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其實應該是去見母親。
這件事,實在是遷延日久。
出於對無良策劃的警惕,從一開始,張從宣就對小官的父母下了不少功夫。
到底是怎樣的父母,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李代桃僵,坐到那看似崇高卻身不由己的神壇之上?
如果是抗爭過失敗了也罷,要是他們自願如此……
那對小官來說,未免過於殘忍。
除了這些不好訴之於口的憂心,另一方麵,其實也是張從宣自己的些許執念。
彆人都有父母,自家孩子雖然不說,難道心裡就沒有缺失的遺憾,以及未曾謀麵前的美好想象?
他可以加倍給予關懷,卻不願讓孩子始終存著這份遺憾,終身不得其解。
無論好壞,一個放到麵前的確切結果,是小官應得的。
種種原因之下,總之,張從宣從未放棄過對線索的追尋。
在聖嬰退居幕後、自己重新被安排任務時,他趁外出機會,排查了好幾年;泗州之行、二長老落魄,更是借機追索逼供,還不慎被坑進了青銅門六年,好在還是進一步縮小了人員範圍。
最終得到結果,卻是來自大號那邊的意外收獲。
小官的父親名字既然得知,按照族譜翻幾頁,輕鬆便找到了那個人——早已被登記為雪崩中死去。
留下的,隻有族地群葬之中一具無言屍首。
那時,張從宣陪著小官沉默注目良久,最終也沒見對方表露出什麼特彆的傷感或激烈情緒。
父親這邊戛然而止,沒關係,他想,還有母親呢。
往寬綽了算,假如二十多歲懷孕生子,現在小官的母親應該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遠未到人壽之限。
樂觀點想,很可能還活著的!
然而小官對此似乎更為躊躇,始終沒有動身出發的想法,直到今日鬆口……
對麵,望著青年由衷欣慰的柔和眼眸,張起靈也不由放下了些許說不清的思慮,輕輕點頭:“嗯,之後一起去。”
之後,當然是指張海客離開之後。
初時的高興過後,張從宣倒是反應過來了,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
按照自己告知的,戰爭爆發也就是兩三年後,之後便是漫長艱難的十四年,現在的確算得上最後的餘暇。
阿客去往港城,也是為了之後的物資轉運和支援提前準備。
這場戰爭,是幾十年乃至上百年來積貧積弱的禍患引爆,即使張家高手如雲,卻也沒法螳臂當車,阻擋大勢。
他們能做的,便是在這之前了卻心願,積蓄力量,然後……投身其中。
不同於以往幾千年的任何一回朝代更替,這次,沒人能獨善其身。
收回飄遠的思緒,張從宣輕輕歎了口氣。
不知他心中所想,張起靈見此,隻當對方是想到即將遠行的學生而不舍惆悵。
沉吟一刻,他握著青年的手,低聲安慰:“這幾日,讓他留下陪您吧。”
領會到其下體貼之意,張從宣感動之餘,更加愧疚。
“這次是我不對,小官……”
沒等他說完,張起靈忽然起身,上前一步,俯身輕輕抱住了青年的肩膀。
“沒關係。”
“老師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答應過給您自由。”
側臉相貼,親昵的近距離下,他眸光幽深,低聲如呢喃。
“隻求……不要隱瞞。”
這要求一點也不高,張從宣愈發感慨。
“一定不瞞你。”他答得毫不猶豫。
反正一直以來,除了遊戲本身就沒什麼不能說的事情。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