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番力氣走到兩樓,光線明亮不少,軒風於是放心地離開牆壁,走在長廊中央,因此沒被一扇突然打開的房門撞個正著。
“啊!”
“哇!”
從房裡走出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栗發,五官輪廓分明,充滿年輕人的銳力和活力。瞅見軒風,他張開驚呼,軒風也驚叫了一聲。
“你、你是誰?”青年退後半步,右手搭住劍柄。軒風正要回答,旁邊一扇門也推了開來,傳出兩個帶著睡意的男子嗓音“吵什麼啊,達留恩!我聽見女人的聲音,你還真是憋不住三天,給萊拉知道肯定暴扁你一頓。”
“哪來的女人?首領不是規定要塞內禁止賭博和,達留恩,你想被從城牆上扔下去嗎?”
軒風呆呆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子走出房間,懷疑這也是魔法。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也愣愣地瞧著她,半晌轉頭問達留恩“她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一開門就看見她站在這兒。”
“啊,我、我叫柳軒風。”軒風回過神,開口道,“就是被你們城主救下火刑架的南城滿願師。”
“什麼!!”三個青年齊聲大喊,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美麗的臉龐她就是昨天那個黑炭女!?
軒風困惑地眨眨眼,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道“原來你們看到我臟兮兮的樣子了,真是丟臉。對了,請問三位是——”白鳳傭兵團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依次指著自己、黑龍傭兵團長和炎狼傭兵團長“我是費路迪亞,他是我兄弟費路迪爾,這個是達留恩。”
“請多指教。”軒風綻開如花的笑靨。大清早就碰上三個男人,而且是長相不錯的年輕男子,讓她心情極好。她不知道這三人是西城鼎鼎有名的三位傭兵團長,還以為是普通的士兵。西南兩城曆來交惡,彼此都當對方是摁鼻涕的手紙,連提都不想提,軒風自然就沒聽過十大傭兵團長的大名。貝姆特倒是時常被搬出來痛罵,誰叫他是“萬惡的賊寇領袖”,“該死的強盜頭子”。
三人一致紅了臉,靦腆地回了聲“請多指教”。一打完招呼,腦筋最靈活的炎狼傭兵團長立即大獻殷勤“軒風,你吃過飯了沒?我帶你去食堂。”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狠狠瞪視他,心道真是個會抓時機的家夥!
這、這是搭訕啊!軒風感動得差點落下淚來,頗有再世為人之感嗚嗚,好久沒碰上這種事了!但理智提醒她現在不是搭凱子的時候,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那個,我想先向貝姆特城主道個謝,達留恩先生可以帶路嗎?”
“當然可……”
“我帶她去。你們三個還是先刷刷牙,再來泡妞比較好。”一個很酷的女聲響起。
“萊拉!”
達留恩三人慌張地叫道。軒風好奇地打量來人,那是個身材修長的年輕女性,金棕色的長發用一塊布巾綁在頸後,穿著硬皮甲,左腰配了把細長的銳劍。她不算美女,卻散發出一種很特彆的魅力,就像一株沙漠的仙人掌,是軒風以前從未見過,混合著野性和堅韌的魅力。
金雀花傭兵團長朝她招招手,和藹地道“跟我來。”軒風一邊走過去一邊偷瞄三個青年,他們都一臉敢怒而不敢言。她猜測這個叫萊拉的女性是他們的上司,但達留恩三人直呼她的名字,又不可能是上司了。
“你要小心點,今後彆搭理這種無事獻殷勤的男人,他們多半是在打壞主意。”
“壞主意是指,大灰狼對小紅帽所做的事嗎?”軒風故做天真地道。萊拉驚訝地看著她,輕笑起來“看來是我多管閒事了,你是個能把男人於股掌間的女孩。”
“不不,我手無縛雞之力,要不是萊拉小姐幫忙,剛才恐怕就脫不了身了。”
“這倒不會。那三個小子雖然愚蠢,但還不會對良家婦女做出無禮之舉。”
“是嗎?”
“嗯哼,不過這些人就不保證了。”萊拉指著廣場上來回走動的士兵。軒風聽出她言下之意,吃了一驚“萊拉小姐,你是軍官?”
“我是金雀花傭兵團長,隱捷敏亞沒有軍官,隻有一個首領和九個傭兵團長。”
“達留恩先生他們也是傭兵團長?”
