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不是個巧舌如簧的人。
這既有幼時經曆的影響,也源自天生就有的冷淡性格,總之,從小到大他給人留下的印象,總脫不開少言深沉幾字。
但其實,需要的時候,他並不會吝於言語。
譬如現在。
“……剛剛那些房間裡,放的檔案很多,有曆代族長的一些記錄,也有本地自行解決的一些事件。”
德仁喇嘛在前帶路,在洞道的儘頭打開了一扇大門,隨即便默默退至一旁,點亮了一盞燈。
他們從山路走到某間屋子,又下地道走了幾十米,亦或幾百米,現在不知在山體的哪個部位,張從宣已經有些分不清方向,見此一時疑惑。
張起靈卻沒有猶豫,拉著青年徑直向前。
門後的空間不大,可能五六十個平方左右。
燈火昏黃,隱約能看出一些架子的輪廓,無數大大小小的物件在格子裡呆立著。
“一些積存的古物。”張從宣聽對方這樣介紹。
說起古董,他還真有些興趣,下意識多看了幾眼。
身旁人的腳步立刻停下了。
上前撿起感興趣的一個小瓶子,青年在手中打量了一圈,還沒來得及為不同於中原的紋樣風格讚歎詳看,臉色卻是忽然一沉。
他幾乎是燙手般,以最快速度把瓶子放回了原位。
“人骨材質。”
張起靈平靜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並看向了德仁。
“……廟裡有時候會給周邊部落做法事,也有些是信眾捐獻……”德仁小聲解釋。
這下張從宣再看周邊,對那些昏暗中也流光溢彩的古董們也失去了欣賞興趣。
張起靈倒是沒什麼感觸。
當下世道紛亂,慘事太多,普通人見多了也會變得麻木。
況且張家人所受的訓練,本就會讓他們對醜惡失去感知,因此哪怕在不見天日、陰邪詭異的墓穴中也能心境如常,眼前這又算什麼。
要說起來,其實像他老師這樣心境如初的,才是少之又少……
心裡如此想著,張起靈拉著人一直走到房間角落某處,掃視幾眼,便朝著看似空無一物的牆壁輕輕撫摸起來。
機關觸動,露出了又一道小門,其後是一個圓柱形的房間。
這裡麵就更窄小了。
但張從宣已經看出蹊蹺,舉著燈左右大略一照,心中便明白過來:“牆體全是黃金嗎?”
德仁喇嘛鄭重點頭。
他看向自家族長,目光中不乏滿滿自豪。
包含喇嘛廟的收入,西部檔案館其下幾支商隊的收獲,以及之前董燦發現的部分黃金,除了維持日常運作的那些,全被熔成金磚,砌在這裡。
而今能被族長看在眼裡,德仁真有種多年辛苦未曾白費的欣慰之感。
對此番心路曆程,張起靈並不知曉。
他從一開始就麵如平湖,此刻帶著人裡外看完,見對方隻是新奇一瞬就興致乏乏起來,隻覺得不愧是老師。
他便也無意停留。
唯輕輕叮囑:“這些俗物,老師儘已知曉,之後可隨意取用。”
這跟方才在檔案室聽到的差不多,張從宣再度婉拒。
“看過就罷,我也用不著這些。”
張起靈也不氣餒,隻看了德仁一眼。
族長就是任性,德仁喇嘛已經麻木了,乾巴巴表示領命。
青年卻是欲言又止。
等從這裡出去,眼見又要被帶著去下一個地方,再聽德仁喇嘛說,附近的張家人也已經以最快前來彙合麵見族長……
身邊人還輕描淡寫說,老師也一起聽。
張從宣終於明白,自家學生的行動力到底有多強,也是真的心生悔意。
就說他當時乾嘛閒著沒事,要問那個問題的?
心理上遲疑,表現在行動上,立馬讓張起靈更多幾分關注,停步問老師是不是累了要休息?
被看到的德仁喇嘛識趣走開十幾步。
張從宣呼出一口白氣,無奈低聲:“小官,之前是我失言,老師現在跟你道歉,可以嗎?”
“您無需道歉,”張起靈立刻搖頭,“是我之前做得不夠。”
“本家族地,咱們已經一起去過;但新族地在山體內,您之前未曾深入,回去之後我便帶您去看,老師……”
抬手幫青年攏緊滑落開的毛領,他嗓音愈發沉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