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指關節上是被藤蔓刮破的一道血痕，乾裂的血跡沿著手背蔓延到袖口。他心裡沉沉地掂量著一個決斷，終於抬起頭來，說道：“我有個打算。既然咱們能打掉他們的一個補給點，那就不能讓他們再有機會重新搭建第二個。”
阿喜愣住了。
“我想建一批假補給點。”秦蒼緩緩說出心中計劃，“就用這些木材，搭幾處假營地、假堆糧點，甚至造幾輛假的糧車，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懷疑、分兵、試探，我們就可以打他們措手不及。”
“你……你想用木材，做個戰術陷阱？”阿喜眼中震驚逐漸被一絲興奮取代，“你是想讓他們誤以為我們有更多的據點和資源？”
“不錯。”秦蒼的目光一如既往地鋒利，“我們現在沒法硬拚，也不能拖，隻能靠‘假象’製造機會。”
阿喜猶豫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隊長，你腦子裡真是裝著鬼點子，我就知道你不是白帶我來這趟。”
“彆廢話。”秦蒼拍拍他肩，“你把東西送回去後，就彆急著歇著。準備一些工具，還有剩下的油布、舊帆布，能拿的都拿上。我天亮前回來。”
阿喜點頭，接過他手中背包，貓腰轉身鑽入夜色。
而秦蒼則調整了一下行囊，從腰間摸出一塊用布包裹的小金屬片，這是他之前藏下的備用交易物品。雖不能說多值錢，但在山南小鎮那樣地方，換些木材與簡單工具，足夠了。
他踏上另一條山道，這是一條極少人走的小徑，曲折狹窄，林木遮天，地麵濕滑。他走得極快，像是一匹遊走在夜林中的孤狼，沉默而警覺。每一腳落下，他都在心裡默數，注意方向、氣味和風聲變化。
當他終於走出密林邊界，眼前出現那個簡陋的山邊小鎮時，天已微亮。
這鎮子不大，隻有三條主道，幾間低矮的木屋點綴其中，早起的村人挑著柴火從田邊走過，空氣裡帶著淡淡的土腥與煙草味。鎮外有一座破舊的木材鋪，圍著幾堆雜亂堆放的木板和木棍，棚下的老頭正縮在一堆火盆旁煮茶，鼻子通紅，身上披著毛布襖子。
秦蒼沒急著過去，他先環視四周，確認沒有異常後，才踏入木材鋪。
老頭抬眼打量他一番，眼神中帶著些許防備和警惕，“大清早的，來買木材？”
“要一批粗木，結實的，不怕火。”秦蒼低聲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堅定，“再要一些細枝、鋸條和老布。”
老頭咂了咂嘴，“你想造什麼？”
“不是你該問的。”秦蒼將那金屬片從袖口拿出，放在桌上。
老頭目光閃了一下，伸手接過，看了一眼，點點頭，“夠了，我給你挑好的。”
“我得趕回去，午前前就要送到山北那邊的林子裡，一片石崖旁的坳地。”秦蒼說著，轉身就走，“遲了，就不要了。”
老頭皺眉，“你是要我送？”
“你不是沒車？我走前給你留兩頭騾子。”秦蒼邊說邊不緊不慢地朝鎮口走去，“如果你信得過我。”
老頭盯著他背影看了許久，最終哼了一聲，轉身去了後屋。
回程時，天光已經泛白，林中傳來鳥鳴。秦蒼腳步很快，但內心卻意外地冷靜。他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中梳理著計劃的每個細節——假糧車的高度如何、營地的煙火要怎麼製造假象、警戒布置要如何做得逼真，又不能讓敵人看出破綻。他甚至想到要埋一些破損軍靴與舊製服做“誘餌”，製造“剛撤離”的錯覺。
“木材不能光用來搭帳篷。”他低聲自語，像是對自己交代，“還要偽造軌跡、車轍，還有落腳印。火堆位置也要講究，最好做出幾個半熄滅的炊煙點。”
他心裡清楚，這一切不會太容易。他們人手不足、體力透支、士氣不穩，但在這種時刻，反而需要製造更多“強大”的假象。敵人不是傻子，他們會偵察、會試探，隻要讓他們猶豫，就能贏得時間。
當他回到營地時，太陽剛升起，林中霧氣已被蒸發得七七八八，弟兄們正圍著幾塊石頭烤餅，有人一夜沒睡，眼睛布滿血絲。
“隊長！”阿喜迎了上來，手裡抓著一根木棍，“你回來了，那木材的事……”
“安排下去，兩個時辰後準備運木。”秦蒼點頭，目光環視全營，“所有人，準備偽裝作業。我要讓這座山看上去，像藏了一個連的糧草和火力。”
張嶺聞聲也湊過來，“你是要做幌子？讓敵人誤判？”
“不是誤判，是遲疑。”秦蒼冷靜道，“隻要他們不敢貿然出擊，我們就有機會。”
說完這話，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帳前，抽出地圖，展開在粗糙的地毯上。指節敲擊著一處又一處可能的位置，目光如刀。所有的部署、誘導與反偵察，都將在未來幾天內展開。
“隊長，隊長！”小虎的聲音忽然從坡下傳來，略顯急促。
秦蒼皺了皺眉，沒有回頭，隻沉聲問：“怎麼了？”
小虎一路小跑著衝上來，手裡捧著一小塊布，看樣子是從哪兒剛拾來的。他喘著粗氣，將那塊布攤開在秦蒼眼前：“你看這個！”
秦蒼掃了一眼，那是一塊紅灰交錯的帆布，布邊磨得起了毛，角落還有幾處乾裂的黑汙漬。
“這布……”秦蒼遲疑了一下，手指在布麵上輕輕掠過，“在哪撿到的？”
“後山林子裡，那塊石槽旁邊。”小虎回道，眼裡透著緊張，“我本來是去找野果，結果看到這布，旁邊還有點煙灰。”
秦蒼低頭默默看著那塊布，心裡陡然升起一種模糊不清的不安。他本應立刻判斷這是不是敵人留下的痕跡，或者是哪支落單隊伍遺失的物資。但看著小虎的神色，還有那布上的臟痕，他的思緒卻莫名其妙地開始遊離。
“小虎，你剛才……說是在哪兒撿到的？”秦蒼再次確認，聲音已經不那麼堅決，反倒有些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