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神官躍回地麵的刹那,感到一股奇妙的壓迫感,仿佛空氣被抽掉似的胸口漲痛。他立刻明白這股感覺的由來,閃身避開一枚像是光彈的氣炮,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銀白色的滿月和黑壓壓一大片飛龍,龍背上坐著等數全副武裝的戰士,正一致以看待宵小的鄙夷目光瞅著他。
“躲的好。”其中一名身穿青色鎧甲的年輕人開口,冷冷的語調聽不出一絲褒獎的意味,從排列來看應該是這群龍騎士的頭,剛剛那發咆哮彈十有十也是他的座騎吐出的。一般龍騎士所騎的三爪龍沒有吞吐能力,隻有龍將的四爪龍才有,而五爪龍,就是傳說級彆的了,比如最有名的[三首龍]——紅黑白三龍王,龍族中的頂級強者,不過即使一頭普通飛龍也有單挑一個人類小隊的實力。
“青龍騎士?”從對方的扮相推出其來曆,神官微一皺眉。
“不錯。”巴曼眯起眼,上下打量這個怎麼看也不像邪徒的青年。
“呸!那你乾嘛襲擊我?”神官朝他比出食指,傾泄出一堆令龍騎士們呆然的臟話,“好狗不擋道的道理你不懂嗎!老子哪裡惹到你了,居然叫那頭該死的蜥蜴朝我噴火!萬一我避得遲些,你怎麼辦!向我的屍灰賠罪!?”
“無禮!”肯特第一個回過神,大身怒罵。巴曼舉起隻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對神官道“尊駕的意思是指責我莽撞了?可你既然有膽子在埃特拉的領土上鬨事,就該有迎接龍族報負的心理準備,因為這裡是受龍庇護的土地。”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鬨事的是我?”神官耍賴,“彆說就因為附近隻有我一個人。”一個龍騎士喊道“難道還需要彆的理由嗎?深更半夜好覺不睡,跑到出事現場瞎逛,還說自己不是可疑份子,鬼才信你!”
“我偏喜歡深更半夜散步不行嗎?何況今晚的月色是這麼的美,我好不容易找到這個不錯的視角想靜靜賞會兒月,卻有一群不識情趣的粗人一聲不吭地破壞了這樣的良辰美景,還一句道歉也不對我這個無辜受驚的善良老百姓說。”
“胡說八道!”龍騎士們齊聲怒吼,請示巴曼,“閣下,趕快把這厚顏無恥的家夥的舌頭拔下來吧!”青龍騎士不置可否,將信將疑地凝視對方“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神官笑嘻嘻地道。龍騎士們大嘩,沒想到這個前一刻還像泥鰍般滑溜的家夥一下子變這麼乾脆。巴曼皺眉道“我不是檢查官,沒興趣審問你,我隻問你,願不願意留下?”
“不!”
巴曼眸光一沉“那我隻好把你的腿打斷,強留你下來了。”神官輕笑“早該說這種話了,高貴的龍族還去學人類那套拐彎抹角的把戲,活該被我耍。”
“!!”眾人臉色大變,這才發現四周多了無數由水元素凝結成的透明絲線,密集的程度連飛龍的翅膀也無法大幅擺動,更徹底封殺了龍騎士們的行動。細如發絲的水線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現出水晶般剔透的質感,晶瑩美麗,卻也帶著濃厚的殺機,因為每根線都有削金斷玉的利度。[水晶絲籠]——這優雅的名稱就是這個殺人法陣的名字,被喻為最強困縛的水係魔法。
龍騎士們萬萬沒料到敵人如此狡滑,先用一堆胡言亂語引開他們的注意,再悄悄布下陷井將他們一網打儘。但巴曼不這麼認為,這種程度的水網還困不住他這個龍將,所以若對方有心殺他們,應該使用更激烈的手段。果然,銀發青年沒有發動魔法,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彆緊張,我這麼做隻是為了要求一對一的公平決鬥,誰叫龍騎士的臭規矩太多,還是照我的方法來比較節省時間。”
“你要決鬥就決鬥好了!弄這勞什子東西出來做什麼?擺明了沒有誠意!”
