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窗外,鮮紅的楓葉染上白雪的顏色,點點晶瑩還在不斷飄落,漸漸蓋滿整個庭園。偶爾一陣風吹過,樹枝微顫,抖下一片雪屑,為寧靜安詳的景致增添一抹動的美感。
“真是詩情畫意……”
卡薩蘭宮廷術士長吉西安凱曼坐在靠暖爐的沙發上,一邊品茗威士忌,一邊欣賞這一幕。
“有時間無病呻吟還不快來工作!”
書桌後響起暴怒的大吼,與那纖細的嗓子一點不搭配。魔導國王儲諾因史列蘭德修普全身燃燒著比暖爐裡的火焰更旺盛的怒火,一霎不霎地瞪視摸魚的部下。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殿下,那都是你的工作。”吉西安側頭避過飛來的墨水瓶,聳了聳肩,“胡亂撒氣的結果就是侍女要多花一個下午的時間洗地毯。”他瞅著地上綻開的墨花。
“我不管!”諾因重重扔下羽毛筆,像個賭氣的小孩般大喊大叫,“我要看書,我要看書啦!”
自從得知今年冬天的情況後,整整半個月,他都泡在公務裡,為禦寒工作做準備,連心愛的書籍也沒空碰,現在已經逼近忍耐的底線。
“在你看書期間,可能就會有幾個村莊的村民因為沒及時收到配給而餓死凍死。”
“唔唔唔唔……”
小小欺負了主君一下,吉西安決定放他一馬。一來諾因如果真的抓狂他會死得很難看,二來也體恤他最近的辛勞。
“殿下。”正當他要開口,軍務長雷瑟克尤耶推門走進,“埃特拉的商人們來了。”
諾因紫水晶似的眸子燃起詭譎的暗火,嘴角的陰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來得正好。”
“……殿下心情不好?”
隔了兩個手臂跟在主君後頭,雷瑟克悄聲問身旁的損友。吉西安白了他一眼“看堆到天花板的文件不就知道了。”
“我以為他已經麻木了。”
“嗯,我本來也以為麻木了,看來壓力累積過大,從麻痹狀態跳到歇斯底裡了。”
“你們倆嘰嘰咕咕什麼呢!”諾因吼聲如雷。等在會客室門口的侍女露出不以為然之色,整理他的領口與鬥篷的環扣,一邊叨念“不行喲,殿下。再怎麼累,再怎麼生氣,會見客人時也要保持端莊的儀表和威嚴的儀態,你可是西境的統治者呢!”
“知道了啦。”
“難為你了,芙蘭,這麼冷的天還等在這裡。”吉西安一見雌性動物不說幾句心裡難受。
“嗯哼,所以如果吉西安大人能夠代理我的工作就好了。”芙蘭雙手合十,笑吟吟地道。吉西安呆了呆“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工作是侍侯殿下的衣食住行吧?”
“是啊。”
“……”
“算了,未免客人久等,改天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好了,雷瑟克大人也可以加入。”芙蘭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行了一禮,輕快地離去。三個青年莫名其妙地目送她。
“這幫女孩的想法,我越來越難理解了。”吉西安挫敗地歎氣。雷瑟克斜睨他“你也有搞不懂的女人?”
“是她們太奇怪!”
“夠了,閉嘴。”諾因低喝,推開會客室的門。對他而言,芙蘭等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除了過世的母親,遠在上界的妹妹,讓他氣得牙癢癢的姑姑,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來全一樣。
看到走進來的卡薩蘭城主,幾個商人忙點頭哈腰“歡迎,歡迎。”
歡迎個頭!難道這裡還你家?諾因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卻忽略了自己的美貌和氣勢對人的影響力。
“不知殿下請我們來,有何貴乾?”一位神態達練的商人最先回過神。諾因朝他點頭致意,如鋒芒般銳利的視線定在他旁邊的人身上“朗費羅,我今天,主要是請你來的。”
“啊?”那商人做驚訝狀。
“先坐吧。”吉西安笑著打圓場。雷瑟克為送飲料的侍女打開門。
“我已經有了凱曼商會的會長,為什麼還要和你們合作?”完全沒有客套的打算,諾因直接切入正題,用冷冷的目光瞧得商人們坐立不安,“是看在埃特拉對禦寒方麵比較有心得,還有你們的誠信份上。”
“殿下,難道貨物有什麼問題嗎?”最初發言的商人皺眉道。
“是大有問題!”
