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麵對的。”
青年的回應更像是針對自己。
鬱鬱蔥蔥的樹林裡,一道青色的風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圍的草葉沙沙作響。不一會兒,風聲止息,氣流的中心出現四個身影。
“哇——”
棕發少女尖叫出聲,餘人也變了臉色。
距離他們不遠處,一大堆奇形怪狀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斷蠕動著,發出悉悉簇簇的聲音,活像一群爭食的毒蛇。處在它們包圍中的赫然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胸膛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露出所剩無幾的內臟,頭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腦漿混著紅色的血液緩緩流出,襯著鮮綠的草地,說不出的奇詭。沒想到一下來就看到這麼刺激的場景,眾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們個個是見慣血腥的人,早就吐出來了。
“希莉絲……希莉絲……”昭霆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那具屍體。
“不是希莉絲。”耶拉姆鎮定否決。肖恩更直接了當地給出答案“是德倫。”
三個少年少女無言,雖然商人害死紅發少女在先,傷害他們在後,但人都死了,屍體還落得這樣的下場,再大的仇恨也煙消雲散。
楊陽一個激靈,緊張地喊道“肖恩,快布結界!”
“不用,它們不敢靠近。”說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見他靠近就飛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楊陽,你覺不覺得肖恩有點奇怪?”望著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聲問道。
“嗯。”楊陽頜首讚同,她也有類似的感覺,卻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會不會是恢複記憶了?跟上大步走遠的棕發青年,楊陽偷瞄他,頓時眼神一凝。
從青年身上,散發出一股似曾相識的冰冷氣息。
煞氣。
在錫維拉看見的,怨靈們所特有的陰邪煞氣。
難道……!楊陽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氣從心底竄起,眼角瞥見被青年踩過的草地都由綠變黃,萎靡不堪,更是從懷疑轉為確信——隻有怨靈能吸收活物的生氣!
怎麼會這樣!?是因為希莉絲的死起了憎恨嗎?可是那三個人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黑發少女心亂如麻。
“楊陽!”一隻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時止住她前傾的身子,“你怎麼不看路啊!”
“啊。”楊陽這才意識到被樹根絆了一跤,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與平日殊無二致的清澈眸子,“……謝謝。”
“小心點。”叮囑了一聲,肖恩才放脫手。
就算變成怨靈,他的本質也不會改變吧。楊陽由衷鬆了口氣,回以微笑“嗯。”
“陽!白骨!”
走在最前麵的昭霆又叫起來,這回餘人倒沒受到驚嚇,畢竟白骨比起屍體不像屍體,骨頭不像骨頭的玩意兒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發少女所說的“白骨”後,眾人還是吃了一驚,因為白骨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橫七豎八地散落在一大片空地上,像鋪了一層地毯。
“是那些食肉樹丟垃圾的地方嗎?”耶拉姆從人類的習慣推測。楊陽不以為然“我不認為它們懂得所謂的用餐禮儀。”
“好可憐。”昭霆同情地看著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掃視眾人,戰戰兢兢地問道,“你…你們說裡麵會不會有希莉絲?”楊陽和耶拉姆打了個突。
“不會。”肖恩斬釘截鐵地道,讓三人恢複了點血色,“看這些骨頭,最早也死了一兩天了,絕不會有希莉絲。”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問“你怎麼會看這種東西?難道你當過醫生?”楊陽和耶拉姆心道醫生也不見得有這種本領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從血腥味推斷的,你們也聞過,剛剛那具屍體味道有多重。而這些,除了這裡幾具(他指著其中一堆顏色比較新的白骨),其他幾乎沒什麼味道了。”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憑骨頭怎麼能推測死亡時間,屍體還好說說。
楊陽沉吟道“可是這些是什麼人呢?食肉森林惡名昭彰,照理不會有人進來送死啊。”
“是冒險家。”
“什麼!”