“我怕萬一打敗你們頭兒時,你們腦子發熱,我逃起來不方便。”
龍騎士們大笑,笑聲不含輕蔑之意“這小子口氣倒大!”這一刻,他們原先的敵意冰消瓦解,還升起幾分敬佩和興味。龍騎士天生尊崇強者,而神官毫不做作的自信態度正證明了他的強!
巴曼也綻開笑容,發出鬥氣震斷身周的水線,驅使座騎降底高度,在離地兩尺處一躍而下,與神官麵對麵。
“我是巴曼,你呢?”
“索萊頓。”
神官微一猶豫,將“無名氏”三字咽回肚裡。龍騎士對決鬥的認真舉世聞名,他若報真名,對方恐怕會以為他有意隱瞞,不肯吐實,那剛剛澆熄的敵意又要如野火燎原般竄燒起來,隻得臨時搬了個假名出來,其實也不是假名,“索萊頓”在古代語裡的意思正是“沒有名字的人”。想到這裡,他不禁更加歎息自己的壞運氣,好死不死居然被一幫龍騎士纏上。有句俗語“死纏爛打的龍”形象地比喻了他們的執著。隻要是被龍族或龍騎士認定的對手,就算到世界末日他們也會纏住不放,恢複自由的唯一辦法是徹底打敗他們,而且要憑實力,不能耍陰技,否則下場比戰敗還慘酷。
最倒黴的是,他碰上一個龍將!龍騎士的驍勇和武名威震天下,而龍將的實力又是龍騎士所不能比的,青龍騎士在埃特拉三龍將裡更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神官對自己的武技固然有信心,也沒把握輕鬆擊敗他,起碼得拆到千招以上才有可能,而他現在沒那麼多時間。一支龍騎士團的正常編數是一百,而這裡隻有三十來人,所以剩下的龍騎士肯定被巴曼派去維護治安了,萬一耶拉姆他們被發現,可完蛋大吉。而且他們又不是瞎子,看到哈梅爾商會上空被飛龍團團包圍,他又沒趕回去,會有什麼推論神官用膝蓋想也想得出,到時一窩子罪犯自投羅網,笑歪龍騎士的嘴——所以,速戰速決!神官拿定主意,全身自然而然散發出卓然高昂的戰意,眼神寒酷淩厲,一掃前一刻笑嘻嘻的悠閒狀。
龍騎士們神色一整,從銀發青年身上傳來的巨大壓迫感令他們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這在他們還是頭一次。這樣的存在感和迫力,絕非一個術士能擁有,而是屬於一個戰士的。但他先前又召喚了龍卷風還施展了[水晶絲籠]那種高段法術,看來這個青年的真實身份是魔法戰士。
魔法戰士顧名思議是對魔法和武藝都有涉獵的人,或是使用魔法武器的戰士。一般認為魔法戰士酷歸酷,卻不是那些老老實實修行的正牌法師和戰士的對手,這是魚與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美其名是魔法戰士,常常是武技不如青瓷劍士,魔法比不上見習術士,除了神官戰士和龍將。神官戰士有信仰得來的力量,就不需另外苦練魔法,可以專攻武藝;而龍將都會和高等龍族簽訂契約,也可以使用某一屬性的魔法,像巴曼就可以自由使用八段以下的風魔法,故他有個彆稱[風之龍將]。
雖然眼前的青年沒有穿聖職者的服飾,但仔細看可看出他淩亂的瀏海下戴著一隻聖職者專用的頭環,白銀製的環身與他的發幾乎區分不出彼此來,中央雕琢精巧的銀百合圖樣是至高神賀加斯的標誌,果然是名神官戰士。
看到那枚頭環,肯特開始覺得事有蹊蹺。估且不論數量極為稀少賀加斯神官怎會出現在卡薩蘭以外的地方,他以前可從沒聽說有聖職者會殺人放火的,除非是暗黑神優希亞的司祭即黑咒術師,但稟持協調神教義的賀加斯神官絕不會是邪惡之徒。
肯特啟唇,想勸上司暫緩決鬥,先了解情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了解巴曼的為人,龍騎士已經很好戰了,而青龍騎士身為龍騎士中的龍騎士,自然是更加好戰,隻要一遇上強敵,他就一反平日的冷靜搖身一變為戰鬥狂,再也聽不進任何意見,現在銀發青年顯露的氣勢正好激起他的戰意。
