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猛地睜開眼，整個人像繃緊的弓弦瞬間彈起。他衝到門口，果然看見小虎滿身是土，衣服破得像被狗撕過，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他的眼睛通紅，臉上掛著淚痕，但神情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光亮。
“排長！”小虎一頭撲進屋裡，差點摔個狗啃泥。
秦蒼一把穩住他，心頭猛然一鬆，那根拉得太緊的弦在這一刻終於斷開。他低聲罵道：“你小子命大啊。”
小虎哽咽著笑了一聲，嘴唇發抖：“排長……我……我跑回來了。”
劉三快步走上來，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小虎後腦勺上：“你小子嚇死我了！”
小虎嘿嘿笑著，眼裡卻閃著淚光：“劉三哥，我跑得快吧？”
屋裡的人都笑了出來，笑聲中帶著一股劫後餘生的顫抖和溫熱。柱子拍著桌子哈哈大笑，小黑在旁邊抹了一把眼睛，佯裝沒事：“跑得跟兔子似的。”
秦蒼歎了口氣，把小虎按在凳子上坐下：“吃點東西，喝口水，先緩緩。”
他走到角落，低頭捧起那桶水，用力抹了一把臉，冰涼的觸感讓他的腦子終於稍稍清醒。他抬起頭，看著破屋裡這一群人，心底有一絲暖意閃過，但很快被更深的憂慮覆蓋。
“接下來才是麻煩。”他心裡暗道。
敵人絕不會因為今晚的小小插曲而善罷甘休。他們失去了一個小隊，必然要重新布局，下一次的圍剿隻會更嚴密、更猛烈。他必須在此之前，把這群兄弟帶出這片鬼地方，否則——一個都活不了。
“排長。”老王走上前來，聲音低沉，“接下來怎麼辦？”
秦蒼抬起頭，眼神如同被磨亮的刀鋒：“休息半個時辰，天亮前，我們得換地方。”
屋裡頓時靜了一瞬，隨即是一片沉默而堅決的點頭。沒人說出抱怨的話，沒人問為什麼，大家隻是默默去整理武器、檢查彈藥、分配乾糧。
小虎看著大家忙碌的身影，心裡忽然湧上一股酸澀的感覺。他抬頭看向秦蒼，那張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硬朗的臉，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依賴。
“排長……”他低聲道。
秦蒼轉過頭，眼角帶著一絲笑意：“什麼？”
“我以後……再也不掉隊了。”小虎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篤定。
秦蒼看著他，點了點頭：“好。”
山風拂過，帶來一股涼意，他深吸一口氣，鼻腔中儘是青草和濕土的味道。耳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他側頭看去，是劉三貓著腰靠了過來，手裡還攥著一塊冷乾糧，臉上帶著幾分疲憊。
“排長，人手都安排好了。”劉三壓低聲音，“小虎和柱子在西側的小道，老王和小黑守東邊，我們幾個都分散開了。”
秦蒼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嗯。記住，一旦發現動靜，不要開槍，先傳信回來，穩住局麵。”
劉三皺了皺眉：“可是，排長，要是他們直接衝上來呢？咱們人少槍少，可沒法硬拚。”
“我知道。”秦蒼望向遠方，目光沉了幾分，“所以才要提前安排好。我們靠山吃山，守不住山頭，就守住小道；守不住小道，就守住樹林；實在不行，再拉著他們拚命。”
話雖如此，他心裡明白得很——這是一場拔河，一端是敵人的圍剿，一端是他們的命。稍有差池，這根繩就會斷裂。
“排長。”劉三猶豫片刻，還是低聲問道，“你……還撐得住嗎？”
秦蒼看著他，嘴角牽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撐不住又能怎麼樣？現在要是倒下去，不是給兄弟們添亂嗎？”
劉三的喉結動了動，終究什麼都沒再說，隻是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無聲地把力氣傳過去。
等劉三離開後，秦蒼獨自坐回岩石後，閉上眼睛，仰起頭感受山風掠過臉頰。他的腦袋裡亂成一團，戰術布置、物資分配、撤退路線，每一件都像鋒利的刀片，在腦海裡旋轉。他甚至還能聽到心跳在耳膜裡敲擊的聲音，一下一下，像錘子砸在鼓皮上。
“不能倒，絕不能倒。”他在心裡默念，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槍托，指節泛白。他在腦海中反複演練各種可能的情況，每一種都不容許失敗。可即便如此，胸口那股沉甸甸的窒息感依舊壓得他喘不過氣。
一聲輕輕的鳥鳴從樹梢上傳來，他猛然睜開眼，目光一轉，就見小虎鬼鬼祟祟地從小道口探出腦袋，臉上掛著討好似的笑：“排長，我給你帶了點水。”小虎小跑過來，把一隻破舊的水壺遞上，眼神裡透著未散的疲憊。
秦蒼接過，喝了一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像是從胃裡生出一股冷意。他抬眼看著小虎：“自己那點水都不留著？”
小虎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年輕，扛得住。排長你比我忙，比我累……”
話未說完，秦蒼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少來這套，留著點力氣跑腿。”
小虎嘿嘿笑了幾聲，眼神裡卻閃過一絲堅決：“排長，你放心，就算拚了命，我也不會拖後腿。”
秦蒼望著他，目光柔和了幾分，但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攥了一下。他太清楚，這些年輕的麵孔背後藏著多少沉重的犧牲和賭命的勇氣。他低聲道：“去，把西側再檢查一遍，彆留死角。”
小虎立正：“明白！”然後轉身小跑而去。
等人影消失在樹林間，秦蒼才又緩緩坐下，手肘撐在膝蓋上，額頭靠著槍托。他閉上眼睛，聽著周圍的動靜，耳朵幾乎捕捉到每一絲樹葉的顫動、每一次風的低吟。
這是一場無聲的對峙，一場用耐力、智慧、勇氣拚殺的較量。
過了許久，劉三再次出現，這次臉色緊繃，眼神帶著一絲異樣：“排長，老王那邊發現情況，有人往山上摸了。”
秦蒼一瞬間坐直，眼神立刻收緊成一條線：“多少人？”
“看不清，好像是先頭的小隊。”
“撤回來沒有？”
“老王讓小黑回來報信，他自己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