鐵。
“各部依令行事,不得有誤!李從嘉雖勇,然其千裡奔襲,連番大戰,士卒疲憊,補給線拉長。
“我軍兵力之優,更有陛下親征大軍在後!隻要守住殷城、固始,拖住他,待陛下天兵一至,便是此賊授首之時!此戰,關乎國體軍威,望諸君戮力同心,共禦強敵!”
“謹遵帥令!”
眾將齊聲應諾,聲音在壓抑的帥帳中激起一股悲壯的回響。
命令如疾風般傳遍大營。
殘破的周軍如同受傷的巨獸,開始艱難地收縮傷口。
敗兵如同渾濁的溪流,在督戰隊的呼喝和將領的收攏下,帶著驚恐與疲憊,向著最後的堡壘。
固始和殷城方向彙聚。
城牆上,士兵們加緊搬運守城器械,民夫在軍官的鞭策下挖掘壕溝、設置障礙,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鐵鏽般的氣息。
張永德獨立在營帳之外,望著北方光州城的方向,又看了看西邊殷城、固始的位置,最後目光落在南方,那是李從嘉兵鋒所指。
深秋的寒月懸在天際。
清冷的光輝灑在忙碌的軍營和遠處黑沉沉的曠野上。
仿佛預示著一場更加慘烈、決定光州乃至整個南征命運的浴血攻防,才剛剛拉開序幕。
江寧,南唐皇宮。
初冬的寒意似乎也鑽進了這雕梁畫棟的殿宇,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蕭瑟。
光州城大戰持續月餘時間,南唐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往日的龍涎香氣,而是濃重得化不開的酒氣,以及一種惶惶不安的氣息。
龍椅上的李璟,麵色在酒精和驚懼的雙重作用下顯得浮腫而蒼白。
一份八百裡加急的軍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將他醉意朦朧的混沌砸得粉碎,又瞬間灌滿了刺骨的冰水。
“柴榮……柴榮禦駕親征……撲向光州?”
李璟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他手中的金樽“哐當”一聲掉落在禦階上,瓊漿玉液潑灑一地,如同南唐此刻搖搖欲墜的國運。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撐住禦案,才勉強穩住身形。
國戰兩年,淮泗十三州幾度易手,壽州孤懸,早已將這位曾經雄心勃勃的君主心氣打落塵埃,隻剩下對北方巨獸深入骨髓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