名叫朗費羅的商人連連搖頭“決無此事,決無此事!我們的貨物絕對保質保量,童叟無欺!”諾因眯眼,浮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撒謊咯?”
“小人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不過……”
“不過殿下可能誤會了,您需要的量非常大,當中有一兩件瑕疵品,也是人之常情。”另一個尖嘴猴腮,瘦得不像商人的商人狡猾地道“而且您知道,貨物即出,恕不退還,這個商場的規矩。”
“規矩?我來教你什麼是規矩!”諾因不怒反笑,提高嗓門,“來人!”
“是?”兩名守衛應聲走進。
“將這兩個押去倉庫,套上棉衣,扔到院子裡罰站!”
“遵命!”
“殿…殿下……?”
諾因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盯著兩個臉如土色的商人“你們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百分之百誠信保證?決無瑕疵?禦寒聖品?那就由你們自己印證吧!棉衣還沒拆封,也彆來跟我說什麼違約不違約!”
朗費羅和瘦商人呼天搶地地被拉走,餘人膽寒地麵麵相覷,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我知道你們有些也是幫凶,隻不過不是主謀。”諾因聲如冰珠,“所以殺雞儆猴給你們看——敢欺騙我,這就是下場!”
“是是。”
鬥篷一擺,黑發青年大踏步離開會客室,看似火氣衝天麵容陰沉,實則暢快得不得了。一轉過拐角,就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太舒服了!乾脆把那兩個家夥做成雪人,我們扔雪球玩!”
“殿下~~”吉西安和雷瑟克一臉無奈。
“諾因,諾因!”小狼龍雷奇遠遠跑過來,依然一襲深藍色的緊身衣,卻不見絲毫寒意“打雪仗,打雪仗!”
“哦?你跟我嗎?”諾因愛憐地摸摸她的小腦袋。
“不,大家,大家都在。”雷奇拉著他走出城主府。廣場上,原本負責鏟雪的近衛軍和精兵團成員都暫時放下職責,玩雪玩得不亦樂乎。
“殿下,雷瑟克大人,吉西安大人,來玩啊!”精兵團團長沙裡西恩眼尖地瞄到走近的一行人,揮手邀請,分神的結果就是後腦勺吃了三捧雪。
“可惡!”
“哈哈哈!”偷襲的三名隊長大笑著跑遠,讓沙裡西恩還擊的雪球丟了個空。諾因看得手癢,飛也似地奔下階梯“我也來!”
眾人發出一陣歡呼,十幾個士兵紛紛提醒“小心哦,殿下!”
“嘿,我才要打得你們喊爹叫娘!”
尖叫、追逐、互丟、跌倒,雪地裡上演著一出生動的戲碼,為銀妝素裹的寧靜世界添注了一份活力。就連生性沉穩的軍務長也不禁玩心大起,下場加入。
“吉西安不去嗎?”小狼龍困惑地問身旁的人。術士長故作瀟灑地微笑“這種會流汗的激烈運動,怎麼適合……”
砰!一團飛來的雪堵住未完的話,令他俊雅的臉龐白茫茫一片。
怒火蒸發理智,法杖舉起,大型攻擊咒語出爐“冰雪風暴!”
“哇——吉西安大人發瘋了!”
“賴皮啊!”
無數笑語織就一張歡樂的簾布,覆蓋著嬉鬨的人們。
“你們掉到水池裡了嗎!?”
