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達東宮時,謝蘭舟正陪著太子在校場晨練。
太子身體不好,晨練無非就是沿著校場跑跑步,儘管跑得很慢,一圈下來,也會氣喘籲籲。
謝蘭舟跟在他身旁,幾乎不用跑,稍微走得快一些都能把他撇在後麵。
太子看著他年輕的臉,矯健的身姿,又是羨慕,又是欣慰。
“孤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這般朝氣蓬勃,不知疲倦,白天和你爹一起戰場殺敵,晚上還能喝酒喝到半夜,如今拖著這病懨懨的身子,彆說徹夜痛飲了,晚睡一會兒第二天都沒有精神。”
他回憶著往昔,發出一聲輕歎:“時間過得真快,十幾年彈指一揮,你長大了,我和你爹也老了。”
“殿下言重了,三十多歲,哪裡就老了。”謝蘭舟看著他,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殿下的病,是戰場上受傷所致嗎?”
“算是吧!”太子停下腳步,輕咳了幾聲,“受了傷,軍醫用錯了藥,延誤了傷情,就成現在這樣子了。”
謝蘭舟心頭一跳:“軍醫醫人無數,殿下又是皇子,他們怎敢如此疏忽,莫非……”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太子點點頭,笑得雲淡風輕,“有人想要孤的命,可惜孤沒能讓他們如願,孤不但沒死,還當上了太子,讓他們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他扶著謝蘭舟的手,緩了一會兒才道:“其實孤這樣子活著挺痛苦的,每天都要吃很多藥,但孤寧願痛苦的活著,也得堅持到底。”
“什麼是底?”謝蘭舟問,“到了哪裡才算是到底?”
太子沒有回答,隻是含笑看他,溫潤的眼睛裡氤氳著清晨的霧氣。
謝蘭舟竟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不動聲色地轉開視線,望向西北方:“我爹遇到我娘的時候,殿下也在邊關嗎,您有沒有見過我娘?”
太子的笑容消失,怔怔一刻,才點頭道:“見過。”
“那我娘長什麼樣您還記得嗎?”謝蘭舟又問。
太子癡癡地望著他:“你和你娘很像,你對著鏡子,就能知道你娘長什麼樣。”
謝蘭舟想起那張畫像,當時他對著畫像照鏡子,鏡子裡的自己確實和畫中人很像。
所以,那張畫像會是太子畫的嗎?
他定了定神,又問:“殿下覺得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呀……”太子恍惚了一下,整個人似乎陷入回憶裡,“她是個天真活潑又非常靈動的小姑娘,她心地善良,特彆愛笑,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她還精通騎射之術,我和你爹將她打扮成親衛帶進軍營,她和軍營的兵士比賽騎馬射劍,回回都能贏不少彩頭。
她酒量也很好,喜歡和大家一起圍著篝火喝酒,彆人喝多了眼睛都睜不開,她喝得越多,眼睛越亮,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太子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便停下來,借著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謝蘭舟頭一回聽到關於母親如此詳細的描述,也忍不住鼻子發酸,嗓子眼哽得難受。
“那後來呢?”他接著問。
“後來……後來我就回京城了。”太子眼底閃過一抹痛楚,“我回京城和我的兄弟爭奪太子之位,為了拉攏安國公,娶了安國公家的小姐為妻,忙得不可開交,當時你娘懷了你,你爹就帶她回了京城,我本想著大婚之後就去看她,不承想,她竟然在我大婚當天難產離世了。”
謝蘭舟的心一陣緊縮,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疼得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