萊拉點點頭,換上嚴肅的口吻“待會兒見到首領,千萬彆叫他‘貝姆特城主’,切記。”軒風大奇“為什麼?那我該怎麼叫他?”
“隨便,總之彆叫城主,首領對這兩個詞犯觸。”
雖然肚裡的問題堆得老高,帶在萊拉認真的注視下,軒風也隻能乖乖點頭。
兩人繞過右邊的牆角,走向建築物的背麵。路過的人無不朝軒風投以驚豔的目光。才拐過彎,軒風就聞到一股濃烈的動物體味,還聽到噗嚕嚕的怪聲,答案很快就揭曉了是馬廄,一個非常非常大的馬廄。一些像是馬潼的士兵正忙著將大把飼料用草叉添進盆裡;而那些馬,就算以軒風這種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是雄壯的良駒。馬廄和建築物間有一口大水井,一個青年背對她們站在井旁,提起水澆在座騎身上,另一隻手拿著板刷,似乎想幫它洗澡。軒風剛覺得他的背影很熟,萊拉就喚道“首領。”
呃。雖然猜到幾分,但這一刹那,軒風還是有點呆滯。她以前接觸過的四位城主梅蓮可、羅蘭、米利亞坦和諾因,儘管性格各異,卻都有和華麗宮殿相配的高貴氣質,也無一不是在客廳、正殿這些地方接見自己。隻有這一位,居然像個普通士兵一樣,親自給座騎洗澡刷毛,還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部下和客人麵前!
貝姆特隨手把刷子丟進木桶,轉過身,看見軒風,愣了一愣。而軒風也看清了他的全貌,比起上次在河邊,這回可看得清楚多了。眼前的青年有一張端正的臉龐,隻能稱得上順眼,不算俊美,但深刻的五官有股一般奶油相的美男子沒有的陽剛味,形成屬於成熟男性的獨特魅力。他全身透出一股逼人的氣勢,不是強硬、不是霸道、也不是尊貴,那是一種經過生活淬煉出來的沉穩和堅毅,帶點淡淡的滄桑,還有自然流露的親和力,構成讓人油然信賴的領袖氣質。感覺到這樣奇妙的氣質,軒風才相信這個頭發上沾有草屑,衣服到處濺著水漬的青年是隱捷敏亞的城主。
“貝姆特城主……啊!”等說出口軒風才發覺不妙。萊拉輕輕歎了口氣。貝姆特卻沒有表露出怒色,淡淡地道“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是她的朋友,算起來輩份還比我大。”心知肚明他說的“她”是誰,軒風微笑了一下。萊拉一臉困惑。
“不過,除此之外,我就不能給你任何特權了。”
“我明白,不管是馬潼還是雜役,隻要給我份工作就行。”
年輕的城主打量對方,突然笑出聲“噗!真的很像。”
“咦?”軒風眨眨眼,一方麵是為他無厘頭的話,另一方麵是吃驚這看起來有些世故的青年笑起來竟像個大男孩般稚氣開朗,讓她不禁心跳加快。
慘了,看來我真的是太饑渴了,連這種普通好一些的貨色也會心動。她暗自反省。
“那天在河邊,你的眼神就好像一隻被關在籠裡的金絲雀,現在卻像從馬戲團逃出來的獅子一樣雄赳赳、氣昂昂。”
“呃,是這樣嗎?”由於太過驚訝,軒風連自己說了什麼也不自覺,“你的視力真是好。”
“我的視力是不錯。”貝姆特謙遜地表示。一旁的萊拉已經呆掉了。
“不對啦!”
“哦?”
回過神的少女雙手插腰,凶悍地瞪視他“金絲雀也罷了,你怎麼能用獅子比喻一位美麗纖弱的少女!”貝姆特答道“因為我看過從馬戲團逃出來的獅子,它的眼神和你現在一模一樣。”軒風咬牙切齒“我佩服你的觀查力,但對你的修辭能力不敢恭維。”
“我倒認為所謂的修辭是因人而異的。”
“哼!你還在記恨那天喝到我的洗腳水嗎?”