“索萊頓嗎?我會記住的。”巴曼一笑,隨即正容道,“你用什麼武器?還是空手?”他打量兩手空空的對方,有些困惑。神官也笑了笑“我有武器,和你一樣。”
舉起右臂,將掌心朝向天際,他輕輕吐出三個字“雷光槍。”
不見烏雲聚頂,一道白熾的閃電就對準他直直劈落。龍騎士們隻覺視野一白,一把仿佛由光凝聚而成的龍槍已懸浮在那隻白皙的手掌上方,青白的電花與不斷發出嗞嗞聲的遊絲在槍身周圍飛舞濺射,很快被雷槍悉數吸收,隻見白色的槍身一轉為燦爛的金黃色。
龍騎士們尚不及對這個異象表示驚奇,場中兩人已握緊各自的武器,拚鬥在一起。一聲龍吟,青色的龍槍與金色的雷槍槍首相抵,激起猛烈的氣旋與耀目的閃光。隻一眨眼,一青一白兩條人影又回到相隔五尺的原位,在中央留下一隻直徑半米,散發出陣陣焦臭和白煙的烏黑大洞,作為剛剛那下試探的證據。
強敵!相同的認知閃過兩人的腦海,神官是為這一擊沒有討到半點便宜,巴曼則心悸微微發麻的身體。有龍族血統的他氣力遠勝常人,可眼前這個青年看似文弱,竟擁有不亞於他的力氣,還有他那把古怪的雷槍——不能硬碰硬!幾乎在同時得出相同的結論,兩人移形換位,不相上下的迅捷身法使得兩把長槍再次在同一地點密切耦合,隻是這次是槍刃對槍刃。硬拚不成,神官和巴曼決定放棄槍技中最具威力的刺突,改為斬劈。
炸裂的閃光奪去餘人的視力,隻聽見一連串金戈交鳴聲,等他們恢複視覺,兩人已交戰了百來招。期間不斷變幻身形試圖找出對方的破綻,卻徒勞無功,突刺、橫掃、縱劈、後退重整態勢、反擊、回防每個動作都如行雲流水般毫無瑕疵,旁觀的龍騎士們固然看得讚歎不已,比拚雙方對彼此的技藝也是暗自深佩,尤其是巴曼,他現在深深感激老天賜給他這樣一個好對手。
“龍牙連刃斬!”
久攻不下,巴曼使出了“聖靈槍法”的絕技之一。這招屬於亂擊術,以斬劈與刺突的連續施展對敵手進行波狀攻勢,適合在麵對多數敵人時使用,缺點是勁勢不強,不像強力的貫刺能崩壞敵人的防禦,但是從先前的交鋒,巴曼看出就算自己全力一擊也未必能突破對手銅牆鐵壁似的防守,他的目的是打亂對方的陣腳,再趁隙攻擊,然而,神官瞬間就看破了他的意圖。
“太天真了。”剃刀般銳利的光弧在翠綠色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過,銀發青年麵對四麵八方射來的風刃夷然無懼,采取了讓所人大吃一驚的行動——不退反進!一記氣合的突刺刹時縮短了將近二十步的距離,速度遠遠超越了之前的水準,手中的雷槍配合以滑行的攻勢,化作一道拖曳著光尾的流星朝青龍騎士疾奔而去。
儘管遭到意料之外的反擊,巴曼仍能迅速應變,一邊飛快閃避,一邊朝對方也發動一記強力的斬擊。白刃交擊處迸出刺眼的火星,兩人以不及一根頭發絲的空擋擦身而過,又拉開距離。趁此機會,龍騎士們看清了這一回合的戰鬥結果幾縷銀發在空中飛舞,是神官因強行突破龍牙連刃斬所受的傷害;而巴曼左胸的護甲碎了一片,露出裡麵的衣服,幸好沒有見血。勝負很明顯巴曼略遜一籌,因為他的對手可是沒有穿防具。但是包括神官在內,無人指出這一點。在場每個人都知道,要使龍將屈服,唯一的法子是剝奪其戰力抑或生命,這點小小的挫傷是不夠的。
“不好。”肯特突然發覺不妙,兩次短兵相接,沒有給戰鬥雙方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反觀附近的地表,卻是滿目瘡痍,到處是被氣勁劃出的深刻凹痕,恐怕周圍的民居肯特連忙四下張望,愣了愣,不知何時,神官以自己為中心張開了一道直徑約七八尺的魔法障壁,完全擋住了向外散發的氣芒。肯特越來越覺得這個青年不是壞人,但他還不曉得神官設結界的另一目的。
