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把兩串烤好的牛肉放在盤子裡,遞給對麵的友人。維烈剛伸出手,正好希莉絲起身舀湯,手臂不偏不倚擦過她的胸部。
“!”閃電般縮回手,魔界宰相麵紅耳赤,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希莉絲不是忸怩的女孩,愣了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何況這是個意外,卻見他一手按住胸口,像哮喘病人一樣大口呼吸,不禁錯愕,“你沒事吧?”
餘人也詫異同伴的反應,楊陽奇道“維烈,你不是沒有嗎?”
“我…我現在有。”
“啊!?”
黑發青年深深吐納了好一會兒,才得以平靜地說下去“我改變了自己的體質,有,受了傷不會馬上痊愈,力量也壓到原先的十分之一。”
“你吃飽撐著?”這是昭霆的感想。餘人也大惑不解。莎莉耶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希望理解一個朋友說的話。”維烈有些惆悵地笑道,“所以需要體驗一回做人的滋味。”
“的確,男性最大的特征就是了。”楊陽就事論事。耶拉姆咬牙“這是天大的誤會。”
“呃,當然也有特例。”
肖恩一臉天真無邪地道“對了,剛剛就想問——什麼是?”
“……”這個才是特例中的特例。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忽視,繼續吃喝。肖恩正要質問大家為什麼不理睬自己,希莉絲把一塊火腿肉塞進他嘴裡,堵住了他的聲音。
如果索貝克在這裡,想必能對他做出完美的解釋吧。楊陽心道,悔意如潮水般泛了上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晨,實際九人看上去卻隻有七人的隊伍拔營上路。沿途是大片的農莊和果園,換作夏秋兩季,景色一定美不勝收,堆滿了各色瓜果前往莫爾斯港的篷車絡繹不絕。現在卻顯得蕭條冷清,修繕得十分平整的大道上空空蕩蕩。
“我們去梅村吧。”擅長騎術的紅發少女即使在馬上說話也能保持流暢。
“梅村?”與她並肩的肖恩反問。
“前麵就是花村聯盟,冬天沒有花,大概隻有梅村景致好些。”
“隨便啦!隻要有個地方歇腳就行,這風吹得我凍死了!”昭霆直打哆嗦,在冬季的野地裡騎馬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楊陽笑道“嗯,還是選個近點的村莊吧,我們並不是來觀光的。”
“今晚不能趕到莫爾斯港嗎?”耶拉姆蹙眉。
“絕對不可能!”希莉絲斷然道,隨即露出底氣不足的表情,“不過,這附近的地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怕被逮到,自家我反而沒敢逛。去前麵的岔路看看路牌吧。”
精靈之眼的可視範圍比常人大,因此維烈先看見路標上的字“正東兩百公裡莫爾斯港,東南四十公裡聯盟主村,好像…嗚!”
“維烈?”楊陽轉頭一瞥,隻見他緊緊按住嘴巴,會意,“咬到舌頭了?”真是運動白癡啊。
“唔唔……”
“那就彆說話了。”
維烈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因為他想說的是“好像感覺不太好,我們不要去了。”但轉念一想,如果有危險就繞路,還叫什麼冒險?於是打消了勸告的主意。
通往花村聯盟的岔路初時很平坦,中途轉入山區後,漸漸崎嶇起來。座落在南城東部的塔西恩山脈擋住了達爾邦內海吹來的風,給予嬌弱的花朵一個適宜的成長環境,不過從地理位置而言,近乎與世隔絕。往返內地和港口的旅人更願意在大道周邊休息補給,村人也隻需要每年花季采集、提煉出香精瓶裝,交給固定來取的商販即可。除了一些日用品,其他東西在山裡都可以自給自足。
眼看天色漸晚,目的地卻連影子也沒有,昭霆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在農莊住下算了,省得來走這種泥巴路,還陰森森的,像隨時有鬼會……”
“救命——”
“鬼啊!”昭霆嚇得一拉馬首,擺出要逃跑的架勢。楊陽啐道“什麼鬼,是有人在求助。”肖恩已策馬趕向事發地點。
呼救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坐在山腳下不能動彈的樣子,旁邊是一堆碎石和一隻打翻的竹籃,裡麵的湯和蛋類料理灑了一地。一見飛快趕來的楊陽等人,她頓時露出欣喜之情“謝天謝地!終於有人……咦,你們是旅行者?”