“希莉絲告訴我,有一種叫冒險家獵人的人,專門打劫冒險家,這些人身上完全沒有衣服、行李之類的東西,就算食肉樹把衣服吃了,也不該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麼人拿走了。而沒有人會在食肉森林裡搶劫,顯然這些人是在上麵遇害,再丟到這裡。最後,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維山脈有寶藏的不實傳聞,引冒險家來尋,正好對上。”肖恩有條不紊地分析。
楊陽三人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們碰上的三個莫非也是——”
肖恩點點頭“雖然騙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樣的。從襲擊地點看,散布謠言的八成也是他們,隻是看我們不貪財,才換成欺騙。”
“!”昭霆狠狠咒罵。楊陽和耶拉姆心有餘悸,驚詫世上竟有這樣一群人,差點就陰溝裡翻船。
肖恩收起鐮刀,合上眼,雙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樣的手勢,啟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聲。
澄靜的音符回蕩在空氣中,刹那間,散落於地的白骨升起陣陣黑霧,隨著歌聲的擴散,化作直衝天際的潔淨光芒。
“走吧。”
當銀光看不見後,肖恩垂下手,對身後張口結舌的四人道,見他們呆呆不動,又催促了一聲。三個少年少女這才回過神,昭霆結結巴巴地道“剛才——剛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這麼好驚訝的嗎?”
“我知道是超渡,但……”
楊陽打斷“肖恩,你是聖職者?”棕發青年歪著頭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麵麵相覷,莫名其妙。楊陽輕蹙雙眉。
他果然恢複記憶了。
“快走吧,還要找希莉絲呢。”
“哦。”
四人走了一會兒,看見前方的樹叢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擊的結界!”還沒說完就大步跑過去。餘人一愣後,也欣喜若狂地跟上會使用魔法的隻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絲!
樹叢後是一塊點綴著稚菊的青草地,一個身穿雪白長袍的年輕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間,檢視麵前的人。而那個躺著的人,正是他們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絲!”肖恩頭一個衝過去,抱起紅發少女,確認她仍有呼吸後,整個人鬆弛下來,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嘗得夠了,如果死了還要來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見同伴無恙,楊陽三人打量起那個已經站起來的年輕人,他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烏黑的長發整整齊齊地在腦後紮成一束,一絲不亂,看起來像個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臉龐和唇畔溫文的淺笑也加深了這個印象,就是一雙罕見的青眸有點妖異的感覺。然而,與他四目相對的刹那,楊陽心裡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為他眼裡的神采,像極了她見過的一個人。那隱而不宣的霸氣,那深沉複雜的思緒,那銳利敏捷的智慧,彙聚成一種特殊的氣質,被壓抑成平易也無法磨滅的氣質——
王氣。
這個青年,是條蛟龍,沉睡的蛟龍。
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遇見這樣一個人物,楊陽暗暗讚歎,問道“請問,是你救了希莉絲嗎?”其實看這陣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紅發少女焉有命在,問一聲隻是出於禮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顯得有些意外的樣子,隨即低聲念誦幾個像是咒語的古怪單字。楊陽、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為他說的竟是古代語。但是當青年再度開口時,吐出的卻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複一遍你剛才說的話嗎?”
他的聲音優雅輕柔,讓人聽了舒服至極。
“呃,我是說,是你救了希莉絲——我們的同伴嗎?”楊陽有點詫異地複述。青年還沒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啊?”楊陽三人錯愕地瞅著他。肖恩沒理會他們,定定注視黑發青年“你剛才用的是方言術(注一種讓對方聽懂自己說的話的法術),而且你用的語言,是純正的古代語,即使現在還在使用古代語的兩座外大陸的人民,也發不出你這樣的發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現代人。”
什麼?三個少年少女回過頭,用呆滯的目光瞧著那個“不是現代人”的青年。肖恩續道“你也不是幽靈,不是異族,你到底是什麼?”
“不是幽靈,不是異族,當然就是人類了,還用問嗎?”青年依然那樣優雅地說話,隻是語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懶,令聞者更為醺然,肖恩卻聽出他隱藏在平靜語調下的一絲不悅,臉一紅“抱歉,我沒有惡意,也知道你沒有惡意,我隻是…隻是好奇。”
青年端詳他,突然微笑起來,那笑如珠玉、如明霞,衝淡了幾許溫文,令他俊逸的麵容刹時燦亮。
“你很像我的戀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楊陽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話更將他們的神智炸飛到九宵雲外“彆誤會,我沒有汙辱你的意思,因為我的戀人是男的,或者說雄的更確切。”
“你你你說什麼!?”
半分鐘後,昭霆的尖叫才劃破雲宵,餘人也震驚得僵在當地,活像三根木樁。
青年還是那副波瀾不興的優雅模樣。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全名是月奧蘭托,戀人叫紮姆卡特,是條非常可愛的紅龍。”
這回四人連驚叫也發不出,直接睜著眼暈了過去。
“你是月祭司!!!?”
