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軒風小姐”瞧見主子臉上詭詐的笑容,伊莉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道,“你你又想做什麼了?”這表情她太熟悉了,第一次軒風露出這樣的笑臉,一位勸她注意穿著的祭司隔天大瀉肚子,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才恢複元氣;第二次是騙蕾雪要學冰係和風係魔法,結果用六十八遍“再示範一次”讓蕾雪用[冰之息]和[風旋]幫她大小姐扇了一下午的涼風,那個舒服啊(事後一向溫柔沉穩的蕾雪暴走,失手將軒風凍成冰棍,引起大恐慌);第三次是設計卡特和蕾雪這對“戀人”,因為她大小姐愛看文藝片;第四次反正類似的情景已經數不清了。
軒風綻開一朵豔如桃李的微笑,掩嘴嬌聲道“討厭啦,伊莉娜,乾嘛一臉防賊似的,我又不會做什麼壞事,我可是乖小孩啊。”
才怪。伊莉娜心道,同時暗暗歎息為什麼我總是攤上這種任性的主子呢?像三年前離家出走的希莉絲公主。
“我隻是想起後天的前夜祭結束後,城裡會召開盛大的煙火晚會,到時,嘿嘿”
原來伊莉娜鬆了口長氣,她早就猜到主子會趁春之祭典的機會大玩特玩,不過煙火晚會本來就是全民開放的,想必這次梅蓮可也不會硬將滿願師關在宮裡,然而,如果她知道軒風心裡另一個算盤,恐怕會當場昏死過去。
軒風不無好笑地瞅著侍女如釋重負的神情,內心浮起歉咎對不起了,伊莉娜,這次我又要害你幫我背黑鍋,但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滿願石的下落一片渺茫,這裡除了你誰也不把我當知心人,現在我除了聯係上我和邱玲僅剩的同伴,一起籌思善計外,彆無他法不是嗎?
是你的城主大人先對我不仁,並非我對她不義。
其實軒風是誤會了梅蓮可。東、南北三城雖成功召喚了滿願師,但這“滿願師”一無滿願石,二無能力,根本與聖賢者的預言完全不符。所以目前除了伊維爾倫城主羅蘭福斯已準備好一套充份“使用”冰宿的方案,其他兩個——梅蓮可和米利亞坦連如何安排自己的滿願師都沒有一個定論,隻好先供著再說,倒不是存心排斥軒風和邱玲。
而且,此刻的梅蓮可正為西部防線的使者,四璧之一的凱伊威路帶來的緊急軍情傷透腦筋,那還有空理會軒風?
遠在聽說貝姆特逆襲西防時梅蓮可就心知前線的情形會不妙,立刻抽調了兩個軍團的步兵,一個中隊的騎兵趕去支援,因此她萬沒料到今日身為前線指揮官的凱伊竟親自回來求援——那些援兵都去哪了?
“全軍覆沒!?你是說……兩個軍團和一個中隊全部……”
南城城主有生以來頭一次說話結巴,臉色鐵青。彙報這個噩耗的人垂著頭,看不見表情,但從他壓抑的聲音,就可以猜到他的臉色一定也好看不到哪去。
“是昨天早晨,我軍和敵方的血徽傭兵團在灰水河西岸交戰,死傷慘重,多虧援軍及時趕到,妮可、蕾茜莉兩位軍團長不顧己身衝入敵軍右翼,使我們得以順利退到東岸,然而兩位軍團長本人……光榮就義。她們麾下的士兵都是步兵,雖然柯林中隊長儘力掩護,但大多數人還是被西城的騎兵砍死,隻有極少部份逃回東岸,而柯林中隊長也……”
“混帳西匪!”梅蓮可破口大罵,突然,她絞緊的手一鬆,發現部下話裡有問題,整個人跳起來,“等等!為什麼是灰水河!?我們的軍隊已經退到這麼後麵了?那灰水河西岸的五個郡呢?全淪陷了?為什麼?就算六座要塞全被西城突破了,以肯格、諾雷兩座要塞的規模,不可能受到毀滅性的打擊,為什麼頂不住敵軍,而要退到灰水河,凱伊!”
坐在主君下首左側的祭司長蕾雪伊娃以擔憂的目光望著這一幕。她第一次看見梅蓮可這麼憤怒的模樣,很為僚友的處境擔心。對麵的卡特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泄露了相同的情緒。
“不,大人。”凱伊的語氣浸飽了疲倦和愴然,“六座要塞已全毀了,包括肯格和諾雷在內,肯格更被天火燒得一乾二淨,連塊瓦躒也沒留下。”
室內出現片刻的凝窒,餘下三人都一臉不敢置信,反問“天火?”