“嗯,腳扭到了嗎?”肖恩匆匆下馬。
“好像是,站不起來。”女孩抽抽鼻子。借著夕陽的餘暉,看清她麵目的楊陽哎呀了一聲。
是個美人胚子。
女孩不算絕色,卻有一張非常討人喜歡的甜美臉蛋,對於喜歡成熟女性的男子殺傷力不大,但是有戀童傾向的就遭殃了,肖恩立刻同情心泛濫“不要動,我幫你看!”
“閃一邊去。”希莉絲飛來一拳,不滿他的起勁。
“希莉絲,可能需要消毒耶,而且我很擅長處理骨折。”肖恩摸著腦後的大包抗議。看出他根本沒那意思,希莉絲笑了笑“好啦好啦,你治。”
“果然扭到了。”檢視了一下,肖恩握住腫起來的足踝,“忍住。”
“啊——好痛!”女孩的大叫有著明顯的撒嬌成分,但她是小孩,誰也沒覺得奇怪。
“忍一忍就過去了。”肖恩溫言勸慰,同時右手用力。
女孩又痛叫了一聲,隨即抬抬腳,麵露驚愕“咦,不痛了。”
“骨頭對正了,但還不能走長路。”肖恩撿起竹籃遞給希莉絲,雙手一抄抱起女孩,“你家在哪?我們送你回去。”
“在前麵的海棠村,我帶你們去。”
雖然多了一個人,不能再快馬加鞭,但是眾人對這樣的情況隻有高興——沒有向導,還不知要轉悠多久。楊陽柔聲道“你一個孩子,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我來給我姐夫送飯,一不小心摔下山,幸好及時拋掉籃子,抓住塊石頭,嚇死我了。”女孩拍拍胸口,一臉餘悸未平。希莉絲一怔“你姐夫?他怎麼不來救你?”她想小孩子出來送飯,親人應該距離不遠。
“我姐夫在山那邊,聽不見哪。”
“山那邊?在山那邊乾什麼?”希莉絲回憶,“那邊好像是懸崖。”
“懸崖下有花田,姐夫和其他人在裡頭乾活。”女孩綻開童稚的笑靨,“是月光花,很漂亮喲,下次帶你們去看。”
“哦,是月光花啊。”希莉絲疑惑儘消。昭霆問道“月光花是什麼?”
“一種背陰的植物,冬天也開花,不過聽說很難種——你們村的人興致真好。”
“沒辦法,這幾年海棠的收成不好,賣的也不多。”女孩垂下纖細的頸項,增添了一份惹人愛憐的味道。和她共騎的肖恩輕拍她的後腦勺,以眼神示意情人彆再盤問。希莉絲也覺自己多疑,乾咳一聲,用友好的態度補救“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蜜芙,是種花卉的名字哦。”女孩笑得無比絢爛,差點戳瞎眾人的眼。
還真是個甜蜜的小東西。楊陽心下感歎。
繞過山坳,一座小村莊躍入眼簾,但眾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個站在路口的修長身影,手上拿著提燈,臉孔背光瞧不清楚,不過從身形看應該是女人,果然蜜芙歡呼道“姐姐!”