“那種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貝姆特啼笑皆非。軒風斜睨他“那就是好辯咯?真是的,這種個性會不得女孩緣的。”貝姆特微笑道“如果讓你不快,我道歉。”
“不,我沒有不快,相反,我很高興。”軒風笑開懷,“你們姐…咳咳,你真是很敏銳的人。不錯,我在南城很不快樂。你把我帶來這裡,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都由衷感謝。作為回報,我願意將一半的籍貫獻給西城,從今天起,我就是半個隱捷敏亞人。”
萊拉對她投以異樣的視線。貝姆特浮起微訝的神情。
“不再考慮一下嗎?你應該受過一次教訓了。”
“你們又不信神,我怕什麼。”
“嗬,沒錯。”貝姆特笑了,溫和地道,“你會做什麼?”軒風早有準備,馬上一樣一樣如數家珍“我會洗衣、打掃、煮飯、布置房間、裁剪縫紉……”
“就是家務高手是吧。”貝姆特不耐煩地打斷,想了想,道,“你暫時到廚房待段時間。”軒風頜首“另外,我有個不情之請。”
“嗯?”
“可否…教我劍術?就像一般的士兵那樣……”
貝姆特不答,看向在場的另一人。萊拉會意,笑道“沒問題,首領。”
“謝謝!”少女臉上煥發出奪目的光彩,先朝青年行了一禮,再朝金雀花傭兵團長彎下腰,誠摯地道,“謝謝你,萊拉小姐。”
“不用謝,我看得出,你有這個資質,本來就想向首領討人。”萊拉扶起她,語重心長地道,“不過,訓練是很苦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嗯。”
“沒事了吧?梳洗一下,和萊拉一起去餐廳吃飯。”貝姆特打起一桶清水,將肩上的毛巾拋給她,“我還沒用,不必嫌臟。”
“我沒這麼嬌貴。”軒風白了他一眼,接過毛巾浸在水裡,很快洗了把臉,搓洗絞乾,遞還對方,由衷地道,“對於你的關照我再一次表示感謝,希望今後我們也能像今天這樣相處愉快。”貝姆特爽朗地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家夥,你真的認為和我談話很愉快?”軒風的眼角微微上吊,翹起唇角“嗯哼,沒錯,你是我第一個碰到對我態度可算失禮的男性,所以,我感到很新鮮。”
“原來如此,那麼新鮮感過後,就會開始討厭了吧?”貝姆特期待似地問道。軒風瞟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道“不會!”語畢,她背轉身,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萊拉愣了一下,追上前去。
年輕的城主遙望兩人的背影,浮起淡淡的笑容,心道新鮮感嗎?我倒是也有相同的感覺呢,奇怪的女孩……
兩女剛走到食堂門口,就聽見幾個熟悉的呼喚“萊拉,軒風,這邊!”
“達留恩先生,費路迪亞先生,費路迪爾先生。”
軒風走過去,一一打招呼。席間除了三名傭兵團長,還有一個體格魁梧的老者,褐色的頭發夾著幾許斑白,胡須梳理得很整齊,看起來像個頗有威嚴的軍官,看著少女的眼神卻很慈和。不等軒風發問,達留恩就熱絡地介紹“這位是凱渥魯夫老爹,我們的同僚,你叫他老爹就好了。”軒風尷尬一笑,還沒想好怎麼回話,鐵甲傭兵團長就請口沒遮欄的青年吃了個爆栗,朝少女伸出手,沉穩地道“你就是軒風吧,我是凱渥魯夫。”
“你好,凱渥魯夫團長。”軒風大方地與他握手,心底湧起懷念。眼前的老者讓她想起地球的外公外婆,不知道他們老倆口現在怎麼樣了。
費路迪亞招手道“軒風,快坐下,你要吃什麼?我幫你點,還有萊拉。”
“我吃過了。”金雀花傭兵團長一坐下,向凱渥魯夫行了個注目禮。達留恩瞪著她“吃過你坐下乾嘛?”萊拉冷冷地道“監視你們幾個。”
“嘁!有凱渥魯夫老爹在,難道我們還會把軒風吃了!”三人一齊噓道。凱渥魯夫笑道“我可管不了你們年輕人的事。”萊拉扔給他們一個“看吧”的眼色。三人無奈,隻好由得她去,把注意力調回美人身上,異口同聲地問“軒風,想吃什麼?儘管點,我買單!”
