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是個燙著卷發的年輕姑娘，她斜眼瞥了瞥江雲寒沾滿泥點的褲腿，撇撇嘴：“五塊八，你有票嗎？”
江雲寒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裡麵整整齊齊碼著皺巴巴的紙幣和工業券。這是他跑了七八趟黑市，用山貨一點點換來的。
就在這時，供銷社的門簾被掀開，一個穿著筆挺中山裝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他梳著油光水滑的分頭，手腕上還戴著塊明晃晃的手表。
“小芳，把那支英雄鋼筆給我看看。”男子熟絡地敲了敲櫃台。
售貨員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臉上堆滿笑容：“哎喲張乾事！您來得正好，這可是新到的貨...”她麻利地取出鋼筆，還用絨布擦了擦。
江雲寒局促地站在一旁，手裡的布包攥得更緊了：“同誌，這支筆是我先...”
“你等會兒！”售貨員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轉頭又對張乾事笑得諂媚，“您看這筆尖多亮，寫字特彆順溜...”
張乾事隨手拿起鋼筆，在紙上劃拉兩下：“還行吧。包起來，記我爹賬上。”
江雲寒出聲打斷：“這支筆，我先要的。”
售貨員壓根不搭理他，麻利地開票包裝。
張乾事臨走時還輕蔑地瞥了眼江雲寒磨破的袖口，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還有彆的鋼筆嗎？”江雲寒強忍下怒氣，他可不想惹事。
“沒了！”售貨員甩過來一支最便宜的銥金筆，“這個三塊二，愛要不要！”
江雲寒深吸一口氣，將布包慢慢收回懷裡。
他想起池黎和自己說過：“有時候群眾的眼睛比拳頭更有力量。”
他轉身走出供銷社，站在門口的石階上，突然提高了嗓門：“各位鄉親們，大家來評評理啊！”
趕集的村民們紛紛駐足觀望。
江雲寒舉起那支廉價的銥金筆，聲音洪亮：“我攢了半年的錢，就想買支鋼筆給村裡掃盲班用。剛才明明是我先看中的英雄鋼筆，這位售貨員同誌卻轉頭就賣給了後來的乾部子弟！”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一個挎著菜籃的大嬸皺眉道：“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江雲寒繼續道：“咱們供銷社門口掛著‘為人民服務’的標語，難道不是服務咱老百姓？”
“你胡說八道什麼，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售貨員漲紅了臉衝出來，卷發都氣得翹起來。
這話像火星子濺進油鍋，人群頓時炸開了。
有人高喊：“人家攢錢買東西容易嗎？”更有個穿工裝的小夥子直接擠到櫃台前：“把你們主任叫出來！咱們要問問這供銷社姓‘公’還是姓‘私’！”
售貨員慌了神，正不知所措時，後屋簾子一掀，走出個梳著背頭的中年男子。
他先瞪了售貨員一眼，接著對江雲寒賠笑道：“同誌彆急，庫房裡還有存貨，我這就給您拿。”
江雲寒接過鋼筆，仔細檢查後收進懷裡。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環視了一圈圍觀的群眾，最後目光落在那位供銷社主任臉上。
“主任同誌，”他語氣平靜，卻字字清晰，“今天這事兒，不是我一個人的委屈。供銷社是公家的，不是誰家的後花園。這樣的售貨員，今天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徇私，明天就敢背地裡搞更大的名堂。”
主任額頭滲出細汗，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們一定嚴肅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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