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明顯很久沒人出入,不可能是一個人的日常住所。
更關鍵的是,以他的感知完全可以聽到屋內聲音。
現在兩個人到了門口,裡麵都沒有一絲被驚動的動靜,更沒有任何來自活人的呼吸聲。
如果是對他的陷阱,也就算了,什麼陰謀打回去就是。
但如果這個德仁沒說假話,也就意味著……
他最好彆讓小官失望!
想到這裡,怒意猝生,張從宣陡然開口:“你確定她在裡麵?”
“唉,”德仁喇嘛悲憫閉眼,“如果你要找的是白瑪,那她就在這裡。”
話音落地,就見青年的眸光再次冷了下去。
而那柄冰冷的九節鐧在下一刻就再度欺身而上,鐧尖直抵,勝過了任何質問言語。
“你騙了族長。”
青年冷聲質問:“說什麼狀態特殊……我聽得見,裡麵根本沒有人的呼吸!”
德仁喇嘛先是一驚,隨即搖頭歎息。
“倒是我沒考慮到,您的感知如此敏銳,”他誠懇解釋,“不過,在下並未欺瞞,白瑪的狀態,正介於生與死之間。”
再三勸阻不成,這次他沒再多言,隻是躬身一禮。
隨後便主動走上前,打開門鎖引人入內。
張從宣還是將信將疑,但看著對方坦然展示後背要害的信任姿態,又想到小官幾天來斷續入幻的努力,握緊九節鐧,封閉聽力,還是緊隨跟了進去。
好在,這些謹慎都沒派上用場,他的確在房中見到了一個女人。
非常漂亮,膚色白皙,五官靈動精致。
即使一動不動地沉睡在冰層上的毛氈之中,不言不語,但隻要見過張起靈的人,都不會錯過兩人身上莫名的相似感。
這種相似,也許是眼鼻嘴唇的形狀,也許是臉頰下頜的線條輪廓,更或許是那種如出一轍的純粹清冷。
總之,非常玄妙卻又切實存在的一種感覺。
好消息,在見到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張從宣便知道自己冤枉了德仁喇嘛,對方的確是帶著自己,來見小官的母親。
壞消息,迄今為止,他還是沒察覺對方身上存在任何屬於活人的反應。
仿佛明白他的疑慮,德仁喇嘛主動解釋起來。
“是藏海花的藥力。”
“在白瑪自願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會有機會睜開眼。而作為交換,當她被重新喚醒的時候,還能有三天時間用來感知……”
也隻是感知了。
她沒法再睜開眼,不能發出聲音,也無力伸手觸摸。
所有的一切想念與不舍,隻能憑借呼吸與心跳傳遞。
張從宣注目著這個溫柔的、年輕的母親,不由沉默了下去,微微出神。
德仁喇嘛低沉的聲音還在繼續。
“……她當年生機耗儘,油儘燈枯,為了見到自己的孩子,隻能出此下策,以此換取一個相見的機會。按照我們的約定,等那個孩子到來,時機合適,我們便會讓她再度醒來……”
他的敘述忽然被打斷了。
“——你說,她生機耗儘,所以才會這樣?”張從宣問。
德仁喇嘛不明白意思,還是耐心點點頭,解釋道:“當藏海花的藥性消散,她離死亡,便隻剩最後三天。”
“三天。”青年低聲重複了一遍。
全憑感覺的三天,沒有任何交流的,沉默的三天相見。
張從宣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沒什麼特彆的地方,普普通通的中年婦女,絮叨而急性,會因為他熬夜打遊戲大為光火,會為了每張輕飄飄帶回家中的獎狀喜悅讚揚,會在長時間出差後哽咽著打電話回來,為太多的分離與疏忽而向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