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錦灰堆_夢幻旅遊者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09章 錦灰堆(1 / 1)

安陵容死前那句“皇後殺了皇後”,像把淬毒的鑰匙。

後來甄嬛才懂,這七個字該斷開念——“皇後,殺了皇後”。

原來純元皇後那碗要命的杏仁茶,是親妹妹宜修的手筆。

景仁宮賞花那日,宜修右手邊站著的華妃、富察貴人、麗嬪…後來都死了個乾淨。

左手邊的甄嬛、沈眉莊、端妃,卻活到了最後。

安陵容端來摻血的藥碗時,直勾勾盯著甄嬛:“姐姐,趁熱喝。”

那碗邊映著四張臉——除了甄嬛,其餘三人皆橫死。

湯泉宮裡紅燭高燒,皇上執著地為她披上純白寢衣。

多年後甄嬛才懂,那白色不是純潔,是祭奠。

安陵容咽氣前那句話,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猝不及防地捅進甄嬛耳朵裡,又在腦子裡烙下滋滋作響的印記。

“皇後……殺了皇後……”

彼時碎玉軒燭火昏黃,安陵容蜷在冰冷的榻上,形銷骨立,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燃著最後一點奇異的光,死死釘在甄嬛臉上。甄嬛隻當她是彌留之際的囈語,是恨毒了宜修皇後的詛咒,心口堵著沉甸甸的悲涼與厭憎,拂袖而去。那七個字,便如同被隨手丟棄的枯葉,卷入了深宮呼嘯的寒風裡,隻偶爾在午夜夢回時,幽靈般浮上心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直到純元皇後那樁塵封的舊案被血淋淋地撕開。當宜修跪在冷硬的金磚地上,麵對皇帝雷霆般的震怒,那層端凝賢德的麵具終於寸寸龜裂,露出底下猙獰的妒恨。她尖利的聲音穿透死寂的景仁宮,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針:“憑什麼?!她母親搶了我母親的嫡福晉之位,她便搶了我夫君全部的寵愛!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高燒不退時,他在哪兒?他在她榻前守著!我的弘暉死了!他死了!她憑什麼活著?憑什麼生下嫡子,穩坐後位?!”那張精心保養的臉扭曲變形,涕淚橫流,是積攢了半生的毒汁終於噴濺而出,“那碗杏仁茶……是我換的!是我看著她喝下去的!看著她痛……看著她死!”最後幾個字,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腥氣。

甄嬛站在皇帝身後,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住。安陵容那句含混的遺言,此刻被這滔天的罪惡衝刷得無比清晰,字字如刀——“皇後,殺了皇後”。原來如此。純元,那個活在皇帝口中、如月光般皎潔無瑕的幻影,竟是被她親妹妹、如今的皇後宜修,親手扼殺。而皇帝半生執念的“菀菀類卿”,不過是一場建立在滔天血案之上的荒謬寄托。甄嬛袖中的手冰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出來。宜修黨羽,至此徹底土崩瓦解。

更早之前,那場景仁宮春日賞花宴的畫麵,便不合時宜地、帶著森森鬼氣浮現在甄嬛眼前。

那時節,牡丹開得正好,大朵大朵的姚黃魏紫,堆在枝頭,富麗得有些刺眼。皇後宜修端坐主位,笑容溫煦如春風,招呼著滿園鶯鶯燕燕。華妃年世蘭,一身豔烈如火的正紅宮裝,鬢邊赤金點翠大鳳釵振翅欲飛,就站在宜修右手邊最近的位置,下巴微抬,鳳目流轉間是毫不掩飾的驕橫。緊挨著華妃的,是富察貴人,她那時剛有身孕,穿一身嬌嫩的鵝黃,肚子微微隆起,臉上是初為人母的羞澀與得意。再過去些,是麗嬪,穿著時興的桃紅撒花洋縐裙,正指著花叢裡一株綠牡丹,嬌笑著說什麼。這一側,以皇後、華妃為軸心,儘是些依附權勢、或明豔張揚、或急於攀附的麵孔。

而甄嬛自己,則與沈眉莊、端妃敬妃幾人,自然而然地立在花廳左側的雕花欄杆旁。眉莊素喜清雅,一身月白雲錦,隻簪了支碧玉簪,正低頭細看一朵玉樓春,神情恬淡。端妃一身半舊不新的湖藍宮裝,沉靜如古井,隻默默注視著花影。敬妃則溫厚地笑著,聽甄嬛低聲說著什麼。這一側,氣氛是沉靜的,帶著點疏離。

當時隻道是尋常站位,陽光暖融融,花香甜膩膩。如今再想,甄嬛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畫麵右側,華妃最終一丈白綾懸梁;富察貴人小產失寵,瘋癲度日,無聲無息地死在了某個冷清的角落;麗嬪被嚇瘋,幽禁冷宮,結局淒涼。而她們簇擁的中心——皇後宜修,在滔天罪孽暴露後,被皇帝一道“死生不複相見”的旨意,永生禁錮在景仁宮的活死人墓中。

