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第一個問題仿佛意味深長。
第二個問題便直白到荒誕。
張海俠肩背繃緊,把呼吸刻意控製在了一個平緩悠長的節奏,思考著如何解釋——他沒法答的,這是早就答應過老師的事情。
“族長,我……”
“他打算再來一次?”張起靈又問。
張海俠這次真的心中震動,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沒等出聲,張起靈已經了然頷首。
他本也沒期待坦誠回答。
張海俠強掩緊張的反應已足夠佐證心中猜想。
不再開口,他低頭,把手上已經暈染開一片紅色的毛巾丟入水中,重新清洗。
嘩啦的細微水聲之中,張起靈有些出神。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其實在最初的那段時間,在老師進入青銅門之前,在尚且沒有一個又一個新學生的時候,老師並不是現在這樣。
諸事藏於心中,無可奉告。
“小孩子就是要多知道些、多見識些,才不容易被蒙騙啊,”青年半蹲在他身前,姿態隨意,眼眸彎彎,“所以,小官想知道什麼,要說出來才行。”
張起靈並沒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
但老師喜歡聽他說話,喜歡讓他安排計劃,喜歡把事情交給他決定。
這些做起來並不困難。
卻總能讓老師露出笑容,“好啊,那就聽小官的”,他如此說著,也當真這樣做了。
除了極少數幾次,麵臨長老們的命令。
“我不想您受傷,不想您那麼辛苦,”深夜裡,他抓著倦極而返的青年衣袖,認真相詢,“要怎麼做,才能幫上忙?”
老師說了他聽不懂的話。
“陣營任務拒絕不了啊……”
青年歎一口氣,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話音一轉:“沒關係,等小官長大了自然能做到,你以後可是……會比長老們還厲害。”
當時,張起靈並不懂那停頓裡的意味。
是因為,自己的聖嬰身份嗎?
後來,他成為了張家族長,果然比長老們說的話更有分量。得以帶著老師離開青銅門,並親耳聽到對方講述自己的特殊。
“預言”,老師輕描淡寫說出了這樣驚人的字眼。
那天夜裡,他許久無法入睡,注目著朦朧月光下青年因高燒沉睡而緊蹙的眉眼,眼前卻總是倒映出那片淒豔的殷紅血色。
“我已經是族長。”他輕聲自語。
您曾提前得知這個結果嗎,若是這樣,為何現在卻並不為此必然之事而欣然自得呢?
事實完全相反。
青銅門外,老師認出族長信鈴的那一刻,臉色幾如冰封碎裂,激湧而出的血色染紅了地麵。
我做錯了嗎,張起靈忍不住自疑。
可這是最快且唯一的途徑,讓他拿到打開門的鑰匙。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之後,青年主動要求接下南部檔案館的任務。
他們沒有爭吵,僵持之後,老師仿佛放棄了這個想法,未再提起,隻是病勢忽重。
“四長老說,這次凶險異常,”少年族長坐在床邊,低頭望著手裡深色泛苦的藥湯,“您那天不應當執著開窗吹風。”
“沒想到這麼嚴重嘛。”青年不以為意,反而另起話題。
“聽說今天要處罰人?剛剛看到你在給刑事堂擬令,什麼事需要這麼大動乾戈。”
“一些嚼舌閒人。”張起靈如此說。
青年卻笑起來:“也就編編‘我要死了’一類沒人信的鬼話,不至於如此。你新上任,那天已經殺雞儆猴重罰了一個,短時間內不宜再嚴責廣牽,否則會人心浮動的。”
少年族長眸色沉沉,不肯應聲。
“先放他們一馬麼,”張從宣換了個說法,“我這些天都謹遵醫囑,應該會很快恢複,到時候親自站在他們麵前,想必那些人的臉色會很好看吧?”
“想來也要不了太久的,是不是,小官?”
無法否認老師會儘快病愈的可能,張起靈接受了建議。
數天後,未被嚴厲製止的謠言變作了秘結的陰謀,塵埃落定之後,青年再次提出了南下的要求。
“公私兩便。”
老師無奈解釋:“你知道,陳皮現在生死不明,不去看一眼,我實在放心不下。”
“反正參與這次任務的不止我一人,去長沙,隻要跟張啟山對接聯絡,毫無風險。小官,我保證不參與南洋部分。”
張起靈信了,應了。
然而,為什麼,老師離開前便特彆帶上了賦紋的材料呢。
這也是預言中,將會發生的事情嗎?
很快,張起靈便得到了答案——老師幫忙治好南洋檔案館一殘疾成員,並為之賦紋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有妙手回春的醫手?
隻有以命換命的禁術。
然而即使當麵相詢,青年也隻是若無其事地跟他說,彆擔心,我體質特殊,並沒受影響。四長老醫術那麼高明,不也沒看出問題嗎。
再然後……一次又一次的……
預言從未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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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將會發生,小官,我們必須提前準備。”
張起靈毫不猶豫點頭:“好。”
“我理應殺了張啟山,卻沒能動手,預言裡,這也許會給張家帶來禍患……抱歉。”
“沒關係,”張起靈說,“若真有禍患,我和您一起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