看到走進的四人,正為地毯頭疼的侍女芙蘭十分驚訝。
“不,是打了雪仗。”軍務長苦笑道。城主府內外溫差有彆,所以他們一進來,身上的雪就開始融化。
“真是的,快進浴室!”芙蘭慌慌張張地跑去放水,“一會兒我幫你們拿衣服。”
“雷奇,變回原樣。”諾因也不顧一身濕,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藍發少女聽話地縮回小狼龍模樣,蹭蹭蹭爬上他的膝蓋,舒服地躺下。吉西安毫不掩飾失望之情“乾嘛要她變回去?可以讓她幫我們擦背嘛。”諾因和雷瑟克鄙視地斜睨他。
“哎呀,殿下,你偶爾也為收拾的人想想吧!”轉回來的芙蘭忍不住嘀咕了幾句,將他們趕進浴室,歎息著扯下沙發套子。
暖乎乎地窩進躺椅,諾因用乾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黑發;吉西安對著鏡子整理儀容;雷瑟克幫忙芙蘭把沙發套和地毯放進洗衣籃;雷奇愜意地在新地毯上打滾。
“對了,吉西安大人,理查德大人送來一份文件,我擱桌上了。”臨走前,芙蘭回首交代。
“哦。”
非常時期,吉西安把情報部的工作移交給副部長理查德,專心和主君一起為即將到來的冰風暴做準備。
觀察友人的表情,雷瑟克問道“是否又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唔,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吉西安笑得複雜,將文件遞給兩人,“西城變富饒了。”
諾因和雷瑟克張口結舌,然後一齊專注地研究情報。
“竟然能讓一個城變富饒……他是神嗎!?”雷瑟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諾因也將信將疑“不是唬人的吧!”
“幾百個人親眼所見,會有假嗎?”吉西安瞪了他一眼。
雷瑟克浮起憂色“貝姆特城主會不會乘機攻打我們?”諾因斷然道“不會!西城富饒了,那家夥就沒有搶劫的必要了!”
“咳嗯,這個看法暫且保留。不過貝姆特城主的行動在監視範圍內,倒不用太擔心,問題是那個叫‘肖恩普多爾卡雷’的青年。”吉西安扣扣鏡麵,“因為這件事,他肯定會成為大陸炙手可熱的人物。事實上提拉的事件後,就有不少人想招攪他,怕觸怒米利亞坦城主才沒有明著出手。但這回,哪怕米利亞坦城主昭告天下也沒人會理他了。在這樣的荒年,那種能力可是比高強的武藝更令人眼紅。”
“的確。”雷瑟克點頭讚同,“那麼我們有辦法招攪他嗎?聽你的口氣,他還沒被貝姆特城主招攪吧?”
“是,可惜他的行蹤斷了,在香都。”
“香都?那個肮臟的鬼地方?”諾因微微蹙眉,“那他恐怕也變成毒癮患者了。”吉西安擺擺手“沒有,放心,他還把香都燒了。嗯,好像不是他,不過肯定和他脫不了乾係。那晚的情形很亂,事情又太突然,我們就沒有收集到多少情報。”
“危機處理能力太差。”諾因批評。
“因為有個欠缺危機感的上司。”吉西安回嘴。雷瑟克岔開話題“從他之前走的方向看,目標應該是南城。”諾因冷冷一笑“梅蓮可嗎?她還沒有這樣的器量。”
“是啊,那個女兒城,稍微有骨氣的男人都待不下去的。”吉西安難得和他站同一陣線,隨即話鋒一轉,“不過,要小心他跑到東城去。”
“他敢!如果他投靠羅蘭福斯,我就殺了他!”諾因厲聲道。吉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話說回來,你曾經放跑一尾大魚。”
“咦?”
“那個神官啊,桑陶宛領地的神官,也擁有非常強大的權能。上次我本來想遊說他的,結果一完事,你就把人家趕跑了,什麼態度嘛。”吉西安不滿地道。雷瑟克擊了下掌“哦,我記得!那真是個好青年,我也滿欣賞他的。原以為會跟你們一道回來,當時卻沒看到人,我還納悶呢。”
諾因抿緊唇瓣,臉上的神情很奇異,似困惑也似倔強,良久才悶悶地道“我討厭他。”
“呃!?”兩人愣住。吉西安皺眉道“你討厭他什麼地方?他好像沒得罪你吧。”
“就是討厭!”