“是的。”凱伊打了個寒噤,眼中流露出恐懼,“天火是的,絕對是天火,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火焰,仿佛來自地獄的紅蓮之火,卻從天上飛下來,一夕之間,哀鴻遍野——我親眼看見那個男人,坐在西城城主的馬背上,他隻揮了揮手,足足七十尺高的城牆就像紙糊的一樣在火焰中蒸發,鮮紅的石頭不斷落下,將大地化為一片火海,肯格全城幾乎是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化為焦土。”
“……”
三聲抽氣聲,許久,蕾雪才慘白著臉顫聲道“是隕石群落術!傳說中的禁咒!怎麼可能!連公認法力最高的術士賽雷爾也不會禁咒的啊!那是隻有上級魔族和龍族才能使用的魔法。要是貝姆特瓦托魯帝真的網羅到這樣的術士,為何以前沒聽說過?而且……”而且遇上這樣的術士,凱伊也根本不可能有命回來——她硬生生咽下這句話。
凱伊聽出她言下之意,沒有生氣,還笑了笑“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相信,蕾雪。”
“嗯……”祭司長臉一紅,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的確很奇怪,除了肯格是全毀,其它五座要塞隻是被破壞了城牆,所以我和芙爾才得以率領殘軍往灰水河退走,而且之後不止那個術士,連貝姆特瓦托魯帝也不知所蹤,我們先是和白鳳、黑龍兩支傭兵團打,接著朱烈斯桑達的血徽傭兵團也來了,三股合流。我們多數是步兵,失去城牆的庇護,根本不是對手,加上士氣也……若非魔法師大隊拚命掩護,還有兩位軍團長的犧牲,西防三萬將士的性命早就悉數葬在灰水河西岸了。但很遺憾,即使如此,我和芙爾手上的兵力也隻剩下不到三個大隊的編製,真的是……損失慘重。”
的確是慘重,而且是慘敗。三人心道三萬將士隻剩兩千多人(注一個大隊一千人,一個團由十個大隊組成,即一萬人),還賠上十分之一的領土,這樣的戰果是梅迪城有史以來最慘的一次,都夠格編進曆史教材警惕後人了,真正唯有一個慘字能形容。但是看凱伊沉痛的神情,誰也不忍心責備他,何況這次戰敗也不能歸咎於他的責任。
梅蓮可深吸一口氣,壓抑下混亂的心緒,起身走下王座,扶起凱伊。
“你無罪,不必再自責了,你和芙瑞爾能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大人……”凱伊哽咽,雙眼浮起一層水霧。
“芙瑞爾還好嗎?”
“嗯!我們已經集結起兵力死守住東岸,絕不讓那群西匪渡過河,請大人放心吧。我回來期間,相信芙爾一個人也能守住的。”凱伊揉揉眼,堅定地道。梅蓮可點點頭“我當然相信芙瑞爾的能力,但問題是——”
“大人,請寬心,儘管不知道原因,但那個術士的確是離開了,不然以他火焰的威力,燒乾區區一條灰水河不在話下,現在前線需要的是援軍!奪回灰水河以西的領地短時間內是不行了,但東岸無論如何得守住!四月中旬開始就是枯水期,以我們目前的兵力,到時絕對抵擋不住西城的騎兵,這最後的防線一破,橫在敵人麵前的將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情勢將再難挽回!救兵如救火,求大人開恩!”
凱伊再次跪下,梅蓮可沉吟片刻,轉向在場另一位男性將軍“卡特,你怎麼看?”她已經明白凱伊的目的,知他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卡特的個性是你不問他絕不主動,但你一問他一定老實回答,而且從來不說完整“出動風騎士團。”
“大人,我和卡特、凱伊一個意見。”蕾雪歎息,為心上人的耿直感到無奈。風騎士團是南城最精銳的勁旅,也是梅蓮可的壓箱法寶,所以若這支隊伍也不幸葬送那恐怖術士的火口,南城就徹底完了,到時不用說建言的卡特將背負所有的罪責,被處以極刑。凱伊就是料到有這個可能,才吞吞吐吐不肯說明白,雖然他是情有可原,蕾雪還是怨他欺負老實人,凱伊被她瞪得滿臉通紅,想了想,他抬起頭,用豁出去的口吻道“恕我直言,大人,唯今之計,確如卡特所言,隻有出動我們最強的軍團,打西城一個措手不及!而且我們剛打了個敗仗,士氣正弱,也需要強大的援軍讓士兵們吃一顆定心凡。西城的騎兵確實勇悍,沒了城牆,我們的士兵不是對手,隻能從彆的地方取勝——從兵種!從實力!眾所周知槍兵、弓箭手克騎兵,但我親眼見識過西城騎兵的速度,普通弓箭手在他們麵前發不到兩輪箭就被踩平了。這點諾因城主做得比我們好,他的弓騎士團能發能逃,但我們沒有,我們隻有大陸最強的槍騎兵團——風騎士團!”
