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今後就把這裡當作自己家。”王夫人拉著她的手,語氣溫和,手心卻冰涼,“你娘是我的小姑子,我定會好生照料你。”
黛玉低頭稱謝,心中卻莫名升起一絲寒意。
當夜,王夫人來到王熙鳳處商議。
“那丫頭安置好了?”王夫人問道。
王熙鳳點頭:“按太太的吩咐,安排在碧紗櫥裡。老太太疼得跟什麼似的,親自過問衣食起居。”
王夫人冷笑:“畢竟是親外孫女。隻是大哥來信說了,這丫頭留不得。”
王熙鳳一驚:“太太的意思是...”
“急什麼?”王夫人瞥她一眼,“小小年紀,在咱們府裡,是圓是扁還不是任我們拿捏?隻是不能做得太明顯,免得老太太疑心。”
“那...”
“慢慢來。”王夫人端起茶杯,“聽說她身子弱,正好。是藥三分毒,吃錯了藥,或是劑量不對,都與我們無關。”
王熙鳳會意,卻又猶豫:“可是老太太那邊...”
“所以要好生‘照料’。”王夫人語氣轉冷,“大哥說了,林家的事必須到此為止。這丫頭若活著,終是個禍患。”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黛玉在陌生的床榻上輾轉難眠,聽著雨打芭蕉,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淚水悄然滑落。
她不知道,這場雨,隻是她在賈府風雨飄搖的開端。
風刀霜劍
春去秋來,黛玉在賈府已過了三個寒暑。
這日,她正在房中讀書,忽聽丫鬟雪雁來報:“姑娘,姨太太家的薛姑娘來了,老太太請姑娘過去見見呢。”
黛玉放下書,略整了整衣裳便往賈母房中去。一進門,就見一個舉止端莊、容貌豐美的少女坐在賈母身旁,正是薛寶釵。
“林姐姐。”寶釵起身見禮,舉止得體,無可挑剔。
黛玉還了禮,在一旁坐下。她注意到王夫人看寶釵的眼神格外慈愛,與看自己時判若兩人。
賈母笑道:“寶丫頭來得正好,往後就和你林姐姐做個伴。”
眾人說笑間,周瑞家的捧著宮花進來:“薛太太讓送來的,說是宮裡頭的新鮮樣式,請姑娘們戴著玩。”
賈母先挑了兩支,又讓給各位姑娘分。輪到黛玉時,盒中隻剩下一對素淨的白海棠。她本不在意這些,卻聽見周瑞家的低聲對王夫人道:“特意留了這對白的給林姑娘,配她。”
王夫人微微點頭,並未說什麼。
黛玉心中一刺,麵上卻不動聲色。在賈府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這種若有若無的冷遇。從飲食起居到月例銀子,她總能感覺到那雙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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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她不安的是自己的身子。自入賈府以來,她常年服藥,病情卻不見好轉,反而日漸沉重。王夫人為她請醫煎藥,關懷備至,可每次服了新藥,她總會難受好一陣子。
這日,黛玉又覺不適,請來的大夫開了方子後,王夫人特意留下他詢問病情。
“林姑娘這是先天不足,又添了憂思過度,需要好生調養。”大夫捋須道。
王夫人歎道:“這孩子心思重,我這做舅母的不知如何是好。聽聞白薇安神效果極佳,可否加入方中?”
大夫猶豫道:“白薇藥性較烈,林姑娘身子弱,恐怕...”
“不過是偶爾服用,應無大礙。”王夫人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隻要能讓她睡個安穩覺就好。”
大夫不敢再爭,隻得在方中加入了白薇。
這一切,黛玉渾然不知。她隻覺近日服用的湯藥越發苦澀,服用後常感心悸氣短。但她不願給人添麻煩,始終隱忍不言。
與此同時,王夫人開始在各處暗示黛玉體弱多病、性情孤僻,不適合做賈府媳婦。薛寶釵卻因端莊賢淑、善於持家,越發得賈府上下歡心。
這年元宵,賈府大擺筵席。黛玉獨坐一隅,看賈母攜著寶釵說笑,王夫人在一旁滿麵春風,忽然明白了自己在賈府的處境。
原來那些若有若無的冷遇,那些恰到好處的疏忽,那些越吃越病的湯藥,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孤立。隻因為她姓林,是林如海的女兒。
焚稿斷情
又一年春暮,黛玉病得更重了。
這日,她強撐病體,將往日詩稿一一翻閱。那些詩詞,記錄著她在賈府的點點滴滴,有與寶玉共讀西廂的甜蜜,有葬花時的感傷,更有無數個不眠之夜的孤寂。
“姑娘,該吃藥了。”紫鵑端著藥碗進來。
黛玉看著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忽然問道:“這藥方是誰開的?”
