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想到,居然是這般炸了毛的激烈反應。
旁觀了全程的張從宣都看懵了,此時見對方幾乎站立不穩,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扶住。
“樓仔……”
他有心想問,怎麼驚嚇成這樣?
這不都一起走了段路麼,自己又沒易容,怎麼一副才認出人的樣子?
但眼見對方滿臉漲紅的羞憤模樣,他到底沒有追問,話音一轉,關心起傷勢情況:“是不是變嚴重了?”
稍一用力,右腳腳踝就鑽心地疼,張海樓臉上陣陣發燙。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現在可好,居然弄假成真,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此時聽到問話,他下意識張口欲答。
“我……”
卻在出聲刹那反應過來,狼狽扭頭。
匆匆抬手從喉間拔出一根細細金針,張海樓又清了清嗓子,這才用本音低低開口。
“……沒事。”
迎著青年複雜的注視,他乾笑幾聲,愈發如坐針氈。
低著頭,張海樓重新退回半人高的陶甕旁邊坐下,自己俯下身,摸索著飛快把錯位關節掰了回去。
強撐著起身,幾乎拖地的舊式長裙垂落下來,便足以完全遮掩住腳踝情況。
他麵色如常,無視掉腳踝處愈發劇烈的疼痛,穩穩走回了對方麵前,輕快挑唇一笑。
“您看,不用擔心,我沒問題的。”
這一番舉動,堪稱乖巧省心至極。
張從宣恍然一瞬,反應過來,隻覺心下五味雜陳。半晌,方才無奈歎了口氣:“我……莫非很可怕嗎?”
“怎麼會可怕,”張海樓驚訝抬眼,幾乎脫口而出,“您簡直都是在世活菩薩了,我恨不得供起來天天上香呢!”
一字字說的擲地有聲,真心實意。
描述過於誇張,即使明白是因為蝦仔的事情,張從宣還是被逗笑了。
“我倒不是菩薩,”心下稍鬆,他彎眸搖了下頭,含笑反問,“但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把你這個傷員單獨丟下不成?”
張海樓訕訕一笑,還想再說什麼,卻見青年已然轉身做出示意。
“上來吧,菩薩現在帶你回去。”
猶豫一刹,張海樓到底沒再堅持,默默伏到了青年背上。
離得如此之近,略帶苦澀的草藥氣味,還有極淡的清涼香氣,瞬間湧入鼻端,縈繞周身不散。
他有些拘束地低聲道謝,對方的嗓音卻十分平靜。
“……出去不遠有家旅館,要去洗漱一下嗎?”
“那就麻煩您了。”張海樓如釋重負。
“這下能說了麼,”青年口吻不變,溫聲相詢,“怎麼易容成這樣到這邊來?”
“真話。”他強調。
“我,”想到剛剛信口編造的一堆瞎話,張海樓不禁訕訕,“其實是奇怪,您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心下有些好奇……”
這麼簡單的理由,讓青年啞然失笑。
“咱們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想知道,怎麼不直接問我呢?”
張海樓沉默半晌,不覺埋低了腦袋。
安靜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張從宣疑心他已經睡著,忍不住偏頭回顧,才聽到了一道幾近微弱的回答。
“我……我還以為,您不喜歡我呢……隻是看在蝦仔的麵子上收下我,還有乾娘的囑托……”
太尷尬了,張海樓自己都聽得一陣頭皮發麻。
然而,恍惚之間,初見麵時,青年冰消雪融般的一笑與溫柔注目情不自禁就浮現在了眼前。
那種古怪的疏離,並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
心中忽然生出幾分委屈來,一咬牙,他急急出聲。
“——您告訴我吧,莫非是我哪裡做得不對,惹了您煩心嗎?”
他聲音很低,全是真摯的疑惑與不解。
張從宣沒有回頭,也仿佛可以想象出對方此時神情。
想來,大概就像是大號那裡,船上被誤傷的那回一樣吧。
明明是被自己誤會下動手打傷,居然也根本不反抗,隻是委屈地為自己辯解清白,一絲一毫埋怨生氣都沒有。
是自己隻顧著避免混淆,做的太過刻意麼。
想要分開店員和學生的舉動,在不知不覺中,其實已經傷到了樓仔的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