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和這種級彆的對手周旋，越是乾淨，越顯得不自然。真正的高手，不會在地上留下一絲痕跡。他緩緩退開，卻留了心眼，在距離這處灌木三米外的一棵小樹下，故意踢了一腳，留下一串模糊的足跡。
“你看不到我，我也要你知道，我來過。”他在心中默念著。
重新拾起柴火，他並未馬上返回，而是繞了個圈，從另一側觀察營地。劉三正坐在火堆旁整理裝備，一邊小心翼翼地翻看那本記錄本子。他看上去並不緊張，反而像是進入了一種專注的狀態，那種狀態秦蒼很熟悉，是一個老兵進入“戰術思考”的模樣。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心裡稍稍鬆了口氣。劉三是值得信賴的，就算還有“白狼”，也絕不可能是他。
回到營地時，秦蒼把柴火堆在一邊，順手丟了幾根進火堆。火光跳躍起來，照亮他臉上的冷汗。他坐下，低聲道：“今晚彆睡，咱們輪流守夜。”
“怕他們回來？”劉三一邊擺弄刀柄，一邊問。
“不怕回來，怕他們一直沒走。”秦蒼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火焰，仿佛要從那一簇簇紅光中看出未來的模樣。
“你打算怎麼辦？”劉三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秦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從懷中掏出那本小本子，翻開最後幾頁。他的手指停在一處日期與編號的組合上，那是一組暗號，而在旁邊，還寫著一個幾乎被劃掉的名字——“石”。這字寫得很小，像是無意中記下，又猶豫著想要抹去。
“石……是石頭，還是人名？”秦蒼自言自語。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幾個與“石”有關的熟人名字，但更多的是一種模糊的焦灼感。他不敢肯定，也不能貿然猜測。他知道，越是逼近真相，越是每一步都不能走錯。
“明天一早，我們沿舊路撤退，途中設兩次換線。”他開口道，聲音壓低，卻無比清晰，“我會放出假消息，說我們要直接回大本營。你帶著兩個人走假路，我帶人走反方向。”
“釣魚？”劉三眼神微亮。
“釣‘白狼’。”秦蒼點點頭，“隻要他還在我們身邊，他就一定會在傳消息——隻要他傳，我們就能抓。”
“可要是他看穿了這一手……”
秦蒼目光沉靜如水，“那就看誰藏得久，誰熬得住。”
秦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神情微動。他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似乎短暫地鬆了幾分，卻隻是一瞬，眉頭很快又緊了起來。他知道，小虎並不是安心地入睡，而是累極了。前幾日幾夜的連番轉移與警戒，將每一個人都逼到了極限，而小虎，又是第一次隨隊深入敵後。
“這孩子……”他輕聲喃喃，聲音微不可聞。
他轉過身站起，拍拍腿上的灰土，目光轉向一旁用帆布搭建的簡易物資角落。那裡堆著幾隻軍用布袋，用繩子紮緊，隨手一摸就能感受到裡麵糧食的重量。而在那陰影裡，他忽然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更具體的數字——到底還剩多少？夠幾天的消耗？是否還能支撐到下一次補給？他不能再依靠估計和運氣。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開最外層的一隻糧袋。
粗糙的布料摩擦聲在夜裡放得極大，他一邊動作輕緩，一邊不時回頭看向眾人，確認沒人被驚醒。劉三已經坐在另一邊，眼皮耷拉著，但還沒睡。秦蒼沒打算驚動他，這種時候，能多休息一刻就是福分。
布袋一層層揭開，裡麵露出的是乾硬的餅乾、幾小包炒麵、一捧稻米，還有三四個乾癟的土豆。他用手掌掂量了一下分量，腦中飛速計算著：加上他們人少，一天省著吃，大概還能撐三日。再多一天，就得餓肚子了。
他眉頭再次皺緊，盯著那幾顆土豆，忽然伸手拿起一顆，放在掌心裡仔細端詳。那是一種粗皮的山野土豆，個頭不大，表麵坑坑窪窪，看起來乾裂發皺。他忽然想起，前幾次補給，小虎總是第一個去分土豆——不是因為饞，而是他怕彆人搶。那是一種在山村養成的生存本能。
秦蒼把土豆放回去，又檢查了另一個袋子。裡麵是一小袋鹽巴和幾塊乾肉，但乾肉已經發潮，邊緣發白，顯然不宜再吃。他皺著眉，抽出短刀小心刮下一片肉角，湊近鼻子一聞，果然一股酸腐味撲鼻而來。
“不能再吃了。”他在心裡判斷。
糧食告急。
這種發現不是突然的，卻極具衝擊。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親手摸到那空空如也的布袋底時，心中還是泛起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重感。那不是對食物本身的恐懼，而是他意識到，局勢已迫在眉睫，任何拖延都可能導致整個小隊陷入崩潰的邊緣。
腳步聲突然響起，輕微，卻在寂靜夜色中如釘入骨髓般刺耳。他猛地抬頭，右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短刀。但當他看清來人時，手又緩緩放下。
是劉三。
“你以為我睡了？”劉三半彎著腰，嗓音嘶啞，但眼神裡帶著清醒的冷意，“我聽見你那邊響動，猜你在查糧。”
秦蒼站起身，拍了拍手，“也好，反正你也該知道。”
“還剩多少？”劉三直截了當。
“三天，頂多三天。”秦蒼不避諱地說，“之後就隻能靠山裡的野果撐著了。”
劉三咧嘴一笑，卻沒有一絲笑意，“這地方的果子我吃過，拉得你腸子都能拽出來。”
兩人相視片刻，都沒有再開口。空氣中是一種凝重的沉默，像是某種不言而喻的命運，已經悄然張開了黑色的帷幕，等著他們走進去。
“換線的計劃還繼續嗎？”劉三終於打破沉默。
“繼續。”秦蒼點頭，“白狼可能就在我們身邊。換線的目的是讓他暴露，不是為了逃命。”
劉三靜了一會兒，突然說：“要不……我帶人去村口那片老果林碰碰運氣？以前你不是說那片林子裡藏著幾家廢棄民居，說不定能找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