“……”
創世曆1037年雪之月(12月)3日桑陶宛領西芙利村——
“喂,神官!”
警備隊長艾瑞克提著一串凍得硬邦邦的河魚跑向神殿,望見門口的人,怔了怔,“你要去哪?”銀發青年一身遠行的打扮,照著白裘鬥篷,肩上背著行李袋,頭發也染成黑色,乍看幾乎認不出來。
“今天是我師父的祭日。”神官將一枚護符掛在門上,緩步走下台階。
“哦哦,對哦,看我這記性。”艾瑞克一拍腦袋,提起手裡的魚,“那這個我就直接放你倉庫了?”
“謝啦!”神官的回禮是一隻沉甸甸的麻袋,“每家門口掛一個,我做的護符。雖然冬季的怪物很少,還是小心點好。”語畢,從馬廄牽出早就栓在裡麵的馬,跨了上去。
“晚上會回來嗎?”艾瑞克遠遠地喊。
“儘量!”
一一回答村人的詢問花了不少時間,當他趕到桑陶宛領所屬的卡拉爾郡,已近中午了。搭上空浮舟,神官謝絕了船上的餐點,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竟睡著了。夢中,有許久不見的風景被翠綠的山穀包圍的聖域;不能說非常和睦的同學;青梅竹馬的少女;還有嘮叨卻對他寄予厚望的師長……
“先生,先生。”
甜美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神官驟然驚醒,對上服務生略帶羞澀的俏臉“啊…到了麼?”
“是,您是到裡那,對嗎?”
“對,謝謝!”神官慌忙提起包下船。出了空港,中城首府美麗一如昔日的市容映入眼簾。紅楓耀眼,襯著白雪的晶瑩,更為賞心悅目。沉澱了千年曆史餘韻的建築古樸典雅,但從街上稀少的行人,卻能隱約窺見隱藏在繁華外表下的蕭條,還有觸目驚心的景象——裝得滿滿的運屍車。巡邏的士兵一邊抱怨一邊將凍死的難民和乞丐裝進麻袋,以維護裡那的形象。路過的市民則抱以司空見慣的冷漠目光。
儘管從來就不是個虔誠的聖職者,神官還是默念禱文,誠心希望那些生前悲苦,死後又得不到同情的人們一路走好。
心情陰鬱地來到墓園,天氣仿佛也呼應著陰霾下來,從烏雲間飄落大片的雪花,很快就抹殺士兵們的勞動成果——鋪滿了街道。神官拉起鬥篷的兜帽,取下腰間的小袋,倒出幾粒種子般的東西,念誦咒文,不一會兒,一束雪白的天堂鳥出現在他臂彎裡。
“啊,索萊頓先生!”年邁的守園人一眼就認出來人,在冬天裡帶著花來祭拜的,也隻有這位神秘的青年,“又來掃墓啊?”
“是的,霍斯洛先生。”神官按照聖職者的禮節行了一禮。
“嗬嗬,快去吧,你的親人真幸福。”霍斯洛打開鐵門,目送青年腳步輕盈地離去,忽然想起一事,正要喊話,對方已走得不見蹤影。
“唉,算了吧,他們也未必會碰上。”喃喃自語著,他縮回守園人的小屋。
沒有清理的小道濕而滑,大蓬的雪錯落堆積,時而有橫伸過來的樹枝妨礙行走。不過這些對神官而言都不是障礙,讓他停下腳步的是迎麵走來的身影。
“啊……”同為翡翠綠的眸子投射出驚訝的視線,在半空交彙。
兜帽滑落,黑發飛揚,神官凝視那張和他有幾分神似的秀麗麵容,吐出略帶生疏的稱呼“元帥大人。”
“真巧,索萊頓。”魔導國元帥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綻開欣喜的笑容,用大拇指指著後麵,“你也來祭奠那個老家夥啊?”感染了她的輕快,神官也放鬆下來,回以開朗的笑靨“嗯,真是陰魂不散的老頭子。”
“我陪你再走一趟吧。掃完墓,到我家坐坐如何?這樣的天氣,喝杯暖乎乎的紅茶最舒服了。”
“好啊。”
克魯索跟在兩人身後,疑惑地端詳青年的背影,心道閣下真的沒有在外麵留種嗎?
