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絲殷紅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麵前染血的軍報上。
鄂州!此刻竟成了吞噬他精銳的無底洞!
攻?拿什麼攻?
士兵的命去填這血肉磨盤嗎?
填到何時?十萬大軍,能填幾次?
廬州那邊,盧郢憑借堅城死守,林仁肇再勇,也急切難下!
自己若被死死拖在這鄂州城下,後方空虛,糧道漫長……後果不堪設想!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如同毒蛇般纏繞上李弘冀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他猛地轉身,猩紅的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目光死死釘在懸掛的巨大輿圖上。
視線從染滿血腥的鄂州,艱難地移向西北方向,那座同樣堅城矗立、戰事膠著的廬州!
進,鄂州是啃不動的鐵核桃!
退,則前功儘棄,威信掃地!
僵持,更是慢性死亡!
唯一的生路,似乎隻剩下……
李弘冀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旋即被更深的狠厲取代。他猛地一拳砸在輿圖上的“廬州”位置,震得地圖簌簌作響!
“傳令!”
“李從嘉…朕的好六弟…”
李弘冀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殘酷的弧度,“你坐擁堅城,士氣正盛,豈能坐視朕從容退走,馳援廬州?以你之性,必追!”
李弘冀親臨各營,反複推演,沙盤上的小旗被他一次次挪動,每一次都帶著刻骨的殺意:
“何敬洙!”
“老臣在!”形容枯槁的老將強撐著上前。
“你率兩萬步卒殿後,為後軍!此乃餌!若敵追至,務必死戰不退,纏住其鋒銳!”
“遵旨!”何敬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與怨毒。
“柴克毅!”
“末將在!”
“兩萬禁軍精銳,為中軍砥柱!藏鋒於後,待敵銳氣受挫,即刻壓上,碾碎他們!”
“得令!”柴克毅抱拳,甲葉鏗鏘。
“李正明、朱令贇!”
“末將在!”兩位鎮守將領昂首應諾。
“你二人各領兩萬兵馬,為左右兩翼!如巨蟒之軀,待敵深入,則左右合圍,鎖死退路!”
“遵命!”
“皇甫繼勳!”
“末將聽令!”
“一萬當地征召之卒,為前軍!誘敵來攻,稍觸即退,引其入彀!”
“是!”
“朕親率兩萬禦營親兵,坐鎮中軍之後,總攬全局,雷霆一擊!”
李弘冀目光掃過眾將。
“此雁之陣型!”
“若李從嘉龜縮不出,我軍從容退往廬州!若他敢追來…東湖之畔,便是他永定軍的葬身之地!九萬對四萬,優勢在我!堂堂之陣,正正之旗,朕要親手斬斷他的脊梁!”
部署完畢,李弘冀駐馬陣前,目光如電,反複審視著這支被他重新鍛打、磨礪出獠牙的龐大軍隊。
甲胄在灰暗的天光下連成一片冰冷的金屬海洋,刀槍如林,旌旗蔽空。
雖然士氣難掩攻城受挫的低迷,但在嚴苛的軍令和帝王的威壓下,依舊透出沉重的肅殺之氣。每一個士兵都知道,決戰,就在眼前。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響徹高台:“傳朕旨意!全軍休整一日,即行變陣!誘敵決戰!”
軍令如山,迅速傳遍連營。
接下來的兩日,整個江寧大營如同一個龐大而精密的戰爭機器,在泥濘與壓抑中高速運轉。
長江水裹著上遊融雪的寒意,在鄂州城下嗚咽奔流。
連日的陰雨終於歇了,天空卻依舊壓著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