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沉默了,他知道,秦蒼說的是對的。隻是他心裡無法接受讓秦蒼一個人去做誘餌這件事。不是不信他能應付,而是怕這次……秦蒼真的回不來了。
“你不用怕我。”秦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這不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我有預案,也有後路。”
他從背包裡取出一塊折疊的小布包,裡麵是幾樣老舊的工具:煙彈、乾粉、一枚仿舊的信號器,還有一根係著金屬環的細繩。他熟練地將這些裝備一一檢查,用最快的速度裝配妥當。
“我會在天亮前行動。你們必須在天亮前離開這座山腳,進入溪穀密林。那裡我埋了些食物和乾淨水,足夠你們撐三天。”秦蒼說著,遞給小虎一枚金屬片,“這是我做的信號片,遇到我留的標記時對準陽光照一下,我會看見。”
小虎接過那片冰涼的金屬,咬著牙點了點頭:“我不會掉隊。”
“你最好不要。”秦蒼嘴角揚起一絲極淡的笑意,“掉隊了,我可不回來找你。”
這一夜,他們沒有再多說什麼。秦蒼最後一次檢查了警戒裝置,然後坐在洞口,望著那深不見底的黑夜,仿佛要將所有星光都吸進去似的沉沉。
他的思緒一點點收攏,像戰前將士清點自己全部的武器與情緒。他知道,明天開始,他將獨自麵對一個比之前任何任務都更難纏的敵人。而這一切,僅僅是個開始。
風繼續吹,林葉微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一個爆發點的來臨。秦蒼坐在那道天然石堤下,指尖輕輕摩挲著匕首的刀柄。
他把注意力暫時從敵人的追蹤與路線判斷中抽離,轉而思索一個他更頭疼的問題:小虎。
這孩子跟了他三年多,從當初那個隻知道瞪眼罵街的小混子,到如今能在密林中獨立尋找路徑、能識破簡單陷阱、能悄無聲息地接近目標,這種成長是秦蒼一點一點硬逼出來的。可同時,他也越來越看不懂小虎的情緒了。
有時候,小虎的眼裡會浮現出一種讓他感到陌生的執著,不是對生的執著,也不是對仇的執著,而像是……某種注定會爆發的衝動。
那種衝動在前幾天劉三被發現時特彆明顯。小虎當時的反應遠遠超出正常範圍,不隻是憤怒,簡直像是絕望中被撕裂的野獸。他撲上去打了劉三,甚至幾乎動了殺心。若不是秦蒼及時製止,事情絕不可能就這麼簡單結束。
“這孩子心裡有東西。”秦蒼低聲喃喃,語氣中帶著一種複雜的苦澀,“可我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我種下的。”
他試著回想,但回憶本身像是被鐵絲刮過的舊布,越拉越破。小虎從來沒說過自己經曆了什麼,他隻是默默跟著,默默學,默默練,甚至在第一次真正上戰場時,連一聲哆嗦都沒發出來。
那時候,秦蒼覺得這孩子生來就是乾這個的。
可現在,他越來越不確定了。
從某個角度看,小虎在過早地成熟——而這種成熟並不穩固。他是靠憤怒撐起來的,靠憋著一口不知從何而來的氣。他不像其他人,是為了目標、為了任務、為了信念,他隻是不斷地往前衝,不想被落下,不想被拋棄。
這種狀態遲早要出問題。秦蒼知道。
“他已經不像當初那樣,願意聽我一言一行。”他低聲喃喃,“他有了自己的判斷,有了自己的意圖……可他還不夠穩。”
這讓他頭疼。尤其是這次行動裡,小虎幾次的反應都過於激進。他試圖阻止自己做誘餌,甚至幾次在執行過程中提出不同意見。這不是壞事,可在關鍵時候,一點遲疑都可能造成全盤皆輸。
“他怕我死。”秦蒼喃喃,“可如果他連這點都接受不了……他要怎麼麵對以後真正的任務?”
他靠在石壁上,閉上眼,思緒像一匹脫韁的馬在腦海中翻滾。他想起那夜小虎偷偷出去探查情報,回來時滿臉血汙,但死也不肯說自己是怎麼弄成那樣的。他記得小虎半夜起來反複磨刀,眼神空洞得像是鬼魂。他也記得,那次他對小虎說:“你可以選擇退下來。”小虎隻是低頭笑了一下,說:“我不是跟著你學來逃跑的。”
“是啊,你不是。”秦蒼苦笑,卻感到胸口沉甸甸的。
也許,是他把小虎帶得太遠了。
也許,是他太想讓這孩子變成像自己一樣的存在,以至於忘了,他不是他。
“要不要換個方式教他?”秦蒼在心裡問自己,“要不要……多信他一點?”
可信任也是一把雙刃劍。他太清楚了,信得過的人,殺你時最狠。
這一夜,他沒有真正睡著。直到天空露出微光,他輕輕推了推小虎:“起來了。”
小虎睜眼的瞬間沒有絲毫迷糊,像一頭隨時準備衝殺的狼,動作迅速地起身、收拾裝備、檢查背包,乾淨利落。
“帶上劉三。”秦蒼低聲說,“今天由你帶隊。”
小虎愣了一下,目光中有一絲遲疑:“你不和我們一起?”
“我去引開他們。”秦蒼沒多解釋,隻是看了小虎一眼,“按計劃走,彆改路線。”
“可你一個人……”
“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秦蒼淡淡道,“我信你能帶他活下來。”
小虎站在那裡,一時沒有動。他的指尖輕輕發顫,卻還是低聲應了一句:“好。”
當劉三被背到小虎背上,迷迷糊糊地問出一句“蒼哥呢”的時候,秦蒼已經背起自己的包,轉身走入林中。他沒有回頭,腳步堅定如鐵,像一頭再熟悉不過這片山林的獵人。
他知道,小虎看著他的背影。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頭。
風在林間呼嘯,林葉被拂得刷刷作響。秦蒼的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沒入濃密的霧色中,再看不見半分痕跡。
小虎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才動。他咬著牙,抬頭望著天色,那是一片混沌不明的灰。
“我們得走了。”他低聲對背上的劉三說。
他今天必須要做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