“蜜芙,你太淘氣了。”
低柔婉轉的嗓音令人,女子略抬手腕,照亮一張美豔的臉龐,瀲灩的水眸微微一動便是萬千風情,宛如一朵月下綻放的夜來香。
楊陽輕聲歎息姐姐嫵媚,妹妹嬌俏,真是一對標準的姐妹花。
“謝謝你們救了蜜芙。”女子聽妹妹說了經過,盈盈一福,“我叫明妮特蕾希,請到寒舍一住,讓我聊表謝意。”
“叨擾了。”耶拉姆的語調略帶不自然,麵對這麼豔光照人的女性,就算是他也有點害羞。昭霆打鼻腔哼出不悅。
“姐夫回來了嗎?”蜜芙勾住姐姐的手臂。
“回來了,正想去找你這小淘氣——對了。”明妮轉過頭,極儘柔媚地一笑,“外子就是本村的村長,所以可能會叫全村的人上門道謝,你們可彆嚇到。”
啊咧!?眾人傻眼。
乍見海棠村的村長,明妮的丈夫蘇克,楊陽一行浮起相同的感想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倒不是說他醜陋,但確實是個其貌不揚的男子,而且臉色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加上和明豔動人的妻子站在一起,更是黯淡。不過人很熱情,作風也海派,一聽客人救了小姑,立馬呼朋喝友辦起酒宴,把推辭統統打了回票。
燈火通明的大堂,美酒佳肴擺了幾桌,男子肩搭肩縱情歌舞;女子穿梭來去,添酒加菜。歡騰的氣氛讓少有類似經驗的魔界宰相很不習慣,坐立難安;其他人倒挺自在,主因是陪酒的蜜芙很會說,一張巧嘴吸引了周圍大半的注意力。
“怎麼吃得這麼少,嫌我們招待不周?”一雙藕臂冷不防纏上維烈的頸項,豐潤的唇瓣吐出如蘭氣息。
青年全身僵硬,想掙紮又不敢,因為他坐的是無背的椅子,無論朝哪邊移都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也許是看出他的尷尬,女主人收回手,仿佛無心地擦過他的左胸,另一隻手的小指觸及他的喉結。
“!!!”維烈倒抽一口涼氣,清俊的臉龐瞬間紅到脖根,險些打翻杯子。這時,耳邊啊呀一聲,一個路過的婦女將酒潑在明妮的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婦女連聲道歉,神色驚惶。明妮笑著擺手表示不在意,落落大方地道“我先失陪一下。”
維烈如釋重負,本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卻聽得掛回腰間的手鏡裡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哼,敢吃我侄子的豆腐,潑你一身水算便宜了你!》
“姑姑。”維烈好笑地搖頭,內心卻著實感激親人的幫忙,不然他恐怕會出糗。
唉,也許我太輕率了,這把年紀實在受不了那種刺激。
對麵旁觀這一幕的莎莉耶目光森然。楊陽看在眼裡,眉間浮起憂慮。
狂歡過後,一行人在村長安排的客房裡休息。
“這個村的人有點奇怪哩,未免太熱情了,不過那個小女孩倒是挺有趣的,比我們隊裡的某人好多了。”昭霆邊脫靴子邊暗諷。
正在做例行敷麵的莎莉耶冷冷回敬“那位把我們的廚師迷得神魂顛倒的美婦人,也比某個長不大的飯桶女好多了。”
希莉絲抄住丟向她的枕頭,頗有威勢地道“你們倆彆鬨了!這個村是很奇怪,我們必須謹慎,剛剛我還看到明妮挑逗維烈。”
“什麼!”昭霆驚呼。楊陽的反應就平靜許多“有那樣的丈夫,她想紅杏出牆是可以理解的。”
“蘇克先生人不壞,隻因為丈夫長得不好看就亂來的女人,很有問題。”
“嗯……”
“等等!她真的挑逗維烈了麼?”昭霆插口,臉色不是泛紅而是發青,“她…她知不知道維烈幾歲了?天哪!太可怕了!”餘人沉默,良久,楊陽才乾咳道“如果她知道維烈幾歲,絕對挑逗不下去。”
“隻注重臉的女人!”希莉絲哼了聲,怒氣填膺地握緊雙拳,“還有那個一直斟酒給肖恩的蕩婦!也對他毛手毛腳的!她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怎麼逃得過我的眼睛!”
“放心,肖恩不會有反應。”楊陽斷言。希莉絲捶胸頓足“我知道!但還是氣啊!”
莎莉耶啪地擱下梳子,轉過頭,一字一字道“你們不覺得,那些饑渴的女人很有可能在肖恩他們的酒裡加料嗎?”
房間裡再度充斥著省略號,直到隔壁傳來一聲高喊“維烈!你乾什麼!”
“快住手!”