溫暖的沙龍裡,神官脫下濕重的鬥篷,有些猶豫地交給侍女。見狀,拉克西絲笑道“彆緊張,會還你的。”
赧然地道謝,青年坐在主人斜對麵的位置,打量裝飾豪華的房間,碧眸深處掠過淺淺的陰影。
“中飯吃過了嗎?”
“沒有,不過……”
“沒胃口?”拉克西絲眼光一掃,犀利地看透了他。儘管外表年齡相近,和已故大賢者相交多年的她,說是看著神官長大的也不為過;加上敏銳的天性,青年每一個心理活動,都逃不過她的雙眼。而神官也不掩飾“是。”
“彆傻了,哪怕你餓死,那些饑民也不會活過來。”不由分說地讓侍女準備午餐,年輕的元帥走到窗前,線條柔和的背脊卻透出無比的堅毅,“人力有限,即使不放過每分每秒,也無法做到所有的事,所以自責是世上最無用的情緒。愚蠢的感傷主義,更是要不得。”
神官眼神迷離。他很清楚,是這個女子一肩撐起爛到骨子裡的卡薩蘭,使它不至於崩塌成泥化成曆史的塵埃,所以隱居避世的他,在她麵前總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不過,有件事必須澄清一下——“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因為昨晚吃凍肉吃壞肚子,今天才沒胃口。”
“哈哈哈,這種天氣吃凍肉!?”拉克西絲放聲大笑,跳坐回沙發,語氣充滿揶揄,“索萊頓,你那能乾的徒弟一走,你就徹底變回廢物了啊。”神官滿臉通紅。
“怎麼樣?要不要來我這裡?雖然元帥府的大廚未必有你徒弟做的好吃,但確保你三餐無憂還是沒問題的。”拉克西絲眨眨眼。
“您說笑了。”神官隻有訕笑,畢竟他是真的很笨手笨腳。
這時,侍女推著小推車進來,將兩份簡單卻精美的料理分送到主客麵前,還有三瓶不同種類的酒。拉克西絲打開其中的一瓶,道“嘗嘗看,705年份的甘薩利紅酒。”
“啊啊~~元帥,你這是在引誘我墮落啊。”
“釣貓就要用魚餌,這是最淺顯的道理。”
用餐的氣氛很愉悅,兩人不約而同地避開敏感點,談論一些輕鬆的話題。然而,懦弱終究不是德修普家族的作風,一用完午飯,拉克西絲就扔出一個炸彈“老實回答我,索萊頓,你心裡是不是有些恨我?”
