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整，廣城經偵合署專班會議室。牆上投影是一張密到發黑的“資金穿透圖”，節點像雨後新筍般冒出；常之朗把筆尖輕點三下，把三條最粗的線條標成紅色：商票直貼回購鏈、類保理資金池、離岸spv回流。
右下角的時間條寫清開始與回執：十天，九十七份合同，六座城市。李一凡坐在末排，把水杯向左移半指寬，目光落在“類保理池”與“spv回流”的交叉處。
經偵負責人：第一條線，商票直貼—回購—再質押，金額二十八億元；第二條，保理池裡塞了五家“供應商”，其中兩家為空殼；第三條，離岸spv位於灣外某群島，以“結構化母基金”名義回流。三條線最終都指向均安係項目公司賬戶，再分拆投入三處地塊。
金融監管分局：空殼供應商的開戶行在嶺外，需要跨省調閱；spv回流涉及外彙與托管賬戶，需要涉外庭和外管局協同。我們先鎖專回路，避免再擴散。
常之朗：把“空殼牆”更新到首頁，先上名稱與法定代表人，證據補齊後再掛合同影像。
李一凡：順序彆亂。工程表不動，金融表先封口；先封口，後溯源；溯源動到哪，就辦到哪。對外不講猜測，隻講證據編號。
十點一刻，涉外協作專班與法院涉外庭連接視頻。書記員把三份“送達回執”舉到鏡頭前，簽名、時戳、海關入境章俱全。涉外庭法官提醒留意“spv母子基金”之間的承諾函是否為“虛擬債權包”；經偵把“母基金—子計劃—項目公司”的箭頭放大，停在一個名為“澤楠一號”的框上。常之朗在旁寫下一個詞：橋。
人民銀行嶺州分行副行長到場，把跨行資金流水甩到屏幕上。十一個賬號之間的對敲在三十分鐘內完成，四次回旋，最後落到均安係旗下的“建材集采平台”。副行長簡短開口：這是把“資金水庫”拆成了“滴灌”，但水源是同一口井。
交易所席位接話：按“並表四統一”，主辦行要把節拍拉回來；並表信息、方案、節奏、公示四張表中，方案與公示缺口最大，今天補齊上屏。
十一點，聯合小組到廣城某寫字樓的二十三層，鎖定“集采平台”的財務室。櫃門一拉開，ukey排著隊臥在盒裡；牆角堆了三十多摞合同，抬出來時有灰撲到燈罩上。
法務席當場提取“承諾函”，遠端涉外庭比對模板，認定“母子基金”承諾函語義一致、簽章來自同一台機器。經偵技術員掀開鍵盤，找到淩晨兩點四十二分的“日誌清理腳本”，嘗試刪除痕跡未遂。記錄員按鍵標注：a52，時間鎖。
午後兩點，省委小禮堂二號會議室開“穿透彙總會”。審計特派員直接點名均安係三家項目公司，展示“應收賬款保理”的底單，單據記載的“供貨商”與工商登記不匹配，電話撥過去不是辦公電話，而是某沿江城市的棋牌室。
金融監管分局聲明：對該批保理單據暫停認定，回流至專回路，等待實物要件核驗。組織部把“審批人—坐席號—時間戳”的對照表舉起來，發改口一位處長的坐席號與本人記錄不一致，解釋為“係統卡頓代簽”。紀檢專席隻寫下四個字：查按鍵。
李一凡：不講動機，隻講動作；不講困難，隻講路徑。三件事。第一，對均安係實行“穿透特管”：並表歸總、節拍鎖點、節點公示；第二，跨省協作由經偵與金融監管牽頭，四十八小時完成“空殼牆”證據固化；第三，發出《事實清單八號）》，先貼方法，再貼樣張，不點名，不遮醜，留追問窗口。
會散之前，人民銀行嶺州分行副行長把一份“外省跨行聯動函”放在桌上，落款是“中嶽省金融辦”。函件語氣平實，卻在第二頁拐彎：建議嶺州“慎用媒體表達”，避免“影響市場預期”。常之朗抬眼看李一凡，眼神裡帶著一絲探問。李一凡把函折起，語速不快：按邊界辦事，按證據說話；我們不情緒化，但也不掩蓋。
三點整，信息與公眾組把“空殼牆”上第一批名稱：澤楠實業、鼎華新材、霖啟供應鏈、弘偲物流、遠川設備。每一個名字後都跟著工商編碼、開戶行、法定代表人，影像證據預告三天內補齊。評論區安靜；一名自稱“供貨司機”的用戶留下一句：這個倉庫我跑過，貨少得很。網信側欄把留言標注為“實證待核”，電話聯絡，預約線下取證。
三點十五分，四九城電話打到書記辦公室，問的是“跨省牽動”的表述尺度。李一凡把窗口全開，把《第八號事實清單》發過去，隻有編號與流程、沒有形容詞。對方停頓兩秒：你們的口徑沒問題；遇到人名關係，直接遞證據。電話切斷，屋裡隻剩紙頁翻動的聲音。
