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秦蒼伸出手，眼神中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力量，“我們還得趕在天黑之前，找到小虎，一起離開。”
劉三猶豫了一秒，終於握住了秦蒼的手，仿佛握住了最後一絲希望。
而就在這個時候，秦蒼正蹲在一塊青石後，望著山路儘頭那一道隱沒在林間的背影，眼中寒光乍現。
秦蒼是獨立團偵察連的連長，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硬漢子，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那是他在突圍戰中從敵人刺刀下掙脫時留下的。他曾是國軍排長，因看不慣上峰潰敗如泥、腐敗無能，憤而退伍，投奔八路，如今已是連長，是團長李雲龍的心腹之一。
劉三的逃跑，並不意外。但問題在於，他手裡握著一份情報——一份極為關鍵的情報。據說鬼子近期調動一支精銳部隊，準備夜襲我軍後方倉庫，而這一情報的具體坐標和時間，隻有劉三一人知曉。
“他若是被抓，那情報就完了。”秦蒼低聲咒罵了一句，拍拍身邊的王福，一個沉默寡言的老兵，“帶上兄弟們，追。”
王福點頭，帶著五人迅速消失在黑夜中。秦蒼單獨一人，摸上山腰，準備堵住劉三的去路。山風如刀，吹得他臉皮生疼，但他的眼睛比風還要銳利，緊緊鎖定前方。
劉三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逃兵。他心裡掙紮過。三年前，他全家被鬼子燒了村子，老婆被拖進崗樓後再也沒出來，老娘死在火堆裡，弟弟在他懷裡咽氣。他發過誓，要為家人報仇。然而仇恨沒有讓他變成勇士，反而讓他在一次次戰鬥後變得越來越膽小、謹慎。
這一次，他並不是想投敵。他隻是怕了。他怕抓住他的人會是鬼子，也怕那個倉庫真的被襲擊後，李雲龍把他一槍崩了。於是，他想著逃，逃進深山，哪怕一輩子不出山也好，起碼活著。
但他忘了秦蒼。
秦蒼不是神，卻比神還讓人怕。他曾一個人端掉鬼子一個前哨陣地，把五個鬼子倒掛在樹上，一字排開。他一雙眼睛盯著你，你就像是被豺狼盯上了心臟。
夜越深，雨又開始滴答落下。秦蒼的步子不緊不慢，每一步都踩在土石縫隙間，沒有半點聲響。前方的林間透出一絲火光，是劉三歇腳時點燃的香煙。秦蒼搖搖頭，心說：“還是嫩了。”
他靠近過去，撥開一片灌木，卻什麼也沒看見。地上的煙頭還在冒煙，旁邊有一串匆匆忙忙的腳印，往山穀方向去了。他心頭一緊，立刻扭頭往穀口趕。那裡是通向南山的唯一小路，若是劉三翻過南山，就再難追了。
就在他即將抵達穀口的時候，突然一聲槍響劃破夜空。一顆子彈貼著他耳邊飛過，樹乾“砰”地爆出木屑。他猛然一滾，躲入一塊大石後，眼中寒光畢現。
“劉三，你敢開槍？”他低吼道，聲音如冰渣滾石。
“彆過來，秦連長！”山穀回音中，劉三的聲音顫抖，“我、我不是投敵，我隻是怕死！你讓我走吧，我不會說的，誰也不會知道我拿過那情報！”
“你走了，誰來擋這次鬼子突襲？”秦蒼緩緩站起，聲音平靜如水，“你怕死，後麵那些兄弟就不怕死？你一個人走了，倉庫被炸，後勤斷供，幾千人餓著肚子上戰場，你良心過得去？”
劉三沒有回答，槍口依舊晃動，像個喝醉的人站在懸崖邊。
“我說過，你若是被鬼子抓了，我親手殺了你。”秦蒼緩步逼近，“可你現在還活著，我就還有希望——把情報交出來，跟我回去。”
“你會信我？李團長會信我？你們誰都不會信我！”劉三近乎嘶吼，“我成了逃兵，我完了，我命沒了！”
“你怕死？”秦蒼突然大喊一聲，身影一閃，如猛虎撲羊般衝上前，手起一掌把槍打飛，然後一個肘擊砸在劉三肩頭，把他按在地上，“你怕死你還當什麼兵？你手裡握著幾百條命的未來，你告訴我你怕死？你配嗎？”
劉三眼淚混著泥水，滿臉都是血汙，他嘴唇抖著，想說什麼，卻終究一句也說不出來。
秦蒼把他拎起來，拖著往山下走，一邊走一邊喊：“王福，把人交給李團長，剩下的事我來解決。”
王福帶著人從黑影中閃出，低聲應了一句，拽走劉三。
可事情並沒有結束。
第二天夜裡，鬼子的突襲果然來了，比預期提前了一小時。他們繞過我軍布下的明哨，試圖偷襲倉庫，可卻被一連三營的火力堵在穀口，死傷慘重。
而這背後的調度，正是秦蒼通宵布置的結果。他以一敵三，跑遍數個山頭，親自指揮布陣。他知道，李雲龍信他，他更不能讓李雲龍失望。
可就在鬼子敗退之際，山頂傳來一陣雜亂槍聲。
是倉庫西側的後坡，那是斜坡的死角。
秦蒼一個翻滾，提槍衝上山頭，卻看到兩個敵特，正準備引爆一個埋設好的定時炸藥。此時炸藥還有十秒。
他沒有猶豫，連開兩槍將兩人打倒，但其中一個人倒地時砸向引信。電光火石之間，秦蒼衝上去，伸手一撈，把炸藥整個扔出山崖。
轟——
一聲巨響在山穀間震蕩，飛石如雨，煙塵遮天。秦蒼從爆炸中翻滾下來，背後衣服被炸裂，滿是血痕。
李雲龍趕到時，他正半跪在地上，咬著牙檢查剩下的引線有沒有斷。
“秦蒼！”李雲龍臉色陰沉，“你是不要命了嗎？”
秦蒼咧嘴一笑，“這倉庫，是咱們命根子，我不看著它平安，睡不著覺。”
李雲龍沉默片刻，緩緩點頭，轉身看向遠處。
而那天夜裡，劉三坐在倉庫一角，望著火光映紅的夜空，神情木然。他的手還在顫抖，但腦子裡卻反複響著秦蒼那句話：
“你怕死你還當什麼兵？你手裡握著幾百條命的未來——你配嗎？”
他忽然站起身，咬著牙，走向前線。
沒人注意到他，就像沒人注意到山林間某一朵被雷劈開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