反觀左側,自己、眉莊、端妃、敬妃……竟都熬過了腥風血雨,活到了劇終。連導演事後輕描淡寫的一句“站位純屬巧合”,此刻聽來也像是命運之神在濃墨重彩的花叢後,投下的一抹無聲而譏誚的冷笑。站錯了隊,便如同踏入了死神的陰影,避無可避。

安陵容那張蒼白如紙、又透著某種神經質亢奮的臉,又一次撞進甄嬛的腦海。那是她第一次小產之後,身子虧虛得厲害,整日懨懨地躺在碎玉軒的暖閣裡。安陵容來了,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朱漆食盒。她掀開蓋子,一股濃重得近乎怪異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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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安陵容的聲音甜得發膩,帶著一種刻意的親近,“我特意尋了古方,親自守著爐子熬了幾個時辰,又……”她頓了頓,眼波流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神秘的獻媚,“用了點心頭血做引子,最是滋補氣血。姐姐快趁熱喝了吧。”

她端著那碗濃稠得近乎發黑的湯藥,一步步走到甄嬛榻前。甄嬛當時神思倦怠,隻覺那藥味衝得人頭暈,勉強半睜著眼。安陵容卻不催,就那麼直勾勾地、一瞬不瞬地盯著甄嬛昏昏欲睡的臉,眼神深處有種難以言喻的專注,甚至……狂熱。甄嬛那時隻覺不適,並未深想。

此刻,那個場景被記憶無限放大、定格。昏黃的燭光下,光滑的烏木碗沿,清晰地映照出幾張臉:安陵容那張透著獻祭般虔誠與詭異的臉,榻邊侍立的心腹宮女寶鵑那張帶著緊張窺探的臉,還有角落裡垂手侍立的一個小太監模糊的側影。加上榻上虛弱的自己,不多不少,正是四人。

安陵容,吞苦杏仁自儘;寶鵑,作為她的心腹爪牙,被揭發後杖斃;那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後來卷入一樁宮闈秘事,被秘密處決,屍骨無存。

唯有自己,活了下來。

那碗沿映照出的,哪裡是湯藥?分明是一紙陰司的勾魂簿!甄嬛指尖冰涼,多年後遲來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臟,絲絲縷縷地收緊。

湯泉宮水汽氤氳,紅燭高燒,將整座宮室映照得如同白晝,又似一場旖旎迷夢。皇帝難得地興致高昂,甚至命人將這裡布置得如同新婚洞房。他親自捧來一套簇新的寢衣,大紅的錦緞,金線密織著龍鳳呈祥的圖案,流光溢彩。

“宛宛,”他喚著她的小字,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親手將那華美的紅衣披在她肩上。指尖滑過她肩頭細膩的肌膚,帶著灼人的溫度。然而,當甄嬛羞澀地垂眸,卻見皇帝自己解開了外袍,裡麵赫然也是一件正紅的新郎吉服!金線繡的龍紋張牙舞爪,刺目異常。

“皇上……”甄嬛心頭微跳,一絲異樣掠過。

皇帝卻已笑著拿起另一件衣物,不由分說地替換下她肩上那件刺目的紅:“這個更襯你。”他抖開的,竟是一件素白如雪的寢衣。上好的雲錦,沒有一絲雜色,隻在領口袖緣用銀線繡著極細密的纏枝蓮紋,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白色最是潔淨無瑕,宛如……”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又仿佛透過她,看到了更遙遠的虛空,帶著無限的眷戀與追憶,“宛如月光。”

那時的甄嬛,滿心沉浸在帝王獨一無二的“恩寵”裡,隻覺這白色襯得自己愈發清麗脫俗。她順從地穿上,雪白的綢緞裹住玲瓏的身段,在滿室灼熱的紅與金中,顯得格格不入,又奇異地被包容。皇帝癡迷地看著她,手指流連在她鬢邊,喃喃低語:“菀菀……”

多年後,當“莞莞類卿”四個字像淬毒的冰錐刺穿她的心,當純元皇後死亡的真相血淋淋地攤開在眼前,甄嬛才驟然明白湯泉宮那夜皇帝眼中癡迷的源頭。那件刺目的紅袍,是他為自己編織的新郎幻夢;而那身素白如縞的寢衣,根本不是什麼純潔的象征!