回過神後,昭霆第一個跳起來大叫,餘人的反應也好不到哪去,異口同聲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奧蘭托!?”
“你不是死了嗎!?”
月涵養極佳,唾沫淋頭也笑容不變,嗓音也是那麼的淡雅柔和“嗯,請一個個說好嗎?這樣我聽不清楚。”指著肖恩“你先來。”擺明了偏袒。
“啊。”棕發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為什麼認為我是女的?薩克沒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彆嗎?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條同性戀龍,免得再有母龍和人類女子來煩他。”月溫溫地道。
他很了解紮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侶。楊陽三人感歎。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大概我漏聽了。”月點點頭“我想也是,好,接下來是這一位。”他看向黑發少女。
“哦,我問的是,‘你姓奧蘭托’?”
“咦,後世的曆史學家沒有幫我翻案嗎?我還以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來了。”月沉吟了一會兒,搖搖頭,“罷了,沒查出來也好,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對了,我也有個問題想請教,今年是大陸曆(注即古世曆)幾幾年?”
“大陸曆?今年是創世曆1037年。”
“哦,改了曆法啦,想必奧蘭托國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齊點頭,差點脫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毀掉的!”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古早以前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現世?還不是幽靈。
肖恩第一個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時空魔法來到這個時代的吧,那怎麼不知道確切年份?這樣你怎麼定位?”
“說到這件事,就要問你了。”
“我?”肖恩指著自己的鼻子。月點點頭“禁區是你打破的?”
“嗯。”
“你是白癡嗎?”
寂靜。良久,四人才從失神狀態恢複過來,看向發話人。非常溫柔的表情,就和他剛才的語氣一樣溫柔。
錯覺,一定是錯覺。三個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這樣的反差,世上絕沒有人能用那樣的語氣說臟話。
“虧你也是個魔法師,還是個實力不亞於我的魔法師,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超過十段的魔法解起來一定要小心謹慎,你卻像拍皮球一樣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豬玀沒兩樣的戰士,你是腦袋浸水了還是頭殼壞掉了?做出這樣不瞻前顧後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罵人,用那種輕柔到像講情話的口吻罵人,而且罵得很毒。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楊陽三人呆住了。肖恩發呆的含意卻略有不同“原來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當禁區封印之類的法術解開時,力量會一下子向外發散,所以必須事先布下緩衝結界,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月挑了挑眉“還不算笨到無可救藥,不過猜錯了,我沒本事化解那麼大的衝擊,所以把它封了起來,而容器就是你懷裡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驚,當確認過後,頓時轉為狂怒“你怎麼能這麼做!!”
頭一次看到同伴發這麼大火,楊陽三人都嚇了大跳。身為矛頭所指的月卻無動於衷,還聳了聳肩膀“我隻能這麼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擴散,衝毀法則,葬送包括這女孩在內的千千萬萬人?你不謝我,還對我大小聲。”
“我沒揍你就算客氣了!什麼叫隻能!你可以封在自己體內。你是魔法師,抗魔力強多了,還可以慢慢化解,為什麼偏偏選希莉絲?”
“我可沒義務替你收爛攤子,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處理你的愚蠢。”月揮揮手,一派淡漠無情,令肖恩氣結。
“要是希莉絲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靜點,他可是紮姆卡特的情人。”楊陽安撫道,“就算你不給紮姆卡特麵子,也得給維烈麵子。還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把禁區發散出來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絲體內。”肖恩咬牙切齒,怒火翻騰的雙眼一霎不霎地瞪著黑發青年,“假以時日,封印破裂了,這股力量就會撕碎希莉絲的身體!但是把封印移出來也沒用,因為移出來的瞬間,希莉絲的身體同樣會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會消蝕體力,從現在起,希莉絲會越來越衰弱,最後虛脫而死!”
楊陽三人駭得臉色發青。
月篤悠悠地道“你們也不用太悲觀,像她這種情況,有兩個解決方法。一是找來可以作為新容器的法器(注這種法器通常可以融入體內,就不會有爆體而亡的危險),代替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體內,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將她複活。”
“那種咒文誰會啊!你會嗎?”
“我不會。”
“那你還說!法器呢?彆告訴我法器你也沒有!”
