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星城，連日陰雨終於停歇。清晨的空氣裡帶著青草的濕潤味，省政府大樓外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氛圍。中央彙報過去不足一周，瀟湘全省已進入全麵壓實的節奏。
李一凡知道，這段時間才是最危險的：乾部容易在彙報後的掌聲中鬆懈，媒體的目光稍有移開，一些人就會舊病複發。要想讓製度真正跑下去，必須靠更密集的暗線，更直接的通報，把風聲再緊一扣。
八樓指揮間的三聯屏此刻已擴展為十四宮格，顯示全省市州的實時運行情況。紅點與綠燈交替閃爍，像心電圖一般，任何一處驟停都意味著製度在某個環節失血。陳曉峰熬了一夜，把最新的暗訪結果整理成冊，推到桌前：“昨晚我們抽查六個市州，發現四個問題點。
嶽西市的承諾複盤欄仍然空洞，隻寫‘正在推進’；湘南口岸有乾部背口令背到一半卡殼；澧州機房雖然切換及時，但廣播延遲兩分鐘；懷化新區的群眾輪值抽簽存在‘熟人局’，連續三天都是同一個代表。”
趙建國翻完資料，臉色沉冷，把茶杯重重放下：“中央說了，要深化。深化就是全省一張網。我們這幾天的動作，有人還敢走神，這不是沒聽懂，而是沒長記性。”
他頓了頓，環視全場，“今天定規矩：暗訪每周兩次，紀委、組織部聯合專班，全程隨機。群眾代表、媒體記者一同上車，名單不提前公布。發現一處問題，立刻紅卡，當晚上牆，第二天複盤。”
王平接過話茬：“紀委態度明確，補簽、補錄一律頂格處理。懷化的熟人局，雖然不是技術問題，卻是製度漏洞。我們要的是真隨機，不能讓乾部鑽空子。建議立刻調整抽簽機製，采用號碼段盲盒，群眾到場核對證件。”
許宏誌點頭，把一份《輪值整改方案》推到桌上：“我們已準備好方案：由組織部統一印製號碼段卡片，群眾代表到場抽取。隨機結果當天公示，避免熟麵孔壟斷。另一個措施是，所有承諾複盤必須上傳係統，自動生成編號，群眾簽字與編號匹配，防止空泛。”
李一凡沒有說長話，聲音低沉卻堅硬：“承諾寫‘正在推進’，等於沒寫。廣播延遲兩分鐘，就等於失職。背口令卡殼，說明沒練到位。熟人局，更是破壞製度的公信力。今晚出紅卡，明天公告。乾部怕的不是秒表，而是被群眾看穿。既然要跑流程，就必須跑到位。”
散會後，常委們走出小會室，走廊裡的空氣凝固得能掰下一塊。有人小聲歎息：“省長太狠，一點餘地不留。”有人回：“不狠，製度就會空心化。中央要的是實，不是麵子。”這番話傳到陳曉峰耳裡，他沒有插話，隻在筆記本上寫下四個字：不容僥幸。
午前，問題牆上多了四張紅紙。嶽西“承諾空洞”，湘南“口令卡殼”，澧州“廣播延遲”，懷化“輪值失真”。每一張都附有截圖、時間戳和群眾簽字。
圍觀的群眾看得津津有味，有人指著懷化那張紅紙笑道：“原來乾部也怕‘熟人’。”一名企業主則歎道：“廣播延遲兩分鐘，貨物就可能延遲一小時，這卡得好。”群眾代表在紅紙下方寫上評語：“承諾要實，口令要熟，廣播要快，抽簽要真。”
媒體火速跟進。瀟湘日報頭版刊發《紅卡背後是鐵規》，配圖就是群眾代表在紅紙下簽名的畫麵。財經雜誌則用圖表展示：“廣播延遲兩分鐘，造成的平均損失達十五萬元。”
社交平台上，討論熱烈：“乾部怕紅卡，我們怕乾部沒紅卡。”“熟人局不是小事，是大事。”高讚評論隻有一句：“製度不是演戲，群眾不是道具。”
當天下午，李一凡帶隊前往懷化新區，現場督導整改。他直接走到抽簽台前，把卡片倒在桌上：“今天誰在場，誰抽。號碼段隨機，群眾核對，媒體拍攝，全程留痕。”
群眾代表笑著接過抽簽筒，隨機抽出號碼，現場比對證件，毫無漏洞。李一凡當場宣布：“熟人局從今天起消失。誰再搞小動作，直接出局。”
湘南口岸的整改更為直接。窗口員在大廳中央排成一列，對著群眾代表輪流背口令。代表隨時打斷，隨機點題。一個年輕乾部剛背到一半卡殼，群眾代表冷冷一笑：“背不出就是沒練。流程不是背台詞，而是救火。”現場掌聲稀稀落落，卻比任何講稿都要沉重。
澧州機房的廣播係統加裝了自動提醒。一旦切換超過兩分鐘，係統自動報警，群眾代表的手機同步收到提示。工程師當場演示，三分鐘內切換完成，廣播自動彈出，延遲為零。群眾代表簽字後寫下：“廣播聲大，群眾心安。”
嶽西市政府的大廳裡，承諾複盤欄終於不再是“正在推進”，而是具體條目：“對象：某工業園二號車間；金額：三十八萬元；截止：九月三十日。”群眾代表看完，提筆寫下評語：“寫到錢，寫到人，才算承諾。”
傍晚，星城的媒體中心燈火通明。各路記者忙著整理當天的通報與整改，頭條標題幾乎一致：“紅卡不是恥辱，是護欄。”評論區裡，有人說乾部被逼得太緊，有人回擊：“乾部怕紅卡，我們怕沒紅卡。”點讚迅速破萬。
夜幕下，省政府大樓依舊亮著。問題牆上的紅紙在燈光裡泛著光，簽名和時間戳排成一列列釘子。李一凡站在窗前，望著那麵牆，心裡比誰都清楚：風聲還得再緊一扣。製度不是靠喊口號維持，而是靠一張張紅紙、一行行簽名、一遍遍秒表，把僥幸擠出去，把責任釘下來。
他回身對陳曉峰說：“明天繼續抽城，名單不提前。群眾的眼睛比我們的眼睛更亮。記住一句話：乾部怕紅卡，群眾怕沒紅卡。”陳曉峰點點頭，把這句話寫進了第二天的調度提綱。窗外的旗幟在夜風裡獵獵作響，像是在為全省的下一輪暗訪鳴響戰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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