紫鵑一愣:“是王太醫開的方子,太太親自過目後讓廚房煎的。怎麼了姑娘?”
黛玉搖搖頭,接過藥碗,卻在紫鵑轉身時,將藥悄悄倒入窗台上的花盆中。
她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那封信。信上除了囑托,還詳細記錄了他在鹽務清查中發現的疑點:鹽課虧空與京城某權貴有關,而他懷疑自己遭人暗算。
“玉兒,若爹爹遭遇不測,定與王子騰有關。此人心狠手辣,斬草必除根。你務必小心王家的人,尤其是你二舅母...”
當時年幼,她不解其意。如今想來,才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
窗外傳來鑼鼓聲,寶玉和寶釵的婚期將近。黛玉心如刀割,卻也有一種解脫之感。她取出父親的信,就著燭火點燃。
“姑娘!”紫鵑驚呼,“這是老爺的遺物,為何要燒?”
黛玉看著信紙在火焰中蜷曲、變黑,輕聲道:“有些東西,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她又將詩稿一一投入火中。這些詩詞記錄著她對寶玉的情意,也記錄著她在賈府的點點滴滴。如今,都不重要了。
火光跳躍,映著她蒼白的臉。她想起這些年在賈府的種種:王夫人表麵慈愛實則冷漠,用藥一點點損耗她的健康;周瑞家的故意最後一個送宮花給她;王熙鳳克扣她的用度卻說是賬房緊張;還有那些若有若無的流言,說她小性兒、體弱多病...
這一切,原來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隻因為她是林如海的女兒,因為父親觸動了王子騰的利益網絡,因為她的存在可能有一天會威脅到王家的地位。
“紫鵑,”她輕聲喚道,“我死後,你將我這些年的醫案和藥方好生收著。若有朝一日...罷了,不會有什麼那一日了。”
紫鵑哭道:“姑娘何出此言?您好生將養,一定會好起來的。”
黛玉搖頭,望向窗外。春光正好,桃花盛開,可她再也等不到下一個春天了。
就在寶玉大婚的喜慶鑼鼓聲中,黛玉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她手中緊緊攥著一支枯萎的白海棠,那是周瑞家的當日送來的宮花中,最素淨的一對。
白茫茫大地
黛玉死後不久,賈府忽然遭逢巨變。
王子騰因結黨營私、貪腐枉法被彈劾,皇上下旨查辦。隨著調查深入,他操縱鹽務、陷害忠良的罪行一一浮出水麵。林如海當年的死因也被重新調查,證實是被人長期下毒所致。
賈府因與王家姻親關係受到牽連,被抄家問罪。昔日繁華轉眼成空,賈母在驚懼中病逝,王夫人鋃鐺入獄,寶玉出家為僧。
一場大雪覆蓋了榮國府的斷壁殘垣。紫鵑帶著黛玉的遺物準備離府,在整理物品時,她發現了黛玉珍藏的一個小匣子。裡麵整齊地疊放著這些年來黛玉所有的藥方和醫案記錄,還有一本薄薄的冊子,記錄著每一次服藥後的反應。
冊子的最後一頁,是黛玉娟秀的字跡:
“藥方存此,非為翻案,隻為真相。爹爹一生清廉,為國除弊,卻遭奸人毒手。玉兒無能,不能為父申冤,唯願後世之人得知,在這錦繡叢中,也曾有過風刀霜劍。”
紫鵑淚如雨下,這才明白黛玉早已察覺真相,卻為保護身邊人而選擇沉默。
雪越下越大,覆蓋了昔日榮國府的雕梁畫棟,也覆蓋了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在這白茫茫一片中,似乎一切都歸於平靜,隻有那本薄薄的冊子,默默訴說著一個少女短暫而悲劇的一生。
遠處,一座新墳靜靜立在雪中,墳前沒有墓碑,隻有幾株殘敗的白海棠,在風雪中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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