“啊!痛死了!”亂七八糟的呼喝伴隨著乒呤乓啷聲,讓人無法不往可怕的方向想。四個女孩匆忙衝出客房,直奔隔壁,打開門的同時,聽到嘩啦一聲響。
房裡的景象令人瞠目,棕發青年躺在地上,雙唇紅腫,衣襟敞開,裡麵有幾個紅紅的印子,一副慘遭蹂躪的樣子;而魔界宰相壓在他身上,濕漉漉的黑發散亂不堪,臉頰通紅,呼吸急促;旁邊的褐發少年保持施法的姿勢,顯然是他澆了維烈一頭水。
“你們……你們……”希莉絲顫抖得無法言語,比出的食指也在空中上下起伏。楊陽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地道“彆氣,肯定不是他們自願的。”
“如果軒風看到這個場麵,一定興奮死。”昭霆抹了把臉。
察覺身上的人有蠢動的跡象,肖恩連忙翻身把他壓在下麵,大喊大叫“你們快來看看維烈!他好奇怪!突然抱住我又親又舔又咬……”
“夠了,你不必描述得這麼詳細。”希莉絲嘴角抽搐,沒放下的手揮了揮,“你走開。”
“不!你抓住維烈!”楊陽扣緊她的肩膀,滿臉悲壯,“我們不能過去,不然也許就是我們被維烈又親又舔又咬了。”死道友不死貧道,肖恩,你自求多福吧!
退退退,昭霆首先退到房外,還不忘發號施令“死小鬼,快找繩子!”
“我知道!”耶拉姆虎著臉翻找行囊,一邊壓抑著反胃感——可惡!剛才的景象要多久才會從腦子裡消失?
莎莉耶走上前,將一枚藥丸塞進黑發青年口中,然後肖恩就感到懷裡掙紮的力量小下去。
“太好了,是解藥……咦!睡著了?”
“是強力安眠藥,倉促間我怎麼可能調配得出解藥,不過藥效足夠他睡一天,應該撐得過春藥發作的時間。”莎莉耶撩了撩金發,鎮定的神態完全不像一個孩子。
肖恩鬆了口長氣,隨即勃然大怒“春藥?你說春藥?是哪個混蛋?我要宰了他!”餘人不可思議地瞪視他“你知道春藥?”
“當然了!那種會讓人喪失理智,言行失常的藥物!”
果然,正確卻籠統的解釋,應該是索貝克告訴他的吧。楊陽尋思。肖恩還在噴火“從維烈的行為看,這失常已經到達離譜的程度了!我一定要打斷那家夥全身的骨頭,扔進爛泥裡泡三天三夜,再吊起來餓一個禮拜!”
從這段不符合他平日為人的狠毒宣言,可以看出他憤怒到了什麼地步。
雖然因為是靈體,不會出現生理上的厭惡感,但身為異性戀男人,情感自然會強烈抵觸,這和個人的好惡無關。
莎莉耶冷靜地道“最有可能的是明妮夫人。”
肖恩啞然,不管是怎樣的大人物,隻要是同性他都能毫無顧忌地報複,而是異性的話,隻有忍氣吞聲了。
耶拉姆把沒了用處的繩子塞回行李,皺眉道“這個村子大有古怪,明天一早離開。”若不是對附近的地形不了解,他今晚就會堅持跑路。
沒有反對聲,希莉絲甚至用點頭表示讚同。剛才的事,屬她打擊最大。
“姐,這裡沒有男人,你就彆發春了。”
“我隻是換件衣服,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全身上下隻披了一件性感薄紗的豔麗女郎從衣櫥前轉過頭,柔柔地微笑。盤膝坐在床上的少女抓著一顆紅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你那套就留著騙那些蠢男人吧,我才不會上當。”
“說到男人,你這次帶回來的貨色,可真不錯。”
明妮纖指劃過下唇,仿佛回憶什麼似地笑了。
“我先旨聲明,那個綁辮子的小子是我的,另一個就給你好了。”
“哎呀,你喜歡那一型的嗎?可是他是性冷感耶,沒看到他對挑逗都沒有反應嗎?還是黑發的好啦,嘻嘻,絕對是處男哦。我可以借你,當然是在我玩過之後。”
“我就喜歡性冷感,更有挑戰性。”蜜芙嘴角上揚,紅潤的唇沾上紅果的汁液,給她甜美的容顏增添了一抹不祥的妖豔,“而且聽說比較不容易玩爛。”
“是這樣嗎?不過調教處男也彆有一番樂趣哦。哎呀不好,想著想著,就有點那個意思了,我要去找個人消火。”扭擺腰肢,明妮款款走向玄關。注視她的背影,蜜芙斂去笑意,換上關懷之情“安分幾天吧,姐,不然你也會死於縱欲過度。”
停頓了半秒,明妮回過頭,露出不同於剛才的悲哀笑容“我們這種身體,還有做主的權利嗎?”