“沒有的事。”微微一愕,神官坦然笑道,“隻是有點不舒坦。這個沒辦法,我畢竟不是聖人。”
“嗯,我相信。”拉克西絲和藹地注視他,溫言道,“我也承認我親疏有彆,但是,索萊頓,這並不是歧視或者你本身的緣故,而是我個人的問題。你知道,我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對關係,也不免分得極細,而你的身世不明,就使我無法定位。其實,你和諾因和莉亞一樣,都是我鐘愛的後輩。”
神官秀麗的臉龐光影微蕩,良久才恢複平靜“嗯,我也相信。”
“太好了,我一直想跟你解釋——啊啊,害一個年輕貌美的女郎自認前輩,你罪過不小啊!”長者的態度隻維持了短短幾分鐘,拉克西絲又擺出女王的模樣,還翹起二郎腿。神官包容地笑應“是,是。”
“好了,誤會釋清了,你願不願意留下來?”和諾因一樣,拉克西絲的思維是跳躍式的,手腕也是雷厲風行,“不用擔心桑陶宛領的事,我自會派可靠的繼承人前往。”
“這…太突然了。”
“一點不突然。憑你的本事,會沒有被邀請的經驗?答應吧,嗯?不然就是不給我麵子。”
認清跟眼前的人耗隻是自掘墳墓,神官乾脆拒絕“抱歉,我舍不下桑陶宛領。”拉克西絲眯起眼,語帶微慍“嗯哼,除了諾因那小子,你是第一個敢當麵削我麵子的人。”
“生活有驚奇才不會無聊。”神官厚著臉皮回答。
“哈哈哈!”又是一串活力的大笑,即使身處醜陋的宮廷,這名女子天性中的明朗剛強仍沒有減損分毫,“你這小子,彆的地方和加卡德完全不像,就這固執一點,和他是一模一樣。”
“元帥,我尊敬你。”神官正色道,眼神誠懇而內疚,“所以,對於無法為您分擔,我感到由衷的歉意。”拉克西絲看了他片刻,神情柔和下來,靠向沙發“傻孩子,性格是天生的,勉強不得,不用在意。”
“……”
“那麼諾因呢?你們年齡相仿,應該會很談得攏。他那兒的氣氛也和我這兒不同,你考慮一下吧。就算不過去任職,偶爾串串門也好。”拉克西絲親切地建議,卻勾起神官心裡埋藏已久的苦水“殿下他…討厭我。”
“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理由的……”
“等等,你說諾因討厭你?”拉克西絲打斷,臉上殘留著驚訝,“還沒有理由!?”怎麼回事!她那侄子雖然乖僻又任性,但對同齡人鮮少看不對眼。何況索萊頓的氣質、性情,也無論如何劃不進“討厭”的範疇。
“嗯,我確定沒有得罪過他,可是他一見我,眼裡就明明白白寫著厭惡。”神官也抑不住困惑之情。
“真是怪事。”拉克西絲咋了咋舌,“算了,改天我問問他——今晚你住下來吧。”
“這個……”神官有些為難。
“晚上還有好酒哦。”
“我住!”
次日,神官好不容易擺脫美酒的誘惑,堅持回西芙利村,拉克西絲拗不過,隻好送他到空浮舟站,引來不少市民的注目。在裡那,大部分人都認得這位英姿颯爽的元帥,一些思想猥褻的人甚至私下猜測拉克西絲身邊的青年是她的私生子。
“我跟站長說過了,以後你搭乘空浮舟免費。”拉克西絲踱回站台,拍拍對方比她高了一個頭的肩膀,“有空…來看看我吧。”
從小到大,拉克西絲從未表現出脆弱的一麵,哪怕在兩個最愛的侄兒女麵前。但是對這個開朗溫和的青年,她卻不自禁地泄露了一絲寂寞。
畢竟,她也不是聖人。
“好的。”神官鄭重答應,隨即眼波微動,俯身吻在對方的額頭上,這是晚輩對長輩表示親近的禮節。那一瞬間,拉克西絲的眼神也融化開來。
轉過身,白裘鬥篷灑脫地揚起,揮動的右臂是告彆也是承諾“為了705年的甘薩利紅酒,我也會再來的!”
“嗬嗬。”拉克西絲輕笑。克魯索由衷讚道“真是個傑出的好青年。”
“是啊。”
愉快地走出空浮舟站,黑發元帥難得有了逛街的閒情,晃過兩條街,她忽然眼睛一亮“這兩天真是碰到熟人的好日子。”
“咦?”參謀長詫異地看著她快步上前,抓住一個穿著破舊的婦人“菲琳!”
“拉、拉克西絲殿下!”
名叫“菲琳”的婦女稱呼拉克西絲的舊稱,克魯索以此判斷她是從前在宮裡工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