“是沒有。”
“……我殺了你!”這回青年不是口頭說說,當真丟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揮就輕鬆擋下“果然是大腦少根筋的白癡法師,已經是不得不靠怨氣活著的可憐存在了,還不曉得省點力氣。”
他的話提醒了楊陽一件事對了!肖恩現在是隻有靠負麵情感維持實體的怨靈,一旦負麵情感沒了,就會變回幽靈,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嗎?
月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不確定起來,因為那種措辭,怎麼聽怎麼像習慣使然。即,他本來就是個讓人肝火大動的家夥。
“算了,看你可憐,就告訴你吧。那種法器我放了一個在西邊的失落神殿,待會兒畫張地圖給你,免得你迷路到東邊去。”
“你……”
“也不用擔心這女孩會撐不到半路嗝斃,這裡到失落神殿隻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隻要三天就到了,而這女孩起碼還能挺半個月。當然,如果她碰巧來個月事之類,就難說了。”
“¥※◎+……”
這家夥,是不是對越喜歡的人越愛整啊?看著這一幕,楊陽不禁懷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卻裝得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在聽說血龍王的戀情時,她曾幻想過月的性格。因為紮姆卡特是強勢型的,按照文學的一貫套路,他的戀人應該是弱勢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該溫文爾雅。豈料月的外表是夠溫文了,骨子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隻能用陰損毒辣形容。
還有他那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和聲音,無形中主導全場的手腕,真正強勢的一方無庸置疑是他。
可憐的紮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戀愛生活。楊陽在心裡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來,“把希莉絲害這麼慘不說,還欺負肖恩!”
對嘛對嘛。棕發青年猛點頭,礙於維烈和紮姆卡特的麵子他沒法真的砍人,隻能挨打不還手,早憋得一肚子氣,現在終於有人出來仗義執言了。
可惜這個正義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邊去納涼“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這女孩早沒命了;而且,從頭到尾都是你這位同伴在威脅我、吼我、用火球丟我,我何時欺負過他?”
“唔~~~”沒本事像他一樣把黑的說成白的,棕發少女隻好飲恨。
歎了口氣,楊陽開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請問你為什麼出現在這個時代?”她自認嘴上功夫也比不上這位仁兄,還是快快送人上路的為妙。
月指著肖恩回答“因為考慮到很可能會有這種沒腦子的笨蛋不分青紅皂白打破禁區,當初設的時候,我就開了個時空門(注利用時間隧道銜接過去與未來的門扉,是最高段的時間魔法,隻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師能使用),出事時可以及時趕來補救,果然派上用場了。”
他的聲音還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個人都聽得明明白白,然而,從聽見到理解卻花了很長時間,尤其是那句“當初設的時候”。
“禁區是你設的?”
“沒錯。”
“……”
換句話說從頭至尾就是這家夥搞出來的事情,他卻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還擺出局外人的姿態,在這裡指手劃腳、怪東怪西。
肖恩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昭霆吼道“原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說八道。”月淡淡揮了揮手,“我隻是設了禁區,什麼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們的不幸應該由你們自己來承擔,不要隨便把罪名推給彆人。”他竟然還反咬一口,絲毫沒有心虛、後悔的表現。
這個人品性真是有夠惡劣。見慣各色人種的黑發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啞然。棕發少女和褐發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寫著“紮姆卡特怎麼會愛上這種人?”
棕發青年深吸一口氣,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麼叫作羞恥?”黑發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兩字怎麼寫。”
肖恩決定再不理睬這個混蛋!
楊陽乾咳一聲,用一貫的溫文語調道“月先生,你為什麼做出這種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訴你,因為你設的禁區,西方一千多年來荒蕪不堪,為少得可憐的糧食自家裡打得頭破血流,更有無數人因為搶不到糧食餓死——你是為了造成這種結果,才設禁區的嗎?”
月眼底閃過晦澀的情緒,快得她差點捕捉不住。
楊陽心一動。
也許他不是無情,隻是裝作無情。
“不錯。”月坦承,“不過這是陛下的目的,我隻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為什麼幫他做這種事?”