“麵包和牛奶。”
不一會兒,包著香腸和蔬菜的麵餅,剛出爐的黑麥麵包,拌著蜂蜜的牛乳和抹了醬汁的烤羊肉堆滿了桌子。軒風露出畏縮的神情“……我吃不下這麼多。”
“沒關係,我喜歡豐滿的女孩子……不,豐滿的女孩漂亮。”查覺眾人投來的怪異視線,炎狼傭兵團長急忙改口。萊拉皺眉道“你們這麼填她,恐怕她不但會變得豐滿,還會變成胖子。”達留恩不以為然“南城那麼多甜食都沒讓她發胖,這點東西算什麼。”
“也是,軒風,你就多吃點吧,廚房的工作很辛苦,何況你還要跟著我練劍。”
“嗯。”軒風這才動口。三個青年驚訝地問道“首領把你派去廚房?”軒風咬了口黑麥麵包,點點頭。達留恩歎了口長氣“他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凱渥魯夫為上司平反“做炊務兵可以了,做馬潼才辛苦。”
“馬潼,彆開玩笑!”達留恩一把執起少女白嫩的柔夷,“這麼柔弱的小手,看也知道連根草叉也舉不……咦,有老繭!”被最後一句話勾動好奇心,萊拉放下欲扁的拳頭。
軒風抽回手,微笑道“草叉我大概舉不起來,大口的湯鍋也危險,不過廚具我還不陌生,應該能幫上忙。”
“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懂做飯?難道那些南城臭…南城女人還要你做飯給她們吃?”費路迪爾問出五人共同的困惑。
“不,是我的外公外婆。他們年紀大了,所有的家務都是我做。”
“原來如此,真看不出來。”
費路迪亞好奇地問道“軒風,地球是什麼樣子的?你說給我們聽聽。”餘人也浮現興味的神情。軒風頓了頓,放下刀叉。
“地球啊……”少女的聲音緩慢而低沉,眼中浮起懷念的波光,“那裡有五大洲七大洋,洲就是大陸,我的國家在亞洲,麵積比西城小,大概和東城差不多大。和這裡比,地球的設施先進得多,有很高很高的摩天樓,跑得比馬還快的汽車,自動播放畫麵的電視機,可以聽到遠方的人的聲音的電話,會傳出動聽音樂的收音機,各式各樣的雜誌、畫報……”
軒風說到一半,感到臉上濕濕的,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達留恩、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慌張地看著她,萊拉默默抽出手絹。
“謝謝。抱歉,失態了。”軒風紅著臉抹乾眼淚。凱渥魯夫和藹地道“想家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道歉。”
“嗯。”軒風點點頭,噗哧一笑,“凱渥魯夫團長,我說句心裡話,你可彆生氣——我覺得你很像我外公。”凱渥魯夫嗬嗬笑道“是嗎?那我真是榮幸。”
“凱渥魯夫團長沒有孫女或孫子嗎?”
“是啊,我老伴死得早,沒給我留下一男半女。”凱渥魯夫深深歎息。軒風笑道“那我來當你的乾孫女,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看見少女和長者聊得一頭熱的模樣,三個男士滿不是滋味。瞅準一個空檔,達留恩插口道“軒風,你不必難過,你想回家的話,可以拜托夏亞。”
“夏亞?”
費路迪亞連連點頭“沒錯,夏亞一定能送你回去。”軒風一臉惶然“真的嗎?他是誰?”達留恩搶著解釋“他是我們的大神官,是魔法天才,當初我們的召喚儀式就是他主持的,不過他現在不在,你得等他一段時間。”
“請問他去哪了?那位夏亞先生……”
“凡爾加平原。”萊拉答道,“他和我們另外兩位僚友,血徽傭兵團長朱烈斯和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奉首領之命,在那兒進行征糧,招兵,壓製叛亂的占領事務,冬季應該會回來。”軒風喜出望外的同時又有點患得患失“我…我不是你們的滿願師,隻是個外人,他會肯幫我嗎?”
“沒問題!夏亞很好說話的!”雙胞胎異口同聲。萊拉笑道“再說,你也不是外人,你不是把一半籍貫獻給我們了嗎?”
“真的嗎,軒風?”
