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高興地說:“可不是麼!寶二哥最知道我的喜好。”
黛玉微微一笑,目光卻飄向襲人,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六
幾日後,園中姐妹們結社作詩,眾人都聚在藕香榭。探春見湘雲腕上戴著一串紅麝香珠,笑道:“這珠子倒彆致,以前沒見你戴過。”
湘雲得意地說:“是襲人姐姐前兒給我的,說是寶二哥得的,分給她一些,她又轉送了我。”
探春點點頭,不再說話。一旁的黛玉卻輕聲笑道:“襲人姑娘倒是大方,寶玉給的東西,她都轉手送人了。”
這話聲音不大,卻恰好讓眾人都聽見了。寶釵忙打圓場:“她原是個妥帖人,知道姐妹們喜歡什麼。”
這時寶玉也來了,聽見這話,笑道:“什麼東西?你們在說什麼這麼熱鬨?”
探春淡淡道:“在說襲人姑娘會做人,把你的東西都打點得妥妥當當,該送誰就送誰,一點都不含糊。”
寶玉渾然不覺話中的深意,隻笑道:“原該如此。我這些東西,本來也就是圖姐妹們開心。”
黛玉抿嘴一笑:“可不是麼,你開心,姐妹們開心,襲人更開心。”
眾人說笑一陣,便開始作詩。唯有探春,時不時若有所思地望望怡紅院的方向。
詩社散後,探春特意走在最後,對寶玉道:“二哥留步,我有句話要說。”
寶玉依言停下。探春沉吟片刻,方道:“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但有些東西,該誰得就是誰得,可不能由著下人們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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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疑惑道:“三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探春笑了笑:“你細想想就明白了。總之,彆忘了你是主子,有些事情該自己拿主意。”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寶玉一人站在原地沉思。
七
當晚,寶玉問襲人:“前兒那個瑪瑙碟子,當真是雲妹妹問我要的?”
襲人正在鋪床,聞言手下一頓,隨即笑道:“可不是麼?那日史姑娘來,看見碟子喜歡得不得了,我就說既然姑娘喜歡,寶玉必定願意送的。”
寶玉注視著她:“三姑娘那日也說喜歡,你怎麼不送她?”
襲人低頭整理床褥,避開他的目光:“三姑娘什麼好東西沒有?況且那日史姑娘先開了口...”
“是嗎?”寶玉輕輕道,“我還以為是你要送給雲妹妹的。”
襲人猛地抬頭,見寶玉眼神清明,仿佛看透了什麼。她心中一慌,強自鎮定道:“我怎會自作主張?自然是按你的意思辦事。”
寶玉不再追問,隻歎了口氣:“罷了,一個碟子而已。隻是以後姐妹們若要什麼東西,你直接來回我,不必自作主張。”
襲人低聲應了,心中卻是一陣酸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寶玉,為何他就不明白?
夜深了,襲人卻輾轉難眠。她想起日間探春那了然的眼神,黛玉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眼中。
可是她有錯嗎?她不過是想維護自己在怡紅院的地位,想為將來打算。這些養尊處優的小姐們,哪裡懂得一個丫鬟的艱難?
月光照進屋內,襲人悄悄起身,從箱籠裡取出那個纏絲白瑪瑙碟子——原來她送給湘雲的是個贗品,真品一直被她小心收藏著。
碟子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如同她心底那份見不得光的野心。
八
次日,湘雲又來怡紅院做針線。見她眼下的烏青越發明顯,寶玉忍不住道:“雲妹妹,這些活兒讓下人們做就是了,何苦自己勞累?”
湘雲抬頭笑道:“不妨事,我習慣了。再說,襲人姐姐說這些貼身衣物,還是自己人做的好。”
寶玉皺眉看向襲人:“是你讓她做的?”
襲人忙道:“是史姑娘主動要做的,我勸都勸不住。”
湘雲也幫腔:“確實是我自願的。寶二哥待我這樣好,我無以為報,隻能做些針線表表心意。”
寶玉心中了然,不再多說。待湘雲走後,他對襲人道:“日後彆再讓雲妹妹做這些了。她在家本就不易,來咱們這裡該好生歇著才是。”
襲人低頭稱是。
寶玉看著她恭順的模樣,忽然想起探春的話。他輕聲道:“襲人,你跟了我這些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隻是姐妹們都是金尊玉貴的人,不該被這樣算計。”
襲人猛地抬頭,眼中已有淚光:“我何曾算計過誰?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
“你的本分是照顧我,不是替我打點人情。”寶玉語氣溫和卻堅定,“這瑪瑙碟子的事,下不為例。”
襲人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她從小照顧到大的公子,已經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孩子了。
九
幾日後,寶玉尋了個由頭,送給探春一方上好的端硯作為補償。探春何等聰明,當即明白過來,卻隻微微一笑:“二哥有心了。”
與此同時,寶玉又找出一對翡翠鐲子,托人送給湘雲,特意囑咐:“就說是我給妹妹玩的,不必回禮。”
湘雲收到鐲子,歡喜之餘又有些不安,總覺得寶玉待她太過客氣,反倒顯得生分了。
這日午後,黛玉來怡紅院,見寶玉獨坐在窗前發呆,笑道:“怎麼了?可是為那瑪瑙碟子的事煩惱?”
寶玉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黛玉在他身旁坐下,輕聲道:“這園子裡的事,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襲人那點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寶玉歎道:“她也是為我好...”
“為你好?”黛玉輕笑一聲,“她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拿著你的東西做人情,讓史丫頭感恩戴德,甘心為她所用。這手段,可不像是單純為你好的樣子。”
寶玉沉默片刻,道:“她跟了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正是念著她這些年的辛苦,你才該早點提醒她,彆走了歪路。”黛玉正色道,“你可知道,現在園子裡都在傳,怡紅院的事都是襲人說了算,你這個正經主子反倒做不了主。”
寶玉聞言一震,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當晚,他召集怡紅院所有丫鬟,正色道:“從今往後,我院裡的事,大的自有太太、奶奶們做主,小的就由襲人、晴雯、麝月你們幾個商量著辦。但姐妹們的事,務必先回我知道。”
眾人皆稱是。襲人站在最前麵,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十
一個月後,湘雲又來賈府小住。這次她明顯輕鬆了許多,不再忙著做針線,而是整日與眾姐妹玩笑作詩。
這日她在沁芳亭邊遇見探春,兩人說起近日讀的詩書,相談甚歡。臨彆時,探春忽然道:“雲丫頭,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湘雲笑道:“三姐姐但說無妨。”
探春沉吟道:“咱們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雖說女兒家該會些針線,但也不必太過勞累。況且,”她頓了頓,“有些人情,原不該用針線來還。”
湘雲一怔,待要細問,探春已經轉身離去。
她獨自在亭中坐了很久,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那瑪瑙碟子,那頻頻的針線活,還有寶玉近日待她的客氣...原來這一切背後,都有著她不了解的深意。
次日,湘雲去找襲人,將之前收的幾件首飾都還了回去。
“這些太貴重了,我受之有愧。”湘雲語氣平靜,“日後寶二哥若真要送我什麼,讓他親自給我便是。”
襲人臉色一變,待要解釋,湘雲已經轉身離開。
望著湘雲遠去的背影,襲人忽然感到一陣無力。她處心積慮維持的關係,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窗外,秋意漸濃。一片梧桐葉飄飄悠悠落下,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瑪瑙碟子的事就這樣過去了,但怡紅院裡的暗流,卻從未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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