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蜀宮大殿,雖不及開封汴梁的宏偉,卻也富麗堂皇,彆具一番錦繡氣象。
蜀主孟昶端坐龍椅,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知樞密使事王昭遠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宰相李昊麵色平靜,眼神深邃,老將高彥儔則按劍而立,目光如電,緊盯著殿門。
就連一些原本不該參與朝會的勳貴,如伊審征等人也位列其中,顯示出蜀國對此次宋使來訪的極高重視。
片刻,宋使張暉在侍衛引領下,昂然入殿。
他不過三十餘歲年紀,身著宋國官袍,風塵仆仆卻步履沉穩,麵對滿殿蜀國文武審視的目光,毫無懼色,從容行禮。
“大宋皇帝駕下,駕部員外郎張暉,奉旨覲見蜀國國主。”聲音清朗,不卑不亢。
孟昶微微頷首,示意免禮:“貴使遠來辛苦。不知宋主遣使而來,所為何事?”
張暉直起身,從懷中取出國書,朗聲道。
“我主宋皇陛下,承天景命,繼周正統,已君臨中原,撫有四海。聞蜀主心向中原,特遣微臣前來,宣示恩德。望蜀主能明辨時勢,謹守臣節,一如往日尊奉後周故事,奉大宋為正朔天子,歲歲朝貢,永為藩屏。如此,則兩國修好,蜀地可保太平。”
這話聽起來客氣,實則綿裡藏針,直接將“尊奉正朔”、“歲歲朝貢”的要求拋了出來。
王昭遠聞言,立刻出列反駁,他素以口才自詡,揚聲道。
“張使者此言差矣!我主陛下治理西川,百姓安樂,境內太平,自守有餘,何須他人認可正朔?況且,如今天下紛擾,南唐勢大,宋主新立,自身尚且……嗬嗬,恐難以為我蜀地提供庇護吧?”
話語中帶著明顯的輕視。
張暉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問,微微一笑,目光銳利地看向王昭遠:“這位想必就是王樞密?久聞大名。王樞密可知吳越錢王之事?”
他不等王昭遠回答,便環視全場,聲音提高了幾分。
“錢王亦曾以為憑借江海之險、富庶之資可保無虞,對南唐虛與委蛇!然南唐李從嘉,雄才之主也,其誌在一統天下,豈容臥榻之側他人鼾睡?八萬大軍,月餘而下杭州!”
“今其已儘得東南,兵鋒正盛,下一步,西取巴蜀以固上遊,北上中原以爭天下,乃必然之勢!試問,屆時蜀國憑何自保?僅憑天險乎?那天險可能擋得住南唐的霹靂炮、猛火油?”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深沉!
“我大宋陛下,仁德寬厚,念及蜀地百姓,不忍刀兵相加。故願以君臣之名分,保蜀主宗廟祭祀。”
“若蜀王肯尊奉大宋,則南唐若敢西侵,便是挑釁大宋藩屬,我大宋天子便有堂堂正正之理由,發天兵以討不臣,援救蜀地!反之……”
張暉目光灼灼地盯著孟昶。
“若蜀主首鼠兩端,既不肯明示尊奉我朝,又欲與南唐暗通款曲,屆時南唐大軍壓境,我大宋有何名義,為一家意圖不明的‘鄰邦’出兵,去與強唐死戰?豈非師出無名?請蜀主三思!”
這番話,赤裸裸地挑明了利害關係。
尊宋,宋有理由幫你。
不尊,你被唐打了也是白打,宋隻會坐山觀虎鬥。
殿內群臣一陣騷動。李昊眉頭緊鎖,高彥儔麵色凝重。
張暉的話,確實擊中了蜀國策略中最致命的一點,你想左右逢源,但兩大強權都可能因此將你視為敵人而非盟友。
大將趙彥韜出列喝道:“哼!宋主自身立足未穩,潞州李筠、揚州李重進之餘孽恐尚未肅清,北有強遼窺伺,有何能力越秦嶺、跨劍閣來援我蜀?空口白話,豈能取信於人!”
張暉毫不退讓,慨然道:“這位將軍豈不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大宋繼承中原正統,帶甲數十萬,良將如雲,豈是偏安一隅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