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劉三收拳，冷哼一聲，“我要的就是這種反應。”
“人我給你，計劃你說。”秦蒼緩緩開口。
劉三走到地上一幅畫圖前，借著微弱的燈光指了指。
“這是他們的臨時營地，一共三層防線：外圍是鐵絲網和陷阱，中層有哨崗和機槍陣地，最核心是指揮部和彈藥庫。”
“我們走東南角，那邊有一段小坡，地勢低窪，便於掩護。到時候我帶三人去破網，其餘人掩護，一旦突進去，目標就是炸彈藥庫，動靜越大越好。”
秦蒼皺眉：“你確定隻有三人破網夠？”
“夠。”劉三咬字極重，“我帶老丁、胖猴和老彪，他們乾過這種活。”
“然後呢？撤離路線呢？”秦蒼追問。
劉三點點圖紙右下角的一個小箭頭，“這裡，有個乾涸的河溝，一直通向後山。我們炸完就往那撤，掩護組在山腰打遊擊，乾擾追兵。”
秦蒼默然。他明白，這個計劃並非完美，但卻是最可行的。
“你若不想掩護，我不勉強。”劉三眼神帶著火，“我能帶人進去，也能帶人出來。”
“我不隻是來掩護。”秦蒼低聲道，“我也進去。”
劉三一愣。
“你瘋了。”他說。
“你不瘋，我瘋點又如何？”秦蒼眼中第一次透出一絲笑意，“你不是說要炸得越響越好嗎？你一個人太安靜了。”
劉三盯著他許久，最終輕聲笑了起來。
“那就一起瘋一把。”
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燥熱起來，儘管夜風依舊凜冽，幾縷寒氣依然侵入骨髓。但在這群悄無聲息的男人之間，卻仿佛已經點燃了某種不可逆的烈火。
他們將要殺入黑夜，將一團火焰丟進敵人的心臟。
山野間，犬吠聲隱隱傳來，似乎預示著什麼正在逼近。
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營地遠處，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在悄悄地靠近，那是一名小個子的探子，他蹲伏在灌木後，冷汗沿著鬢角滑下。他看著秦蒼和劉三帶著十幾名士兵，在夜色中逐漸遠去。
他的手在發抖，身後那隻受傷的鳥仍在低低呻吟。
可那包乾糧，他知道，撐不了幾天了。
“媽的……”他在心裡暗罵了一句，嘴角卻沒有動，隻是額頭上多了幾道深刻的皺紋。他知道這些天，他失職了。
作為副隊長，他本應為隊伍備好充足的糧食。然而敵人封鎖了南麵唯一的補給道，北邊的村子又已被洗劫一空。他帶人跑了三次，差點連人都搭進去，最後隻弄回來幾袋摻著沙子的粗米，和幾塊變了味的鹹肉。
“秦哥。”身邊突然響起一聲低呼，是李黑皮，他拎著槍側身過來，臉色有些猶豫，“咱的乾糧，還夠不夠撐？”
秦蒼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黑皮讀懂了他眼神中的沉默。他吸了口冷氣，也沒再問，反倒自嘲地笑了笑，“沒事，打完這仗，再餓也值當。”
秦蒼點點頭，但心中那股沉重的愧意卻越壓越重。他瞧著李黑皮瘦削的臉頰、浮起青筋的手腕，腦海中忽然閃過幾天前在河灘邊撈野菜時的場景——
那天他們連樹皮都煮來嚼，隻為混過一頓晚飯。王小滿吐了三口，最後實在咽不下去，把碗扔到火堆邊，罵了一句“寧願挨餓”，卻還是悄悄摸黑回去把鍋底舔了個乾淨。
“不能再這樣下去。”秦蒼心中默念。他不能再讓兄弟們餓著肚子去拚命。
“秦哥，前麵山窪裡是個死角。”劉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低而急促，“咱們在這歇會兒，順便排查武器。”
隊伍迅速收攏，所有人趴伏在山窪邊的矮灌木叢裡，片刻間就消失在黑夜中。劉三蹲下，從懷裡掏出皺巴巴的地圖，用火柴點了一盞小油燈，迅速攤開。
“這是他們的軍火堆積點，也是咱的目標。”他指著地圖上一塊紅圈標記，“要炸，就炸這裡。但前哨加密了三倍，昨晚我查哨時數了二十三個火點。”
“二十三個？”老彪皺眉，“之前才十個。”
“鬼子知道咱們在附近，警覺了。”劉三低聲道，“今晚我們突進去以後，最多三十分鐘，敵人就會調重兵圍堵，到時候撤不撤得出去，就看老天賞不賞臉。”
“賞不賞臉？”趙五咂嘴，“還是看咱命硬不硬吧。”
眾人輕輕一笑，卻沒有人笑出聲。每個人的眼神都帶著一股緊繃的火光，那是長期壓抑下的求生本能在嘶吼。
秦蒼湊了過去，眼神一掃那張地圖，便立刻開口：“劉三，你考慮過一旦彈藥庫爆炸，火勢會不會蔓延到撤離路線？”
劉三皺眉。
“那片林子乾燥，落葉層厚，火燒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秦蒼繼續道，聲音平靜卻透著一絲淩厲，“若火封住出口，我們就成了甕中之鱉。”
劉三沉默片刻，最終冷聲應道：“你說得對。那就臨時改道，避火勢向西繞出，不過西邊是個斷崖。”
“那更糟。”老丁插話，“斷崖下麵是亂石溝，摔下去必死。”
“除非我們事先準備繩索。”李黑皮眼中閃爍著冷光，“用樹乾搭個簡易滑繩，能跑一個是一個。”
“滑繩我來做。”孫鐵匠舉了舉手，“給我二十分鐘，我砍樹削枝，就地編結。”
劉三點頭：“老彪，你帶兩人去協助，速度快點。”
三人迅速溜入林中，周圍再次陷入一片寂靜。秦蒼卻沒有立刻去休息，而是獨自站在山窪邊，望著遠方那星星點點的敵營火光，神情凝重。
他腦海中在飛速演練著整場行動：如何突破第一道鐵絲網，哨兵的巡邏路線，機槍陣地的位置，撤退的節奏，以及——最難的——如何解決物資的問題。
這次如果贏了，短時間內敵軍必定震懾，沿線補給也許能鬆動一點；但若敗，彆說糧草，連命都可能留下。
“你又在想什麼？”身旁響起劉三低啞的嗓音。他不知何時站在秦蒼身邊，目光同樣望著遠方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