少女羞澀一笑,點了點頭,雙眸閃亮如陽光照耀的寶石。她現在由衷感謝梅蓮可,要不是她,她就不會來到這個城市,來到這群讓她感到無比溫暖的人們中間。
南城梅迪下界。
梅蓮可端坐在梳妝台前,凝視放在台上的雙手,仿佛陷入沉思,又像是純粹的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房內的寂靜被兩下扣門聲打破。
“大人……”
“不是說了嗎,我不想吃,彆再來煩我了。”梅蓮可吐出沒什麼中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門被推開。梅蓮可惱怒地轉過頭,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你在減肥嗎,梅蓮可?”
“歐、歐斯達!”
北城城主咧嘴一笑,朝身後一臉擔憂的芙瑞爾點點頭。女將軍關上門,讓兩人獨處一室。梅蓮可驚訝地瞪著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當然是因為擔心你。”米利亞坦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打量對方,沉聲一歎,“你瘦了,梅兒。”
南城城主全身一震,接著顫抖起來,她猛地彆過頭,咬牙道“彆用那個名字叫我,你的梅兒已經死了。”米利亞坦欲言又止,許久才低聲道“當年的事先不談好嗎,梅兒?彆拒絕我的關心。你這個樣子……我看了真的好心疼。”
“花言巧語……”
“梅兒?”
梅蓮可捂住臉,低吼道“花言巧語!彆用那套對付我!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會被你的花言巧語所騙!會為了你這個負心漢、花花公子,在訂婚當夜冒雨跑去找你,結果流掉孩子!我們唯一的孩子!!”說到憤怒處,她一拳砸在梳妝台上。
“梅兒!”米利亞坦搶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怪我沒關係,彆傷害自己!”
“放開!被用你這雙抱過無數女人的手來抱我!”
“梅兒。”米利亞坦沒有放手,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她。梅蓮可眼眶一紅,咬緊下唇,好半晌,才顫聲道“你後悔嗎,當年的事?”
“如果不後悔,就不會求你把希莉絲嫁給伯都了。”米利亞坦執起她的右手,無限深情地一吻,“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梅兒,一切的錯都在我,我也……沒有資格了,就在我們的孩子流產的那一刻,所以,我才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彆人。”
“花言巧語。”
米利亞坦苦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才什麼也不敢說,一直沉默到今天。”梅蓮可狠狠瞪視他,聲嘶力竭地吼道“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你說的話——說的話——”她用力捶打他,泣不成聲,“你為什麼不說……”
“對不起,梅兒。”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的對不起時你不給,現在給有什麼用!”梅蓮可哽咽道,“一切都太遲了!”
米利亞坦默默摟住她,苦澀一笑,歎道“是,一切…都太遲了。”梅蓮可伏在他懷裡,低聲啜泣。
“梅兒,我隻有一個請求,彆拒絕我的關心,好麼?”
“……好。”
“梅兒!”米利亞坦欣喜若狂。梅蓮可將他摟得更緊,不斷流淚。見狀,米利亞坦擔憂起來,輕輕扶住她肩膀,柔聲道“怎麼了,梅兒?我第一次看見你這麼脆弱。”
“沒錯,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脆弱。”梅蓮可推開他,擦擦眼睛,另一隻手卻牢牢拽著他的衣袖,“可能是因為最近發生太多事……”
“我知道,我就是為此而來的。”米利亞坦溫柔地為她拭淚,“彆擔心,我帶來了巴曼和青龍騎士團,有他們在,西城絕不敢再猖狂。”
梅蓮可搖搖頭,無力地道“不,歐斯達,你不能和西城對著乾,你忘了飛龍的糧草全仰賴西城的進口?”
“飛龍又不隻吃[龍之息]!”
“你要喂它們上等牛肉嗎?那埃特拉不出半年就垮了。”梅蓮可苦笑道。米利亞坦堅定地看著她“垮不了,你相信我,我自有法子!梅兒,這次我非幫你不可!”
“歐斯達,彆意氣用事……”
“你也是,彆因為賭氣,就拒絕我的援助。”米利亞坦笑道,“何況,你答應我了——不拒絕我的關心。”
“笨蛋!你會被你的城民罵死的!”