梅蓮可忍不住一笑,她這兩個部下,一個伶牙利齒,一個嘴笨口拙,真是天生的好搭檔。她思慮良久,頜首道“好,我同意出動風騎士團。”
凱伊大喜過望。卡特起身,行了一禮“屬下請纓指揮,望大人準許。”
“卡特!”蕾雪失聲驚喊。凱伊一呆。梅蓮可挑了挑線條娟麗的眉毛,不怎麼意外地道“你可想清楚了,卡特?風騎士團讓你們任何一人指揮都沒有問題,但你應該明白,這是凱伊挽回名譽的機會。”
“我並非——想搶凱伊的功勞。”卡特困難地選擇詞彙,“如果凱伊不同意的話,我就收回這個提議。我隻是想凱伊、芙瑞爾,還有那些士兵經過這麼多天的作戰,一定很累,需要休整,要他們繼續作戰,太辛苦了,所以才——而且,凱伊和芙瑞爾三天後要舉行婚禮……”
“對了!你和芙瑞爾三天後要結婚!”梅蓮可和蕾雪異口同聲。凱伊紅著臉搖頭“沒、沒關係,我和芙爾商量好了,延期……”
“這等喜事,怎可延期!好,你立刻把芙瑞爾叫回來準備婚禮事宜,卡特率領風騎士團暫代前線指揮,直到你們度完蜜月!”梅蓮可敲案道。
卡特領命,凱伊卻猶豫不絕“這對大人的體恤屬下粉身難報,但兒女私情,豈可與軍機大事相提並論……”
“行了行了。”蕾雪笑道,“芙瑞爾等你也很多年了,彆讓她再等下去,前線交給卡特,不會有問題的。”說著,她純藍的眸子浮起一抹失望,因為她一直期待著和卡特一起逛煙火晚會。
梅蓮可漾開溫暖的笑意“沒錯,多虧卡特提醒,不然我真是對不起你們倆。凱伊,不用內疚,軍機大事固然重要,也不能用個人的幸福去填,而且前線的將兵也的確需要休整,為了明日的勝利,充足的體力是必需的。”
凱伊紅著眼點點頭。
“蕾雪,你也去吧。”
“咦,我?”蕾雪驚喜不已。
“嗯,那個術士,我很介意。雖然以你的實力可能不是他的對手,但我需要一個人把情報帶回來,我相信這你一定能辦到。”
蕾雪會意,臉色刹時變得雪白,聲音也變了調“大人,我……”
“蕾雪。”梅蓮可沉下臉,語氣也變得嚴厲,“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很殘酷,但這是你應儘的責任。一個禁咒級數的術士已不單是我城的威脅,而是全人類的敵人,偏偏我們首當其衝,唯今之計隻有讓其它三城也動起來,不能讓他們報著袖手旁觀的心態,要知道兔死狐悲,今天我們垮了,明天就輪到他們。我懷疑那個術士是血魔,現在隻缺證據,一旦證實貝姆特招攪了世界頭號罪犯,不愁西城不成為全世界的公敵,也不愁強大的援軍不來——現在,你明白自己的任務有多重要了嗎?”
“是。”蕾雪平靜以應。梅蓮可心下雪亮如果卡特在這場戰爭中犧牲了,蕾雪會把情報帶回來,然後就自殺吧。但她嘴唇嗡動,一句勸說的話也說不出來。祭司長的眼神明淨寧定,燦亮遙遠如月沉潭,神情清朗,一往無悔,她的決心已定,絕無挽回,再瞧卡特,也是一樣的淡定決然,她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大人。”凱伊打破沉默,他也看出兩個僚友的打算,既惶急又不解,“為什麼?為什麼要蕾雪犧牲?我們有滿願師不是嗎?她可以打贏那個術士!”
