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暴露了。
那種直覺從一開始就潛伏在他心頭，像一條冰冷的蛇，在他脊背蜿蜒爬行。他原以為自己足夠小心，早在一周前就已設下數道煙霧與障眼法，足以掩人耳目。但追兵出現得太快了，快得毫無道理，也快得讓人心驚。他們不是誤打誤撞，不是常規巡邏，他們是有備而來，是奔著劉三而來。
“誰泄了密？”這是秦蒼腦中最先蹦出的念頭。
而幾乎同時，第二個念頭便緊隨其後：劉三的身邊出了問題。
他的眉頭緊皺，嘴唇抿成一條沉冷的直線。風吹過他的衣擺，獵獵作響，仿佛在為他壓抑著的怒意附上某種低語般的嘶鳴。他盯著遠處山腰上的火光，那是敵軍點燃的鬆脂火炬，在夜幕中如一隻隻張牙舞爪的鬼手。
他忽地站起，背脊挺得筆直，沉聲低喃，“他們比我想象中還要急切，是誰告訴他們的？”
他必須儘快追上劉三。此刻已不能再信任任何人，除了自己的眼、自己的耳、還有那柄在戰場上伴隨他多年的劍。他轉身，從樹乾後拉出一匹毛色黝黑的馬，這匹馬是他特意從山民手中買來，能適應山林狹道的奔行，最適合現在這等需要速度與隱秘並存的局麵。
翻身上馬，秦蒼拍了拍馬頸，低聲道：“去追他們，不許停。”
馬蹄落地無聲，如夜行幽影。秦蒼身形貼伏在馬背上，眼睛緊盯著前方的黑暗。四野間傳來陣陣回音，偶爾能聽到犬吠和呼喝，那些追兵分明也加快了速度。
他腦中開始回放白日裡的一切——劉三的表情，他部下的眼神，隨行的人數與物資分配……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像是在推演一場棋局。思緒如利箭般穿梭，他想找出那個不合邏輯的點，找出那個潛伏在隊伍中的蛇。
他記得，那個年輕人——劉三身邊那個負責傳令的家夥。他名叫梁安，據說是劉三救下來的流民，忠心耿耿，少言寡語，卻極得劉三信任。可他今天早上，曾兩次不經允許靠近劉三的指揮圖，甚至在他略微斥責後，眼神裡閃過一絲奇怪的不甘。
“難道是他？”秦蒼雙眼微眯，眉宇間染上一抹殺機，“若是他，等我找到劉三，第一件事就是斬了他。”
他不相信命運，但他相信直覺。曾有一次，他在一場突襲中，憑借一瞬的本能避開了一箭，那一箭，射穿了他身後的副將。
林間忽地響起幾聲急促的鳥鳴，秦蒼神情陡變，立刻勒緊韁繩，馬兒隨即止步，四蹄落地悄無聲息。他側耳聽去，那並非自然的鳥鳴，而是某種聯絡暗號。
有人在附近，敵人——或者是劉三的殘部。
他不再猶豫，立即翻身下馬，將馬拴在低矮的灌木下，緩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潛行。地麵被無數雙腳踩得鬆軟，空氣中飄散著微弱的火光殘味與汗臭。他屏息移動，每一步都踩在落葉最少之處。他從小就學會了如何在林中無聲而行，那是他幼年時在山匪手中逃命時學會的本能，如今成為了他的第二生命。
前方約莫三十步，一處低窪處隱隱透出一團暗淡的火光，火光圍繞著五六個人影。他貼近過去，透過草叢窺探。
“你確定，路線是按那個老家夥說的？”其中一人低聲問，語氣中有幾分疑慮。
“他說得很清楚，那道小峽穀是我們唯一路線。他從前走過，那是唯一不會被發現的地方。”
“哼，萬一是陷阱呢？”
“就算是陷阱，我們也沒得選。彆忘了我們現在是誰都信不過，除了劉三。”
那人頓了頓，歎了口氣。
秦蒼在一旁靜靜聽著，心中卻是一沉。他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那泄密之人，不是那群露出破綻的追兵，也不是偶然發現了線索的敵軍，而是——那個所謂的“老家夥”。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此人是誰？怎麼會知道劉三的路線？又憑什麼能勸得劉三相信他？這些問題此刻如尖釘釘進秦蒼的腦海中，他知道，他不能再讓任何人左右局勢。他必須親自掌控，親自安排，哪怕是以鐵血手段，哪怕是劉三本人也阻止不了他。
他緩緩退回，迅速奔向馬匹所在之處，再度跨上馬背。月光此時終於從烏雲後方探出一點縫隙，灑在他冷峻的臉龐上，映出一雙淩厲而孤冷的眼。
“劉三，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正一步步走進彆人的網裡。”他低聲道。
馬蹄再度飛奔，這一次，他不再猶豫。他必須快，必須比那“老家夥”的計劃更快，比追兵的腳步更快。他要找到劉三，在他被吞噬前，
“必須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他沉思著，眼神落向一旁不遠處的小道，“不能讓他們一直盯著劉三的方向跑。”
這條小道是一條舊驛道，荒廢多年，如今雜草叢生，少有人行。沿著這條道向北，有一條天然裂穀，那地方多峭石亂林，極適合做聲勢掩護。而他腦中浮現出的一個名字——小虎，正是最適合完成這場調虎離山的人。
小虎，是他從街頭巷尾裡帶出來的孩子，當年不過十五歲，如今已是十八的精悍青年，機靈狠辣，有一手鬼魅般的身法和偽裝術。這些年，他被秦蒼磨得近乎脫胎換骨，骨子裡還保留著那份野性，但已經學會了隱忍、算計與臨戰的冷靜。
“他能成。”秦蒼眼神裡掠過一絲寒光，手中韁繩一收，勒馬向東，繞入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葉沙沙，夜色更濃。
竹林深處，火光微閃，小虎正蹲在一株老竹根下，用匕首剖開乾糧，嘴裡嚼得飛快。聽到動靜，他動作一滯，眸子一轉，反握住匕首，身形一縮，隱入竹影。
“是我。”秦蒼聲音低沉而冷。
小虎探出頭，一看到是他，整個人鬆了口氣，隨即又立刻站起，緊了緊腰間的布袋，目光警覺而機警，“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護劉三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