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了。”秦蒼打斷他，語氣簡短如刀，“劉三的路線已經暴露。有人在引他進陷阱。”
小虎眼睛一亮，舔了舔嘴角，“喲，這事有意思了。誰乾的？咱直接宰了他？”
“不是時候。”秦蒼搖頭，望著林外那條舊驛道，“現在我要你做一件事，把他們引開。我要他們以為劉三帶著隊伍折返向北。”
小虎皺眉，低頭思索幾息，點了點頭，“明白。人數多少？”
“十人，你帶走最機靈的幾名，全部換成劉三的人馬裝扮，帶幾匹馬，馬蹄換成舊鐵片，故意踩出痕跡。沿著這條道，越大動靜越好，最好讓他們覺得劉三是拚了命想從北邊突圍。”
小虎咧嘴一笑，“那還不簡單。我就怕他們不追。”
“我怕他們不信。”秦蒼轉身，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令牌，那是劉三的隨身信物，幾日前他設伏時趁亂從敵人屍體上搜來的。
“你把這個留在那道山口，最好再丟幾件衣物，再燒個火堆……製造出他們剛剛歇腳的樣子。”秦蒼目光灼灼，“讓他們信到骨子裡去。”
“嘿嘿，這活兒有勁。”小虎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種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感覺，是他骨子裡最愛的一部分，“什麼時候動？”
“現在。”
小虎利落地收拾起東西，招了招手，從竹林暗處竄出幾個身影，都是他親自調教的兄弟，一個個眼神淩厲，行如貓影，不發一言。秦蒼看著他們，心中一沉，他們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如今讓他們出去，就是讓他們麵對隨時可能撕碎他們的狼群。
“小心。”秦蒼最終還是說了句。
小虎卻隻是咧嘴一笑，笑得帶著一絲野性，“你教過我，夜裡下刀才是殺人的時候。現在，天正黑。”
秦蒼目送他們離去，黑影一閃即沒於林間，夜色吞噬了他們的背影。
他轉身上馬，繼續沿著另一道山徑前行，此道通往主峰，是劉三可能的下一處歇腳點。他必須趕在劉三到達之前布置，再次掌握主動權。
林道狹窄，馬兒不得不放緩速度，秦蒼手握韁繩，目光一瞬不離前路。樹影婆娑間，偶爾一兩隻夜鳥撲翅而起，驚動他迅疾的目光。但他的思緒，卻始終無法從“小虎他們是否能成功”這一念上脫離。
他心知，這一計若成，將打亂敵軍的判斷，為劉三贏得寶貴的逃亡時間。但若失敗，不僅會打草驚蛇，更可能讓小虎那夥人全部陷入死局。
“不能失手。”他喃喃自語，聲音幾不可聞。
耳邊風聲再度起，山林回蕩著馬蹄的節奏，仿佛天地都沉浸在這場無聲的博弈中。
而此刻，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劉三並非有意暴露行蹤。
這念頭來得並不突然，而是如潮水般，一點點從他心底漫上來。起初他還試圖抗拒，試圖將所有錯處歸結為劉三的失誤、遲鈍、或是輕信某人。可越往深處剖析，越覺得那種解釋太勉強，太不自然。
他見過太多心術不正之人，也見過太多逢場作戲的笑臉，而劉三不是那種人。
他想起了三日前那個被風吹得昏黃破舊的山口營帳，劉三站在夜火旁，披著舊氅，眼中寫滿疲憊，卻仍用他那帶著砂礫的嗓音安排著撤離的細節。他身邊圍著幾個副手，個個神情嚴肅，戰事吃緊，糧草不繼，誰也說不準下一步該怎麼走。
秦蒼沒有插話，他隻是站在一旁靜靜看，觀察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
劉三沒有發現他。但秦蒼卻看清了，那人微蹙的眉間，是生死存亡的壓迫，是血與火裡走出來的沉重。他記得劉三在帳中無人時，悄然展開那一張山勢圖，指尖一寸一寸地觸摸，仿佛在用皮肉感受每一寸可能的埋伏與路徑，那種微妙的動作——裝不出來，也騙不了他秦蒼。
“那不是一個會故意暴露兄弟行蹤的人。”
這一刻，這個念頭，在他心中如鐵砸入岩石，再也動搖不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危險才更甚。
劉三並未察覺，他的隊伍之中已經混入了毒蛇。這毒蛇行走在光明與信任之間，蟄伏於最不可能的角落，也許是一位仆從，也許是一個信使，甚至……可能是一個他早已視為弟兄的人。
而劉三，從未察覺。
“該死……”秦蒼低聲咒罵，拳頭緊握，骨節發白。
他忽地勒緊韁繩，馬停在一處山脊下。他從馬背躍下，快步走向一塊突出的岩石。借著星光，他重新展開手中那幅簡圖，手指在那條劉三計劃穿越的峽穀上摩挲。
他的心忽然一緊。
“這裡不對。”他低聲咕噥，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條線。
那是劉三在兩日前做出的決策——臨時更改線路，改走那道峽穀。理由是偵騎回報敵軍南部部署鬆散，可如果他秦蒼沒有記錯，那位偵騎名叫梁安，正是……那個行為反常的小子。
他閉上眼，腦中迅速重組當時的一切：
劉三猶豫了整整一夜，原本傾向繼續西行，卻在收到梁安的情報後，下令改道。而那條峽穀，雖說有可能避開敵軍主力，卻地勢複雜，狹窄濕滑，一旦遭遇圍攻，無退無援，簡直是絕地。
“他是被誤導的。”秦蒼喃喃，眼睛緩緩睜開，眼中殺意愈發冷冽。
“劉三……你不是錯在判斷，而是錯在信人。”
他緩緩起身，將圖卷好藏入懷中，重新上馬，聲音低啞似金石敲擊，“我要趕在你走入那峽穀前，把你從刀鋒下拖出來。”
他催馬前行，山道越來越險峻，石崖兩側如巨獸之齒，仿佛隨時會崩塌咬碎他。他卻沒有絲毫退意，心中愈發冷靜清晰。
“梁安……”他低語，“若是你，今晚你就該死。”
而另一邊，劉三正帶著一隊殘部，在夜色中艱難行進。他的臉上寫滿疲憊，但雙眼依舊堅定。他不知道有人已經為他點燃了火線，也不知道秦蒼正朝他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