傍晚，聯合小組突入韶川江畔一家會所，扣住均安係財務副總與一名外部顧問。顧問手機裡保存著一份“滾動周轉計劃”，標注“楚寧”二字，後麵括號寫著某省份某家族的姓氏。經偵不看八卦，隻看“周轉計劃”的箭頭；箭頭最末端，是“中嶽省禹城縣產業引導基金—新質投資合夥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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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計特派員把印鑒放大，比對曲線出現重疊；涉外庭再核“母基金—子計劃”共用簽章可能性。常之朗寫下：家族基金—省引導—並購平台—均安項目。又在旁邊補一筆：錢不是從嶺州出，是從中嶽來。
六點半，媒體端口冒出一篇“財經解讀”，標題陰陽怪氣：冒進的“嶺南樣本”。外宣處沒有下場罵，隻把“勘驗包”統一投出去：合同影像樣張、資金箭頭、時間戳、坐席號對照。
交易所席位置頂“複牌條件圖例”，金融監管分局同步公布“並表四統一·均安特管版”。輿情剛抬頭就被壓回去；評論區最上麵是四個字：看證據吧。
七點整，經偵把“中嶽禹城縣”的關聯線索郵件發到嶺州專班公共郵箱。組織部第一時間與中嶽吏部對接對口清單；中嶽方麵回複迅速，表態“全力配合，邊查邊通報”。
半小時後，來自中嶽的第一份筆錄傳來，落款是禹城縣某金融平台前副總，他承認“為拉動地方投資指標”與某企業“合作走賬”。筆錄末尾留下三個字母，像是一個名字的縮寫。
八點，省委召開非常小會，三個人參加：李一凡、常之朗、紀檢書記。紀檢書記把“家族基金”那條線放大，提醒輿論與紀法邊界：可以公開的是路徑與動作，不點名不點籍貫；可以推進的是協作與保全，不跨界不越線。
李一凡點頭：按邊界辦；同時把“並表四統一”的“公示”一項提升到“次日九點前”。常之朗記下：公示提前。
同一時間，凡星投資在官網掛出兩則短訊：第一，季度“零關聯交易報表”更新；第二，對“坊間將凡星與均安係並置”的傳聞發“事實澄清函”，附合規意見書。
記者問是否參與“均安項目”上下遊訂單；合規官回複：沒有，與受托人模式衝突；凡星隻在科創供應鏈領域使用訂單融資與可轉債工具。三句話完，截圖入檔，編號自留。
九點十分，信息與公眾組把《事實清單八號）》掛上首頁，標題是“均安特管—第一日”。第一條：三條資金線；第二條：跨省協作；第三條：空殼牆；第四條：並表四統一的“方案、節拍、公示”補齊情況；第五條：問答窗口開放。評論區出現一條留言：名字不說，路給你看；又一條回複：比喊話有用。
九點半，廣城江畔的風走得更快。聯合小組回到會所取證的起點，二十三層的燈已經黑著。電梯裡亮起一張通知：本棟明日消防檢查。
常之朗把紙在手裡翻過來，扔進袋裡，轉身吩咐：今晚先把涉外送達的第二批發出去；明早八點，三地聯動同步公示“並表方案”。他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剛好二十一點三十分，像是把一根線繞緊又放鬆。
十點，四九城傳來簡報，附件是“典型案件辦理要點”。最後一段寫著：對“省際關聯”的資金通道，統一由經偵與金融監管協作牽引；地方隻談證據，不談人；中央隻看路徑，不看戲。李一凡在頁腳寫下四個字：按此推進。隨後他給中嶽那邊發過去一句：我們在明天九點放方案表，請你們八點半先把“協作通告”掛出，爭取在同一時間線上完成“證據對齊”。
夜深時分，江麵浮起一層薄霧。小禮堂裡隻留了一束頂燈，桌上攤開的“資金穿透圖”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李一凡把筆扣在封皮上，給明天的動作列最後一遍：空殼牆加證據；並表方案提前公示；跨省協作同刻上線；媒體勘驗一鍵達。他起身時，屏幕右下角的秒針剛好越過十二點位。窗外路燈拉出一條細長的影子，像把一條看不見的資金線釘在地麵。城市安靜了，但那張網，已經被一針一線地縫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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