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德拉克在雪原上踉蹌前行,後背的埃拉菲亞正順著鬥篷滑落。阿麗娜的角尖掛著冰棱,每步搖晃都讓碎雪簌簌掉落,而塔露拉踏過的凍土正無聲燃起藍焰,火舌舔過之處,冷杉樹皮下滲出燃燒的樹脂。
她感覺脊背上的重量越來越輕,像片隨時會被風卷走的羽毛。阿麗娜的呼吸噴在她後頸,帶著血沫的溫熱正被風雪一點點抽走,隻剩下越來越微弱的心跳聲,像誰在敲碎冰麵的最後幾下脆響。塔露拉想嘶吼,喉嚨卻被凍成冰窟,隻能把指甲掐進掌心,任由血珠滴在雪地上,洇開暗紅的軌跡。
“我們快到了,阿麗娜.....我們就快到了!”
她踢開齊膝深的積雪,火焰在靴底炸開細小的花。
“不要閉眼......不要閉上眼!”
“塔露拉……”
埃拉菲亞的頭歪在她肩頭,耳朵蹭過鎧甲利爪紋章。
“太遠了......不用......騙我。”
雪粒子鑽進塔露拉的睫毛,模糊了前方無儘的白。她突然想起阿麗娜總在篝火旁說的話:“雪原儘頭該有片長滿山莓的坡地吧?”可現在隻有燃燒的冷杉在身後坍塌,火星濺在阿麗娜發間,卻融不掉她耳尖凝結的冰晶。
“塔露......拉......?”
“我聽著呢,阿麗娜。你說。你說。”
塔露拉猛地攥緊背上的手臂,卻觸到一片冰冷的濕滑。
“不好意思......我還沒能把我們說的那些......都寫下來。”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阿麗娜。都不要緊的。”
“那幾個孩子......尤其是......伊諾......你要......”
“我在聽,我在聽!阿麗娜......我在聽!!”
阿麗娜的聲音突然清晰了一瞬,帶著孩童般的急切。
“光是......和他說是......沒有......好熱......塔露拉............我不想死......我還沒......你的妹妹......”
德拉克的腳步頓在燃燒的林中空地,藍焰在她腳邊畫出圓圈。她想回頭,卻隻能看見阿麗娜垂落的手指,正鬆開最後半塊沒吃完的硬糖——那是今早換糧時藏在圍裙裡的,糖紙在風雪中飄了一下,就被火焰卷成灰燼。
“塔露拉......一定要......活......下......”
這三個字落在塔露拉後頸時,像片融化的雪花。她突然聽不見風聲,聽不見火焰爆裂的輕響,隻看見自己踏過的雪原正在燃燒,火徑蜿蜒向遠方,而背後的重量徹底消失了。
後來的事塔露拉記不清了。她隻記得漫天大雪裡,有片燃燒的冷杉林在身後坍塌,有枚凍硬的梨滾進火堆,發出滋啦的輕響。她背著空無一人的鬥篷走了很久,直到白發上結滿冰棱,直到靴底的火焰再也點不燃新的雪地,才發現掌心攥著的,是阿麗娜最後塞進她手裡的半張紙——上麵用鉛筆寫著半句沒寫完的話:“當雪落在課本第三頁時……”
雪越下越大,覆蓋了燃燒的痕跡,覆蓋了腳印,也覆蓋了德拉克跪坐在雪地裡的身影。隻有遠處傳來狼群的長嚎,像誰在荒原上吹響了一支破碎的笛。
也不知在暴風雪裡轉了多少個圈,當塔露拉撞開據點木門時,門框上的冰棱轟然碎裂。她的白發凝著血碴,鬥篷下擺結著厚冰,而阿麗娜的身體被裹在浸雪的披風裡,像片褪色的葉子貼在她後背。
"塔露拉!你終於回來了,通訊你也不接,怎麼回——"
雪怪隊員剛迎上來,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裡。他看著那截垂落的、沾著黃桃罐頭湯汁的圍巾穗子,突然想起今早目送阿麗娜出門時,對方還往他兜裡塞了顆硬糖。
"這是............這......你背著的那是......"
另一個隊員的呼吸在麵罩裡凝成白霧,伸手去碰阿麗娜垂落的手指時,霜星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女溫迪戈的瞳孔在麵具後收縮,看見塔露拉的鎧甲縫隙間滲出暗紅,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線。
"啊,她已經沒氣了!醫護兵!快來再檢查一下!塔露拉,你等下......"
有人扯開急救箱的拉鏈,金屬器械碰撞聲裡,塔露拉卻突然轉身,靴底的冰碴刮過地麵發出刺耳聲響。她像具沒有靈魂的鎧甲,直直走向倉庫深處,披風掃過牆角的罐頭堆,震落的黃桃罐頭在地上滾出咕嚕嚕的響聲。
"......塔露拉?"
雪怪小隊成員追了兩步,卻在看見對方側臉時猛地頓住——那雙曾經像熔鐵般熾熱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被暴風雪填平的礦坑。
德拉克的腳步沒有停頓,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滑落的阿麗娜圍巾,隻是繼續走向堆滿舊課本的角落,那裡還擺著阿麗娜沒寫完的教案,書頁間夾著半朵乾枯的山莓花。
雪怪隊員們看著她的背影,聽見倉庫深處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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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雪在窗外呼嘯,據點裡突然靜得能聽見雪花撞上玻璃的聲音。霜星彆過臉,看見自己麵罩上的水汽正凝成冰珠,一顆一顆砸在胸前的雪怪徽章上。
遠處傳來醫護兵的喊聲,卻沒人敢打破這片死寂——他們看著塔露拉跪在阿麗娜麵前,鎧甲關節發出輕響,像座正在生鏽的鐵塔,終於在漫長的風雪裡低下了頭。
盾衛的鐵護手剛要觸到塔露拉的肩甲,霜星突然橫跨半步,冰晶在廊柱間迸裂出細碎的銀光。她麵具上的雪紋凝著新霜,護腕抬起時,凍硬的披風擦過牆麵發出刺啦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