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這名字,老馬眼皮一跳,低聲道:“昨晚,有個年輕人從後山過來,沒進屋,站在林子邊看了我家屋簷半個時辰。我不敢出門,隻從窗縫瞧了一眼,像是那小虎。”
“他可說了什麼?”
“啥也沒說,就站著。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告彆。”
這四個字砸在秦蒼心上,像塊石頭丟進湖裡,掀起萬重波紋。
“告彆?”
“我也不懂,就是那眼神,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做完一樁事兒,要離開。”
秦蒼沒再問,轉身離開,步伐沉重。
走出兩步,他忽然又轉回來,從懷裡摸出兩根乾肉條遞給老馬,“借我一張羊皮紙,再來一點灰炭。”
老馬愣了下,但還是照辦。不多時,秦蒼便在羊皮紙上畫出老駝嶺山脊到排水口的地形走勢。灰炭筆下每一道線條都如刀割般精準,老馬看得眼花,但不敢多問。
他畫完後,將地圖折好,藏入腰封。然後,沉聲道:“若今晚過了子時我沒回來,你把這紙燒了。”
老馬皺眉:“你這話嚇人。”
“該嚇。”秦蒼低聲,“有人想殺我,我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回到林中,他沒有立即返回老駝嶺,而是選了山脊上的高崗蹲守。遠望小虎可能設伏的位置,他清晰地看到林葉深處亮著幽微的火光,交錯如織。他的心,卻越來越靜。
“小虎。”他在心中輕念。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小虎第一次夜間站崗,困得快睜不開眼,他特意躲在暗處,故意丟了一塊石子在他腳邊。小虎嚇得一激靈,立馬清醒,握槍的手抖了三抖。第二天還信誓旦旦說:“秦哥你放心,我再也不會打瞌睡。”
如今那少年已不複昔年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設局、引敵、布陣的老手。可在秦蒼心裡,那人依舊帶著稚氣,帶著山泉洗臉後清亮的眼。
天色徹底暗了,林中風起,火光被藏得極好,但秦蒼還是數出了六處亮點,判斷出大致兵力分布。
這一夜,他不會先動手。他要等。
他的心,卻沒有汗水那麼沉靜。
小虎的影子像火烙般壓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從初識起,那孩子便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一個,不善言辭,但眼裡有光,有火,有追隨的誠意。他教他開槍,教他布陣,甚至教他怎麼站在山風裡不動如山。
而如今,站在風裡的卻是他自己,而小虎藏在了風的背麵。
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不能懷疑身邊的人。
疑心,是利刃。利刃若亂揮,先割的是自己的筋骨。
他閉上眼,默數呼吸,讓自己靜下來。他想起了劉三——那個一向看似滑頭、實則粗中有細的老兄。此刻應該還在山下繞行,若順利,他會在淩晨前趕到那片斷道崖邊,和他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劉三,不要掉鏈子。”他低聲喃喃。
他知道,若想從這個圈子裡撕開一個缺口,不靠信任是不行的。而這一夜,信任就是火,照得亮一寸就是一寸活路。
月色尚未升起,林中的火光忽明忽暗,那不是篝火,是信號。短促、有節奏,一明兩暗,再一明,這是他們早年設下的暗語——“有變、靜待、觀察。”
不是敵方發的。
是內部的。是熟人。
秦蒼心頭猛震,腦海中迅速翻過所有可能性:能懂這套信號的,不多,極少。若不是劉三,若不是小虎,那就隻剩下那幾個早年隨他走過死地、後來各自散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