第三回合開始了,這次是神官搶攻,依然是近身攻擊的模式,雷槍挾帶雷霆之勢刺向巴曼,各種角度襲來的斬擊搖憾著龍槍的防禦鐵壁,激烈的兵器撞擊聲連成一氣,噴濺的火花明示了戰局的淒厲,龍騎士們均屏息注目,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雷槍和龍槍同時脫手,而兩槍的主人也噴出一口血,向後倒飛。
餘人臉色大變,卻見兩個青年一肘撐,一蹬地,幾乎同時躍起立定。巴曼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跡,取回龍槍;神官卻沒有管掉在一旁的雷槍,合掌比了個手印。
“爆雷。”
無數閃著紫光的電球應聲出現,巴曼也不甘示弱,揮下龍槍
“風鐮。”
雷球和風刃在場中狹路相逢,仿佛墨水在無形的幕布上濺開般炸出一朵朵絢爛的光芒之花,不相上下的魔力要麼彼此互衝,要麼四下彈飛,失去控製的能量波刹時襲卷了方圓七尺的土地,然後一頭撞上結界壁。
閃光炸裂。
“糟糕!”肯特失聲叫喊,正如他擔心的,無法泄出的能量隻有胡亂反射一途。一時間,結界裡雷光舞動,風刃咆哮,徹底暴走的魔力令悴不及防的青龍騎士躲得狼狽不堪,而早料到會有這結果的神官不慌不忙地拾起雷槍,以驚人的敏捷身手一一避過貼身襲來的雷球和風刃,槍尖閃爍不定,緊緊咬住巴曼飛速騰挪的身影。
“龍尾返!”
千鈞一發之刻,巴曼及時發動了聖靈槍法的另一絕招,超過音速回攔的龍槍硬是架住了雷槍撼天動地的攻勢,連神官也沒料到這個快攻竟會失敗,驚愕了一瞬間,若非他本來準備的就是二段攻擊,一定會被巴曼趁隙打傷。
槍刃與槍刃交彙的刹那,雷光槍的槍身爆發出刺目的閃光,隨即一股強烈的震憾沿著龍槍的槍柄穿至巴曼的雙手,宛如怒濤的巨大波動不斷衝擊他的虎口與全身,險些令他拿不住武器,而龍尾返阻擋的槍勁也在此刻形成氣旋,吸收了周圍的雷球,一骨腦拍上他的身體。在這樣猛烈的衝擊下,巴曼終於握不住槍身,龍槍脫手飛出,被暴風卷起拋到高空,轉了數圈插進地麵。被電得渾身軟麻的巴曼無力取回武器,甚至沒法動彈,神官趁機一腳踹中他胸口,將他踢飛。青龍騎士倒飛了數來丈,穿越結界,撞破一棟建築的圍牆,然後伴隨轟然巨響沒入一叢灌木裡。
“巴曼大人!”
這一幕就是後來的三十五名龍騎士看到的景象,不假思索,齊齊朝傷害上司的凶手投下武器。剛剛撐起上半身的巴曼和困在水網裡的眾人根本來不及阻止,隻能大喊住手。
下一秒,銀發青年的身體被三十五把龍槍貫穿。
“”巴曼的臉孔登時變得比雪花還白,雙眼也塗上空白的色彩,一句“你們這群混蛋”滑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他看見青年被刺穿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化成水幕爆散開來。
“是水傀儡”他鬆了口長氣,對對手不亞於槍技的警覺和機變更增欽佩。
一串開朗清越的笑身回蕩在夜風裡,隨著遠去的人影迅速淡去。
“今晚的比試很有趣,有緣再見吧,槍聖的高徒。”
年輕的龍將心底升起惆悵和更多的尷尬之情,在今天之前,他一直無愧於“槍聖的高徒”這一稱呼,但如今,見識過那樣的武藝後,他甚至覺得連老師也不夠資格擔當那個稱號。
神官一走,水晶絲籠自動解除,重獲自由的肯特等人下到地麵,關懷地奔向他“閣下,你沒事吧?”
