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手中的青瓷蓋碗“叮”一聲磕在紫檀案上,嫋嫋茶煙驚散。他盯著垂手立在書房角落的寶玉,聲音沉冷如鐵:“襲人?丫頭不管叫個什麼罷了,誰起這等刁鑽名字?”王夫人指尖一顫,絹帕無聲絞緊:“是老太太…”話未落便被截斷:“母親怎知這等話?必是這孽障!”
寶玉脊背沁出冷汗。三個月前那個春夜倏然撞進心頭——他指尖拂過少女微汗的鬢角,窗外玉蘭沉甸甸壓著月光。她本叫珍珠,可他偏從詩頁裡撈出兩個字:“你姓花,古詩有‘花氣襲人知晝暖’,往後便叫襲人可好?”彼時燭火躍動在她含羞的眸中,暖得讓人忘卻陸放翁原句分明是“驟暖”。這偷換的一字,是他埋進春風裡的隱秘歡愉。
“花氣襲人知晝暖”的溫軟表象下,盧照鄰的《長安古意》正滲出寒光。當蔣玉菡在馮紫英宴上拈起木樨花吟出這句詩時,滿座哄笑中無人瞧見寶玉驟然蒼白的臉——木樨即桂花,而盧詩末句“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早已將襲人釘死在易主飄零的命途上。
賈政的震怒在此刻顯出雷霆般的先見。這位被案牘磨去詩心的父親,本能嗅出“襲人”二字裹著的末世腥氣: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鬆在。長安豪族的傾頹倒影,正重疊在賈府朱門之上。
大觀園的暖風熏醉人。晨光漫過茜紗窗時,襲人正將一支金簪彆進鬢發。銅鏡映出她低垂的眼睫,手中犀角梳沾了桂花油,一縷縷梳透寶玉散在枕上的青絲。
“二爺仔細著涼。”她聲氣兒融在曉風裡,為他係上白綾紅裡的肚兜。五色鴛鴦在蓮葉間遊動,針腳細密得連寶釵都曾接過針讚歎。
這般熨帖原是淬毒的鎖鏈。史湘雲的笑語如刀鋒刮過耳際:“從前待我那般好,跟了寶玉便眼裡沒我了?”襲人端茶的手紋絲不動,麵上笑意卻凝成薄霜——她服侍誰,心裡便唯有誰,這是賈母讚過的“癡處”,亦是紮進骨血的生存之道。
抄檢大觀園那夜秋雨滂沱。寶玉攥著晴雯枯瘦的手,猛然回頭盯住簾外沉默的身影:“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
襲人懷中抱著剛收的猩猩氈鬥篷,桂花頭油的暖香在血腥氣裡浮沉。她沒有答話,隻將鬥篷輕輕裹住他顫抖的肩。
待嫁蔣玉菡那日,妝奩裡赤金簪冷光流轉。她想起那個被刻意遺忘的暮春——寶玉舉著染血的鴛鴦劍嘶喊:“三妹妹!”尤三姐頸間噴湧的鮮血濺上椅背正紅嫁衣,而自己箱底,也藏著一件被妹妹鮮血浸透的嫁衣。原來“飛來飛去襲人裾”的何止桂花,更是她們這些無根女子的魂靈,永遠附著在他人命途上飄零。
金簪滑入喉管的刹那,她看見鏡中人身著血衣站在榮禧堂上。原來吞金的金子,竟比這人間更乾淨。
盧照鄰的殘句仍在歲月裡遊蕩。當北京紅樓展將襲人評為“封建泥沼中的求生者”時,玻璃櫃中陳列的赤金簪旁,注解如是寫:“她的名字是一道讖語——暖香散儘後,唯餘刀刃向人”。
桂花香漫過雕欄玉砌,終落得白茫茫大地。那些曾浸透體溫的名字,不過是飄蕩在衰敗朱門前的,一縷無枝可依的幽魂。
恍惚間,襲人似聽到了那熟悉的喚聲:“襲人,襲人……”她緩緩睜開眼,竟發現自己回到了初入賈府之時,一切都還未開始。她望著鏡中年輕的自己,心中五味雜陳。這是命運給她的一次重來的機會嗎?她握緊了雙拳,暗暗發誓,這一世絕不再任人擺布。
此後,襲人不再一味地迎合他人。在寶玉為她取名時,她委婉拒絕,堅持用自己的本名珍珠。她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打算,努力學習管家之術,在賈府中漸漸嶄露頭角。
然而,賈府的衰敗之勢如滔滔江水,難以阻擋。但這一世,襲人憑借著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早早為自己尋好了退路。她帶著積攢的錢財,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開始了新的生活。多年後,當她回首往事,那曾經的紅樓一夢,不過是她人生中的一段過往,而她,已在這世間找到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歸宿。
襲人在新的生活裡,開了一家小小的繡坊。她繡工精湛,名聲漸漸傳開,生意也越來越好。一日,她在集市上偶然遇到了寶玉。此時的寶玉已沒了往日的富貴,形容憔悴。襲人心中五味雜陳,卻還是走上前打了招呼。寶玉看到襲人,眼中滿是驚訝與複雜的情緒。
他沒想到曾經那個一心服侍他的丫鬟,如今竟有了這般獨立的生活。兩人寒暄了幾句,寶玉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默默離去。襲人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她知道自己和寶玉的緣分已儘。此後,襲人依舊用心經營著繡坊,還收了幾個徒弟,將自己的技藝傳承下去。她時常會想起在賈府的日子,但那些過往已如過眼雲煙。她珍惜當下的生活,在平淡中感受著屬於自己的幸福,繡坊裡的一針一線,都編織著她全新的人生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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