一片苦笑聲,連一向麵無表情的卡特嘴角也牽起無奈的波紋,看得凱伊一頭霧水。
梅蓮可歎道“凱伊,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我也不用瞞你,軒風她,沒有任何能力,她隻是個普通女孩。”
“什麼!但聖賢者的預言——”
“誰曉得那預言何解!”梅蓮可有些失控,但她很快就約束住自己,重新戴起上位者優雅泰然的麵具,“我詢問過賽雷爾,他也不知情,隻說聖賢者的預言大概還需要某個契機才能實現,所以在那一天之前,我不能讓軒風遭遇任何不測,總之暫時不要對滿願師報以希望就是。”
“這樣啊……”凱伊麵露失望。
他的反應早在梅蓮可的意料中,她真正擔心的是前線將兵知情後的反應,沉吟片刻,她轉向祭司長“蕾雪,若有人問起軒風,你一律答說她正在尋找滿願石的下落,沒空管俗世的事。”蕾雪領明。
年輕的城主暗暗歎息,己城滿願師的處置一直是她頭痛卻懸而未解的難題。曾經她想仿照羅蘭的做法,塑造一個政治偶象出來,卻因軒風的不配合而夭折。那個少女雖然看起來像個好擺弄的大家閨秀,其實性格極為獨立自主,根本不肯乖乖照著周圍人的要求做,反而將服侍她的人嚇得不是心臟衰弱就是胃潰瘍。但如今都上了賊船,梅蓮可也隻有硬著頭皮撐下去。想到這,她甚至羨慕起失去滿願師的中西兩城,而且他們還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叫囂著要逮捕犯人,眼紅人家有滿願師就我沒有。
梅蓮可收斂心神,和三名部下討論出兵的一些細節問題,完事後,體諒凱伊遠來辛苦,她讓卡特帶人下去休息,留下蕾雪商量後天春之祭典的種種事宜。魔導國已經曆了四個荒年的摧殘,每年的春耕秋收對人民越來越是重要,而起鼓舞作用,向春之女神祈禱豐收和平安的春之祭典,自然就成為全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何況這次祭典還趕上一場婚禮,更要辦得熱熱鬨鬨、喜氣洋洋了。
話說準新朗和僚友並肩走出正殿——
“對不起,卡特。”
“……”
凱伊注視友人平凡樸實的臉龐,綻開爽朗的笑意“彆誤會,不是兄弟我跟你客氣,這麼多年來,我和芙爾守邊境啃粗糧,跟西城沒日沒夜地乾,老實說心裡很不平衡,所以這次回來前我就決定,就算你不願意,也要想法和你換位,我和芙爾在上界享清福,輪到你去邊境吃苦。”
卡特笑了笑,仍是不說話。看到他真誠溫暖的笑容,凱伊輕咳一聲,勾住他肩膀,微微臉紅地道“可是呢,我沒想到你這麼有義氣,咱們自家兄弟,這裡就不謝了,但那聲道歉我卻不能省……”
“蕾雪能理解的,凱伊。”卡特完全明了友人的言下之意,拍拍他肩。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凱伊鬆了口長氣。
“倒是不能喝到你和芙瑞爾的喜酒,我才應該說聲報歉。”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凱伊大笑,勾著友人走下階梯,“咱們這就去酒館,喝個不醉不歸!天曉得我多懷念上界的果子酒!在那鬼地方,除了馬尿你連一滴酒也找不著,我都快變成苦行僧了——記住啊,兄弟,一定要帶箱美酒過去,這是為兄過來人的忠告。”
北城埃特拉上界——
向城主米利亞坦歐斯達報告完戰果並領到半個月的假期後,青龍騎士巴曼立即飛奔回軍官宿舍看望自己的寵物和盆栽,卻撞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朵琳……公主?”
巴曼揉揉眼,才確認那佇立窗前,身穿印有芙蕖圖案衣裙的婀娜女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心口一熱。
波斯貓從鬆開的臂彎間躍下,踱至主人腳旁,親昵地叫喚;潔白的風信子像擁有意識似地,隨風輕擺,歡迎久居在外的主人終於歸巢。
“巴曼,你回來了。”
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的,纖白的手指緩緩移動,將一隻銅製的水壺小心地擱到陽台上。她的笑,也輕輕柔柔的,宛如沾上露珠的月季,清雅溫婉。
巴曼這才想起君臣之禮,慌忙跪下“參見公主!”