月沉默片刻,緩緩道“因為——這是我欠他的。”
楊陽怔了怔,想起一事,衝口道“等等!你姓奧蘭托,莫非你是薩滿奧蘭托的——”
“我是他哥哥。”
“……!”楊陽倒吸一口氣。
昭霆詢問友人“薩滿奧蘭托是誰?”楊陽還沉浸在突來的衝擊中,心不在焉地道“奧蘭托國的末代國王。”
“薩滿是末代國王!?為什麼?他雖然有點心術不正,但是個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詫異之情。楊陽猶豫了一下,才答道“因為他殺了你,紮姆卡特就殺了他,還拉了整個奧蘭托國做賠葬。”
“殺了我……是嗎……”
月臉上的表情很奇異,不像意外,倒更接近歎息。眾人同情地瞅著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麼惡劣,被親弟弟所殺,遭遇委實可憐。
昭霆靈機一動,比手劃腳地道“對了!你已經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範了!”
“曆史是無法改變的。”月淡淡地道,隨即,一縷關心滲入他始終柔和的嗓音,“薩克怎麼樣?一個人嗎?”
“嗯。”
月合上眼,眉心劃過痛苦的波紋,低聲道“薩滿啊薩滿,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餘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見見紮姆卡特吧,他現在應該在中城的西境。”
“我隻能再待十分鐘(注雖然時間魔法不存在時效,但時間隧道有時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趕回,施法者就會身死魂散)。”說這句話時,月的神色已恢複了常態,“你們認識薩克?幫我個忙。”
“傳話嗎?”楊陽溫言道。月點點頭“告訴他,收斂點脾氣,不然總有一天被人類的屠龍者乾掉。”
“呃……”沒料到他要傳的是這樣的話,楊陽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原以為,以月的性格雖然不會要心上人移情彆戀,但一定會來句“我永遠愛你,不要傷心”之類的肉麻話。
昭霆也十分錯愕“你不說句我愛你嗎?”
月睨視她,眼中射出尖銳的嘲諷,程度之強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點變調“愛?人類哪配說愛這個字眼,這個字是專屬於龍的,連神也不配說!因為神擁有的是大愛,而大愛就已經不是愛了!”
昭霆聽得雲裡霧裡。楊陽心裡浮起了悟和感歎。
這是個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皺眉道“這麼說,你不愛紮姆卡特?”月緩和了語氣“是。”
“太過份了!”昭霆跳起來,憤慨得滿臉通紅,“紮姆卡特是那麼愛你!一直到今天都沒忘了你!甚至為了你跑去向維烈單挑,想自殺去陪你,你卻說不愛他!你還是人不是!?簡直狼心狗肺……”
楊陽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進黑發青年情思翻湧的雙眼,一字一字道“月,對你而言,紮姆卡特是什麼?”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頭,仰望清澈的藍天。直直灑落的陽光淨化了他略帶妖異的青瞳,煥發出澄靜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語氣充滿無限的眷戀與深情,即使遲鈍如肖恩、昭霆,也聽出他對血龍王到底是什麼感覺。
“很好!”楊陽擊了下掌,“我就把這句話帶給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聽不懂吧,那家夥就隻會挖空心思要我說愛他。”
楊陽堅定地道“不,他會懂的。”月凝視她,眼中閃過一道異芒。
“好吧。”他舉起法杖,“時間也不多了,念在你們幫我傳話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們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謝,後會無期。”說著,他嘴角浮起一個微妙的笑。不知為何,看到這個笑容,肖恩背上一陣惡寒。
這家夥不會在打什麼壞主意吧?他剛想拒絕,月已念完了咒語,法杖杖頭的寶石發出燦爛的綠光,一道龍卷風包圍住五人,隨著風聲呼呼,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最後完全看不見。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下來,視野也恢複了清朗。
五人麵前是無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線儘頭,層層疊疊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滿了不羈的美,和空曠的寂寥,這是幕壯觀的風景,但楊陽四人看在眼裡,隻覺心寒。
“這是什麼地方?”昭霆呆呆地問道。耶拉姆麵無表情地回答“沙漠。”
“廢話!我當然知道這是沙漠!問題是我們怎麼會跑到沙漠來!那家夥不是應該送我們到那個失什麼的神殿嗎!”
“他果然沒安好心!”想起臨走前月那個詭異的微笑,肖恩跳起來。被他一提醒,楊陽臉色大變。
她怎麼沒想到!以月那種個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軟弱的一麵!再比照他將整個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勁,殺人滅口當然是小菜一碟……
“那個惡魔祭司!!!”
注月和紮姆卡特的事跡,在拙作《紅月傳奇》裡,不過……嘿嘿,我還沒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