“沒事。”巴曼這才回過神,搖晃站起。身子還有點麻,也受了點內傷,但是這些對青龍騎士而言連傷勢也夠不上,真正受傷的是身為戰士的矜持。
那三十五個龍騎士也下了座騎,畏畏縮縮地靠過來,在聽到神官的話時,他們就知道自己誤會了,再想起妨礙神聖的決鬥會有什麼下場,個個垂頭喪氣。
“算了。”巴曼不太釋然地揮揮手,寬恕了部下們的冒失行為,遙望對手離去的方向,輕聲道“索萊頓真是個好對手。”那些龍騎士幾曾見過上司這麼失魂落魄的模樣,錯愕不已。觀眾們立刻繪聲繪色地向他們描述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後者聽得如癡如醉,捶胸頓足自個兒沒有眼福。
肯特歎道“閣下,真沒想到竟然有這種默默無名的強者。”
“是啊,老師常說大陸上多的是隱匿的高手,我還不信,今日一戰,才知道自己是隻井底之蛙。”巴曼深深歎息,“我輸了。”
“巴曼大人”龍騎士們望著陷入內心世界的上司,不敢打擾。但隻過了一會兒,肯特就一臉忍無可忍的表情,用哀求的語氣道“閣下,我們先離開這裡,再來總結心得好不好?”
“好的。”
巴曼重重點頭,下一刻,總共七十名龍騎士像被獅子衝進隊伍的羊群般一轟而散,青龍騎士和他的副將跑得尤其狼狽飛快,讓好幾雙挽向他們的柔夷挽了個空。
“討厭!都已經進了我們[春香院],怎不進屋坐坐!”
“就是嘛~~~~帥哥們,彆走啦!”
“那兩位英俊的爺兒,彆跑那麼急,就陪香香說會兒話也好嘛~~~”
“肯特,你說那家夥是不是故意把我踢進這種地方?”
“啟稟大人,屬下不知。”
聽見龍騎士們響徹雲宵的哀嚎,等在遠處的頎長身影揚起惡作劇得逞的輕快笑聲。
“今晚外頭真吵呢。”
拉過一名濃妝豔抹的妓女,希頓商會長問道“香香,怎麼回事?院子裡好像鬨哄哄的。”
叫香香的妓女尚未開口,周圍好幾張嘴就忙不迭地叫起來,希頓差點聽不請楚,好容易才弄明白原來是有人在附近打群架,其中一個“很帥很帥穿著青色鎧甲的騎士大人”正好跌進春香院的後院,還把一堵圍牆撞塌了,卻連句道歉也沒留下就溜了。眾妓女都惋惜得沒命,連誇那幾位“騎士大人”多麼帥氣多麼威風雲雲。
“哦,埃特拉的龍騎士也墮落了嘛。”
哄走一幫七嘴八舌的女人,希頓自言自語。他對座有著亞麻色頭發和灰色眼眸的男子沒有聽清,挑眉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
“龍來了。”
“嗯?”八道視線集中到發話的紅發青年身上,夏亞喜道“維烈,你醒啦?”維烈點頭,表情卻缺乏明晰,加上閉著眼,更像是剛剛睡醒。貝姆特拍拍他肩,將一杯早就準備好的香草茶滑到他麵前,溫言道“來,先喝杯水提提神,小心彆嗆著。”
“兄弟,你正走向一條危險的路。”
看到傭兵王對部下關懷備至的模樣,希頓冒出一句。
“放心,我的性向正常的很。”
“是嗎?正常的男人會趁另一個男人喝茶的時候偷偷撫摸他的發帶嗎?”把貝姆特拚命打死結的動作看成另一種行為,希頓打量維烈清俊的五官,露出曖昧的笑容“不過,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想打架嗎?”
希頓沒有回應貝姆特的挑釁,反而是他身旁一個十二三歲、做護衛裝束的少女柳眉倒豎,將短劍的環扣弄得哐啷作響,大聲道“打就打,誰怕誰!”