“快請起。”朵琳上前扶起對方,微嗔一笑,“你我都認識那麼多年了,還這麼多禮,要我說,我一個女孩子家,擅自跑進男生的宿舍,才叫真正的失禮呢。巴曼,你怪不怪我擅闖你的房間?”
“不!”巴曼衝口道,“公主特地為我照料沙耶和風信子,我感激都來不及了,豈來責怪!隻是公主的名節,我那個,我……”他越說越是手忙腳亂,辭不達意。
朵琳忍俊不禁地聽著,突然注意到對方手裡的物事“這束花,你還留著?”
“啊,是的。”
“瞧你手勁重的,都捏壞了,來,給我找個花瓶插上。”
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視那抹忙碌的身影,隻盼時間就此停住,永不流動。朵琳輕撫有些焉黃的花瓣,輕喚道“巴曼。”
“是?”青龍騎士收回遐思,垂頭恭謹以應。
“……”朵琳卻遲遲不作聲,仿佛在猶豫什麼。
“公主,你有心事?”巴曼這才發現朵琳平日明亮的雙眸愁雲深鎖,心一緊,關懷地道,“若不介意,臣下願為你分擔。”
“謝謝你,巴曼。”朵琳開懷一笑,整個房間一下子亮堂起來。巴曼被這奪目的美貌懾去心神,一時無法呼吸。
“……我好煩惱,又不好找彆人商量,賢者大人公務繁忙;小玲忙著回信給南城的滿願師,況且她是外人;哥哥們我一個也不信任……巴曼,幸好你回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朵琳的眼眶浮起大片水霧,嚇得巴曼心跳加速,正想上前為她拭淚,聽得一個哀怨的聲音一字一字道“父親大人他,要我馬上嫁人。”
猶如九萬個雷打在頭頂,青龍騎士頓時失去思考能力,房間裡好像有十萬隻蜜蜂在嗡嗡飛舞。膝蓋一軟,巴曼硬是挺住,問道“誰?”嗓音沙啞,乾澀得像曬了幾百年的粘土板。
“道格拉斯將軍。”淚水終於撲簌簌掉下來。
巴曼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混亂的心緒,他看出朵琳對這場婚事也是不怎麼樂意的樣子,內心浮起一絲希望“你不願意?”他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對方搖頭,那他的心會當場碎成一地。
朵琳點頭,吸吸鼻子。巴曼開心得差點沒手舞足蹈。
“可是父親大人的旨意是不可違背的,再說我已到了出閣的年紀,我我並不是討厭道格拉斯將軍,他是很英武很強壯的軍人,對我也一直很好,我相信父親大人說的,嫁他後我會很幸福,可是——可是——”
朵琳淒然喊道“求你了,巴曼!幫我向父親大人求情!說我不要嫁,不要嫁給道格拉斯將軍!”
巴曼越聽越心驚,朵琳不想嫁人他不奇怪,但她會這麼激烈地反對就——他很清楚朵琳溫順到近乎盲從的性子,對她仰慕的父親的決定,她一向是寧可受委曲也照辦不誤,所以,她如此反常的行為,隻代表一個可能
“公主,你是不是另有思慕的人了?”
年輕的龍將顫聲問,不是期待,而是害怕、驚恐,一股比剛才更深刻的絕望包裹住他。美麗的公主蒼白的臉頰浮起紅暈,過了良久,輕輕點頭。
腳,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
“你會幫我吧,巴曼?”朵琳抬眼,希翼地問,絲毫沒查覺對方的異樣,雙眸盛滿羞澀和患得患失,以及對視如兄長的人全心全意的依賴。
“……會。”巴曼努力微笑,雖然他的笑容空洞死白。與之相反,朵琳臉上立刻漾開由衷的笑容,燦爛一如鮮花綻放。這笑容是巴曼非常熟悉的,以往隻有在他麵前,她才會笑得這麼開懷,這麼甜蜜,這麼無憂無慮。
“可否告訴臣下,那人是誰?”
青龍騎士調整呼吸,雖然破碎的心還沒拾回來拚好,但在眼前的人兒的麵前,他永不會說出一個責備的字眼,他隻是用最溫柔的語氣,不經心地問。
“他是……”朵琳垂下通紅的臉蛋,小聲卻堅定地道,“東城的羅蘭福斯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