“我早就被他們罵成精了,不差這一回。”
“真是的。”梅蓮可低笑出聲。米利亞坦雙目一亮“你笑了,你笑了,梅兒!”梅蓮可臉一紅,剛想轉過頭,米利亞坦托住她下頜,憐惜地拂過她眼下,仿佛觸電般,登時令她動彈不得“你還是笑起來最好看,就是這兩個黑眼圈煞風景,這兩天沒睡飽?”梅蓮可神情一黯“是失眠。”
“……因為那個女孩?”米利亞坦柔聲道,雙手改為圈住她的肩膀。
梅蓮可點點頭,蓋住臉,近乎呻吟地道“隻要一閉上眼,我就想起軒風那天看我的眼神,那個指控的眼神——指控我,你才是罪人。”
“梅兒,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啊。”米利亞坦歎氣。
“我知道!”梅蓮可喊道,“可是我忘不了!我就是忘不了!歐斯達,我從不自認為名君,也不認為自己毫無缺點,但我從來沒有為了掩飾自己的過錯,把一個無辜的人推上法場!這種事…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說著,她捂住嘴,淚珠成串落下。
米利亞坦拍撫她的背脊,溫言寬慰“彆說你,又有誰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呢?隻能怪造化弄人,不是你的錯。何況,那個女孩還沒死,不是嗎?”梅蓮可顫了顫,垂下手“嗯,所以,我才稍微好過了點。可是,還不知道是誰把軒風……”
“不管是誰,總之她得救了,活下來了,你隻要這麼想,就行了。其他的事,會慢慢水落石出。”米利亞坦捧起她的臉,拭去淚痕,一字一字道“所以,你就彆再跟自己過不去,乖乖吃飯,嗯?”梅蓮可紅著臉應了聲。
“對了,歐斯達,軒風的事,你告訴邱玲了吧?她還好嗎?有沒有說什麼?”
這回輪到北城城主垮下臉“沒有,我沒告訴她。”
“啊!?”
“叫我怎麼告訴她?這種事!”米利亞坦苦惱地拉扯頭發,“賽雷爾也不肯幫我去說!沒人肯幫我去說!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可是,你們不可能瞞她一輩子啊,而且後天就是拍賣會,到時一切都會露餡。”
米利亞坦臉比苦瓜“我明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拚了命也要告訴她!”梅蓮可滿心愧疚,頓了會兒,問道“蘭冰宿呢?羅蘭城主告訴她了嗎?”
“我不知道,不過羅蘭肯定比我處理得有技巧,他是這方麵的天才。”米利亞坦由衷地讚賞,瞥見梅蓮可的神色,他皺起眉頭,“梅兒,你又自責了。噢,笑一笑吧,求你!”梅蓮可微微一笑,卻笑得很苦“彆擔心,歐斯達,我不會再糟塌自己,但是,要我欺騙自己,不當一回事,這不可能,我會記得這個罪一輩子,也必須記得。”
“我懂,算了,隻要你打起精神就行。”
梅蓮可靠向他的胸膛,低聲道“謝謝你,歐斯達。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振作起來。”米利亞坦黯然垂眸“比起我欠你的,這算什麼。”
“彆提了。”
“是…梅兒,我差點忘了,後天的拍賣會,你還參不參加?”
“你看我像有空參加嗎?”梅蓮可抬起頭,滿臉哭笑不得。米利亞坦拍拍額頭“我明白了,唉,那後天隻有羅蘭一個人來了,真是有史以來最冷清的拍賣會。”
“怎麼,諾因城主也不參加?”
“他都把我的請束撕了,還來參加?”
“……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那個暴躁的小子,我知道他的脾氣。”米利亞坦搖了搖頭,露出嚴肅的表情,從袋裡掏出一隻小紅盒子,雙手遞給對方。
“歐斯達?”
“本來打算後天給你的,你不去,就現在……”他央求地看著她,“收下它好嗎,梅兒?我不要你戴它,隻是純粹的歉禮。”
如果早十八年……
梅蓮可凝視晶瑩美麗的鑽戒,什麼也沒說,毅然關上盒蓋,收進口袋。
後記
最後一段寫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可是沒辦法,我突然想到,以米利亞坦的性子,不可能和女性有單純的友誼,肯定有一腿;而且也是為了引出羅蘭,讀者若把隔夜飯嘔出來,千萬彆怪我。
另外,讀者們應該看出南北城主的底線了吧?他們不能說是昏君,甚至算得上不錯的統治者,隻是和那三個比起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