那是喪服。是祭奠。是她這個活生生的“替身”,在渾然不覺中,為皇帝心中那個早已死去的、名為“純元”的幻影,披上的祭衣!每一次承恩,每一次被喚作“菀菀”,都不過是踩在那位真正死去的皇後冰冷的屍骨上,進行一場荒誕的獻祭。那夜的溫泉水再燙,也暖不透那白衣之下,早已被當作祭品的靈魂。

甘露寺的夜雨敲打著殘破的窗欞,寒意絲絲縷縷滲進來。油燈如豆,映著允禮清俊的側臉,也映著甄嬛眼底化不開的愁緒。允禮為了逗她,翻著手中那卷泛黃的《梁祝》,故意用輕快的語調念著那淒絕的結局:“……英台哭嫁,山伯嘔血而亡,墳裂而合葬,雙雙化蝶。嘖,可憐,可歎。”他放下書卷,湊近甄嬛,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冰涼的耳廓,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篤定與希冀:“嬛兒,我們比他們幸運多了。天高地闊,總能找到容身之處,長相廝守。”

彼時絕望中的甄嬛,被這點螢火般的暖意烘著,幾乎信了那“幸運”的預言。然而命運翻雲覆雨手何其殘忍。她最終為了父兄性命,為了腹中骨血,不得不重披嫁衣,踏入紫禁城那吃人的牢籠。而允禮,那個曾許諾帶她看遍山河的人,最終倒在了皇帝的猜忌與一杯牽機毒酒之下。一個哭嫁,一個吐血而亡,真真應了那梁祝的讖語。甘露寺雨夜那點僥幸的暖,成了日後無數個寒夜裡最刺骨的諷刺。

“莫愁。”靜岸師太將剃度的青絲收起,賜下法號,“取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望你斬斷塵緣,心無掛礙。”

甄嬛——那時的莫愁,跪在冰冷的佛前,心亦如古井。她以為這不過是佛門慣常的慰藉之語。然而,當眉莊溫熱的血浸透她的裙裾,那雙永遠盛著溫柔與堅定的眼睛在她懷中永遠闔上時,“莫愁”二字驟然變得無比尖銳。前路,再無那樣的知己。而後來,當她踩著累累白骨,終於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太後之位,立於重重宮闕之巔,俯視匍匐的眾生,天下確實無人不知“甄嬛”之名。隻是那“識”,是敬畏,是恐懼,是算計,獨獨不再是“知己”的相知。那詩句,竟成了一句精準刻毒、貫穿她一生的判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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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這巨大的錦灰堆裡,每一粒微塵都映照著死亡的陰影。福子那張驚恐扭曲、被井水泡得腫脹發白的臉,是甄嬛初入宮闈時猝不及防撞見的深淵。而多年後,齊妃懸在梁上微微晃動的身體,穿著那身曾被皇帝斥為“輕浮”、“不合身份”的藍綠色宮裝。帝王一句隨口的厭惡,竟成了她自縊時裹身的殮衣。還有淳兒……甄嬛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禦花園那池渾濁的水,看見那隻色彩斑斕的蝴蝶風箏,連著細細的絲線,隨著女孩兒沉沒的身體,一同緩緩沉入幽暗的水底。那根沒入水中的風箏線,像一道無聲的詛咒,不僅帶走了那個天真爛漫、嚷著“等嬛姐姐生下小阿哥就一起放風箏”的女孩,也仿佛預示了她腹中第一個孩子終究無法降臨人世的結局。每一個看似偶然的死亡,都纏繞著前塵舊怨的絲線,在深宮幽暗的角落裡,織成一張巨大而無形的網。

景仁宮的殿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隔絕了宜修皇後那如同困獸般絕望嘶啞的哭喊咒罵。甄嬛扶著槿汐的手,一步步走下那冰冷的漢白玉台階。暮春的風,本該是和煦的,吹在身上卻帶著森森寒意,卷起階前零落的殘紅,打著旋兒。

她微微仰起頭。天際是濃得化不開的鉛灰色,沉沉地壓著飛翹的琉璃宮簷。這重重疊疊的朱牆金瓦,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錦繡牢籠,依舊矗立著。隻是那些曾經鮮活、曾經爭鬥、曾經在這片天空下笑過哭過恨過愛過的人——純元、宜修、華妃、安陵容、眉莊、允禮……乃至無數如同福子、淳兒般微末的名字,都已成了灰燼,成了史書裡幾筆潦草的注腳,成了深夜裡飄蕩的、無人傾聽的歎息。

她,甄嬛,站到了最後。站在這權力的孤峰之巔。腳下是森森白骨堆積的基座,頭頂是永恒孤寂的蒼穹。

風吹動她太後禮製繁複的袍袖,發出簌簌的輕響,如同無數亡魂在低語。她緩緩抬起手,指尖觸到發髻間那支象征著至高尊榮的九尾鳳釵。冰冷的金玉,沉甸甸的。她忽然想起湯泉宮那一夜,那件被皇帝親手披上的、素白如雪的寢衣。

原來,她從未真正脫下過它。

那白色,早已浸入骨髓,成了她餘生永遠無法擺脫的底色——祭奠所有逝者,也祭奠那個早已死在深宮裡的、名為甄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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