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來竟像隔著磨砂玻璃?”
阿麗娜將溫好的蜂蜜酒推過鬆木桌,琥珀色的液體在陶杯裡輕輕晃蕩。塔露拉垂眸盯著自己交疊的指節,指縫間還留著陳年劍傷的淡色疤痕。
“不,是那人的氣場太過沉雄,仿佛整座凍原的風雪都壓在他肩頭——第一眼看見時,我竟覺得連陽光都在他麵前碎成了齏粉。”
她忽然伸手比劃,袖口滑下露出小臂上的焰形烙印。
“那天正午的陽光正烈,他卻像裹著終年不化的夜霧,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碾出深可見骨的腳印。我當時正和霜星談著感染者互助計劃,說到要在廢土上搭建移動城邦時......”
塔露拉的聲音突然沙啞。
“他的影子斜斜切過我的羊皮地圖,那些關於‘希望’的詞句,竟在舌尖結成了冰。”
“為何突然失語?”
阿麗娜的毛線針停在半空,毛線團在桌角投下蓬鬆的陰影。塔露拉望著窗外掠過的冰棱,喉間滾過一聲自嘲的笑。
“因為在那雙眼睛裡,我看見自己的‘雄心壯誌’不過是孩童堆的雪房子——風一吹就散了。”
“你可是連霜星都敢直視的人。”
阿麗娜的指尖輕輕叩擊桌麵。
“我從未見你在任何人麵前露過怯。”
“那可是......愛國者。”
塔露拉幾乎是從齒間擠出這個名字,每個字都墜著千斤重。她忽然抓起蜂蜜酒灌了一口,辛辣的滋味燒著喉嚨。
“他站在那裡,就像整座烏薩斯的苦難都具象成了人形。我那些關於‘資金’‘城邦’的計劃,在他聽來或許就像幼崽啃咬樹皮的聲響——天真,卻又透著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強。”
阿麗娜看著塔露拉緊攥陶杯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所以你沒說服他。”
這不是疑問句。塔露拉沉默許久,直到爐子裡的炭塊徹底熄成灰燼,才輕輕搖頭。
“何止是沒說服......時至今日,每當我在會議桌前鋪開新的藍圖,恍惚間還能看見他拄著戰錘站在陰影裡,目光像凍土一樣冷硬——冷得讓人懷疑,自己究竟是在點燃火種,還是在往深淵裡添柴。
後麵的事你都清楚,在我和霜星那場“友善的研討”之後,我們的隊伍成功和遊擊隊合流了。”
窗台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阿麗娜將最後一塊黑麵包推給塔露拉,黃油在麵包上融出溫暖的光斑。
“挺好的。你瞧,自打聽說能跟著遊擊隊遷徙,柳巴每天都把書包收拾得整整齊齊。昨天還有孩子問我,移動城邦裡的教室會不會有會講故事的壁爐呢。”
她的笑眼彎成月牙,發間的銀鈴鐺隨著動作輕響。
塔露拉用刀尖戳著盤裡的土豆泥,卻把它們堆成了微型山丘。
“不過是幸存者的抱團取暖罷了......他們接納的不是我,是我們身後那幾百個會治療術的感染者,是能徒手拆機甲的礦工行會。”
刀尖突然戳破“山丘”,褐色的泥餡滲出來。
“愛國者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塊沾了血的路標——有用,但僅此而已。”
“可你當初選擇這條路,不正是因為它‘有用’?”
阿麗娜握住塔露拉握刀的手,溫度透過掌心傳來。
“還記得你說過的嗎?哪怕隻能為十個感染者爭取到一片能曬到太陽的廢墟,也值得賭上一切。”
鑄鐵爐裡的餘溫即將散儘,塔露拉望著自己在桌麵投下的影子,那影子正與牆上掛著的戰術地圖重疊。
“但兩年了,地圖上的據點還是隻有這三個紅點。”
她的拇指摩挲著刀柄上的齒痕,那是某次突圍戰時留下的。
“前天和整合運動殘部交火,他們居然喊我‘烏薩斯的野種’......你說,愛國者是不是也這麼想?”
阿麗娜突然起身,從鬆木櫃裡取出一本磨破封麵的相冊。泛黃的照片裡,一群裹著破布的孩子擠在廢墟裡,身後是正在搭建的簡易醫療棚。
“你看這個叫科利亞的孩子,剛來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全。現在呢?他已經能幫我配製藥劑了。”
她指尖劃過另一張照片,雪地裡支起的行軍灶上,銅壺正冒著熱氣。
“這些‘沒用的進展’,在孩子們眼裡比星星還亮。”
塔露拉接過相冊,指腹擦過照片上的雪痕。當翻到夾著乾枯矢車菊的那頁時,她忽然開口。
“第一次在指揮部見到愛國者,他桌上擺著半融化的冰雕——是隻展翅的鷹。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凍土上的鷹不需要路標,它們自己就是方向’。”
她合上相冊,金屬扣環發出輕響,“或許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
阿麗娜重新坐回搖椅,毛線針在寂靜中織出細密的紋路。
“但你們都在往同一個方向走,不是嗎?”
她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的雪光。
“至於路怎麼走......科利亞今天還問我,能不能在新據點種些向日葵呢。你看,總有人在為明天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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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原的夜風卷著雪粒撲向篝火,霜星伸手撥弄三腳架上的銅壺,壺口蒸騰的熱氣在她睫毛上凝成細霜。
“這不可能。”
她的聲音混著木柴爆裂聲,鐵灰色鬥篷下的肩線繃得筆直。
“我們甚至不知道凍原上還有多少感染者活在烏薩斯的混蛋統治下,在這時候和遊擊隊說城市的那些感染者,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