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局,不是讓他逃的,是逼他選的。而小虎,早已被推進來了。
他心裡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不是憤怒,也不是悲涼,而是一種不甘。
他低頭看著那些信和徽章,那些紙張上仿佛印著無數道目光,靜靜地看著他,評估他,等待他。
秦蒼輕聲開口,語氣裡帶著無法掩飾的鋒銳:
“你告訴他們,老子不做棋子。”
這不是普通的地圖,它甚至稱不上是一張標準意義上的軍事部署圖。它像是某種個人化記錄,與其說是路線圖,不如說是某個心思縝密的人一點點繪製出來的“心理動線”。
圖上清晰地標出了他近幾年的行蹤,不僅包括他曾經駐足的幾個補給點、潛伏地,甚至連他在某次突圍中選擇的臨時避險小岔口都沒落下。那些小得幾乎不可能記住的細節,那些他以為隻有自己記得的偶然決定,全被一絲不苟地記錄在了這張圖上。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些線路並非死的軌跡,而像是某種被提前預設好的行為預判。路線之間的連接方式仿佛在告訴他:不論他如何選擇、如何改變,每一步都有人已經提前為他走過一遍。
“你還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嗎?”小虎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沉睡的怪物。
秦蒼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凝結在地圖左下角的一枚紅點上。那是他從不曾透露給任何人的臨時藏點,是他在一次山洪突襲中偶然挖出來的避險洞穴。他甚至沒在內部做任何記號——隻是憑記憶回憶那個角度與方位。那是他的“保命點”,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可它在圖上,清晰無誤。
一瞬間,他腦海中像是被人點燃了一根火線,從後頸直竄心口。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夜色,看向小虎:“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小虎沒回避,目光坦然地對上他:“不是我畫的。但我知道它存在……是半年前,他們給我看了這張圖,問我你會怎麼選。他們說你早晚要看見這些。”
“所以你故意放出那個信號?”秦蒼的聲音裡沒有怒火,隻有寒意。
“我不能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卷進去。”小虎苦笑了一下,“你太警覺,如果不是讓你看到這張圖,你永遠不會主動邁出那一步。可你若不邁出那一步,他們就會另起一局,把你拉進去,不問你願不願意。”
秦蒼的唇緊緊抿住,喉結輕微滾動。他想起了那夜自己獨自繞林南潛行的畫麵,想起了那段時間一連串看似偶然的摩擦與碰撞——原來,那些根本不是偶然。
一切都早有安排。
他的憤怒不是來自於背叛,而是這種徹頭徹尾的“被設定”。那種仿佛每一個呼吸都被監控的感覺,如同千百隻無形的眼睛,在他生活的每個角落中潛伏。
他低頭重新看向圖紙,目光最終定在地圖中心的那枚銀白色標記點上。
“這裡是哪裡?”他問。
“一個他們以為你一定會去的地方。”小虎緩緩回答,“那裡曾經是你和雲川第一次打伏擊的山口。你說過,那片林子給了你從刀鋒上活下來的經驗。”
秦蒼一愣,眸光驟然變了。他早就把那段記憶封進心底,從不提起。可有人記得,有人借此判斷他接下來可能的行蹤——這種窺探像是用冷冰冰的手指探入他體內,令人戰栗。
“他們怎麼敢?”他咬牙低聲問。
“他們一直在賭。”小虎神色難掩疲憊,“你越是不動,他們越是把賭注壓在你身上。他們覺得你遲早要麵對選擇,不如讓你在對的時間,看見對的東西。”
秦蒼轉過頭,死死盯住他,聲音低沉:“所以你就認了?”
“我沒認。”小虎搖頭,“我隻是不想讓你一個人走這段路。哪怕是錯誤的路,我也陪你走一遍。”
這話讓秦蒼一瞬間語塞。
夜風吹動,山林的枝葉如浪潮般搖曳。他緩緩伸手,將路線圖重新折好,指尖用力得幾乎捏碎紙張的纖維。他沒有撕掉它——因為他知道,這東西比任何刀子都鋒利,也比任何武器都可怕。
他背過身,望向深林方向,那銀白標記的方位。
“他們想我去,我偏不去。”秦蒼咬字如寒鐵,“他們畫的線,我要一刀刀割掉。”
“那你準備怎麼做?”小虎追問。
秦蒼沉默片刻,忽地輕笑一聲,聲音極輕,卻冷得像從骨縫中擠出:“他們既然要賭,就賭大一點。我倒要看看,那個坐在背後看戲的人,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小虎皺眉,似乎意識到了他的意思:“你要反著走?”
“對。”秦蒼轉頭,“我要沿著他們預判之外的路,回到起點——不是他們畫出來的那個‘必經點’,而是真正屬於我的第一步。”
“你要回村頭?”小虎一驚。
秦蒼點頭。
村頭,是他一切開始的地方。是他第一次發誓不背叛兄弟、第一次從火線中帶人逃出生天、第一次把生死當成賭注的地方。
“那兒現在恐怕早就被他們監視了。”
“正好。”秦蒼輕聲說,“我也想知道,那些看著我的人,是不是也能看見自己在鏡子裡的樣子。”
他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回頭看向小虎。
“你跟不跟?”
小虎苦笑一聲:“你走哪,我跟哪。”
秦蒼點點頭,像是確認了心中的某個信念。他的眼中,不再隻是憤怒與疑問,而多了一種久違的鋒銳感——不是被動的反抗,而是主動的狩獵。
這一次,不是被觀察。
而是他,要去觀察。
他們的計謀,他現在全都懂了。
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網絡,一個用他的信任和原則為線索,密密麻麻鋪開的陷阱。每一條路線,每一個細節,都是他們提前算計好的棋子。用來逼迫他走入預設的陷阱,或是在錯亂中自亂陣腳。
他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子,雙手扶著膝蓋,深吸一口冷空氣,讓肺腑間的寒意驅散些許混沌。
“他們要我一步步走進他們設計的劇場,每一個動作都在他們眼皮底下。”秦蒼低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