“噢,親愛的夏儂。”商人立刻像隻受驚的小鹿般跳起來,“彆緊張,我隻是和貝迪鬨著玩的!”夏儂將信將疑“真的嗎?”希頓點頭如搗蒜“當然!你不相信哥哥嗎?”夏儂這才將手移開。見狀,希頓長長鬆了口氣。
“她就是夏儂?”貝姆特很意外,端詳少女,努力想將這張臉和記憶中裹著尿布的嬰兒重疊在一起,“不像。”
“廢話,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還在繈褓裡呢。”希頓愛憐地摸摸妹妹的頭發。
夏儂臉現困惑,目光遊移在義兄和素未謀麵的青年之間,另一邊的夏亞也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隻有維烈滿不在乎,悠悠哉哉地喝著熱茶。
當今五位城主裡,東西中三城城主的少年時代都是一團迷霧,雖然他們並不刻意隱瞞自己寒微的出身,卻也從不提起,加上三人目前的高貴身份,沒人敢當麵詢問,隻能旁敲側擊。比如東城城主羅蘭福斯,許多人認為以他超凡脫俗的容貌和優雅溫文的談吐不可能是出生於平民,而應該是某個貴族的私生子,對這些阿諛奉承羅蘭總是笑而不答,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們於是跑去問和羅蘭戎征多年的幾位將軍。可和羅蘭認識最早的死神伊芙每次一聽見這種采訪,就第一時間躲得不見蹤影;羽族將軍席斯法爾則是一句老話“我記憶不好,全忘光了”;城主隨侍武官艾德娜還好,看到連吃兩次閉門羹的記者們哀求的神情有些於心不忍,先施舍了一個微笑,然後斬釘截鐵地道“對不起這是屬於軍事機密的範圍,恕我無可奉告”;唯有大粗漢馬爾亞姆最好擺弄,幾杯熱酒一下肚就話匣子全開,什麼“羅蘭從小就是個天仙絕色的美人啦”、“他跳舞跳得可棒了”、“唱的歌更是頂呱呱”、“他還差點嫁給我做新娘子呢”等等不知所雲的醉話一籮筐一籮筐傾泄而出,記者們一句也不信。聽聞此事的東城城主以雷厲風行的速度組織了“馬爾亞姆麥斯韋恩酒後失言調查委員會”,幾名擁有權威資格的醫師出堂作證,用一堆繁複的數據證明馬爾亞姆將軍在發表講話時體內的酒精含量已經超過95!整個在發酒瘋!所有的采訪記錄統統不算數,一律銷毀!到處碰壁的眾人無法,隻好跑到羅蘭的心腹,神聖而絕美的大神官法利恩羅塞麵前,請求他仁慈地透露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仁慈的大神官馬上就答應了,是含著淚,用他飽含矛盾和哀怨的聲音答應的“我是城主大人的仆人,但也是神的仆人,而神是萬民的仆人,所以”沒等他說出“所以”後麵的話,所有的人已經全跑光了,第二天還傳來有人自殺以謝讓美麗高貴純結無瑕的大神官為難的罪責,從此再沒人敢采訪大神殿,也因此羅蘭的身世至今仍是個謎。
而諾因和貝姆特的情形相較就好一些。雖然極端重麵子的德修普王家千方百計掩蓋諾因的私生子身份和一切不名譽的過去,但無孔不入的狗仔隊們發現,隻要花錢買通“好說話”的財務部長吉西安凱曼,那炒作的素材是要多少有多少,猶如絕堤江水淘淘不絕,隻是真實度方麵就很讓人懷疑了。最後那位毫無為人臣子自覺的宮廷術士長覺得光說還不過癮,開始高價出售從“諾因王儲用過的牙刷柄”到“諾因王儲如廁過的馬桶”之類他主子的日用品,也不怕遭天譴人怨。然而看在銷量異常棒和大批書籍獻金的份上寬宏大量的諾因王儲居然一聲不吭,睜隻眼閉隻眼,直到聽說他的部下打算出售“驚爆!諾因王儲首次女裝版——王立學院第一一七屆戲劇公演《精靈少女丹蒂露絲》記念照”時,才終於火山爆發,聯合了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心腹軍務長雷瑟克尤耶對不知何謂節製的術士長進行“再教育”,當天激烈的戰火毀掉了半座行宮,以正義的“王儲聯合軍”險勝告終,因為那張照片成為激戰的炮灰了。但是狡滑的術士長早就偷偷複印了好幾份,最後還是超額賣出,大賺一筆(購買的人無一例外是男性),使得女裝版的諾因成為全西境男子的夢中情人。從此他老是不明原因地惡戰、起雞皮疙瘩、打噴嚏,去看病又看不出半點毛病來,笑壞他兩個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