蜜芙也沉默了一瞬,表情卻沒有絲毫動搖,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你看上的人,其他也有不少人看上。我數了數,總共有六個往他杯子裡添了春藥,每種都是大劑量,彆說周圍有女人,即使隻有男人,恐怕他也會錯殺。”
明妮的臉色由白轉青,最後定格為紅色。
“那群笨蛋!!!”
萬籟俱靜的深夜,一道纖影悄無聲息地溜出客房,快速穿過長廊,停在村長夫婦的寢室前,側耳傾聽片刻,扔下一個小香囊,然後在隔壁房間重複了一遍,調頭從後門出去,在村子裡轉悠,最後潛入一幢像是倉庫的屋子。
點燃手中的火折,她冷笑了一聲“哼,果然。”
屋裡全是和性有關的道具、藥品之類,從上麵的痕跡看,一定被經常使用,裸的罪惡令人觸目驚心,莎莉耶卻仿佛司空見慣般毫不動容,心如止水。
不是她自誇,類似的東西她早看得要不要了——香都那些有錢沒處花的大佬,什麼花招想不出來?
讓她在意的是,這裡有許多針對女性的性具,而就她觀察,海棠村明顯是女人當道,莫非裡頭還有什麼曲折?
沉吟半晌,沒有結果,莎莉耶開始翻箱倒櫃,搜羅有用的物品。離開香都時,她隻穿著一件睡衣,除了母親留下的布娃娃,可說是身無長物。儘管路上采集了不少草藥,但多數是安眠藥之類沒殺傷力的。要提煉毒藥又沒有相關的器材,隻好用現成的。
把十幾隻藥瓶包在手帕裡貼身藏好,莎莉耶熄了火折,輕手輕腳地打開門,按原路返回,卻在門口撞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楊、楊陽!”
“上廁所嗎?”黑發少女笑容溫和,完全看不出異樣。
“是…是啊,你也去?”女孩心跳稍緩,竭力使聲音保持平常的語調。
“嗯,小心彆吵醒昭霆和希莉絲。”
莎莉耶點點頭,從她身邊跑過。在原地佇立良久,楊陽歎了口氣,攤開手,掌心上赫然是兩個小香囊。
次日,因為維烈尚未蘇醒,一行人沒有馬上出發,由耶拉姆去向村長辭行。
“莎莉耶做的藥還真有效。”昭霆用絞乾的毛巾擦去同伴臉上的汗珠,一邊發出如果在本人麵前絕對不會吐露的讚美。
生怕自己被吃掉,一開始大家都不敢照顧維烈,但也不能把人放著不管,後來肖恩想了個辦法拿下力量手鐲。沒了力氣,以魔界宰相貧弱的運動神經,即使藥性發作也無法逼人就範。
“我看是藥性過猛,燒昏頭了。”希莉絲量了量體溫,燙手,不禁大罵,“那個瘋女人!”
“熱度又上去了?”肖恩接著把手按在友人的額頭上,下一秒,震驚得跳起來,“哇哇哇——這麼燙!不要緊麼?”希莉絲有點疑惑,重新測了一次,也驚叫出聲“真的,好燙!比剛剛更燙!”
“水、水!”昭霆慌忙浸濕毛巾。
和莎莉耶一起進來的楊陽敏銳地看出其中的關節,一字一字道“維烈,你醒了吧?”
“……”
房裡死一般的寂靜。
“沒關係,大家都不會怪你的,你是被藥控製,不是出於自主意識。”
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眾人也隻好陪他當木雕,突然,維烈翻了個身,將紅到不能再紅的臉藏進枕頭下麵。
製止了想開口的肖恩,楊陽用手勢示意其他人暫時退出房間,獨自走到床邊,拍拍某隻鴕鳥“好了,我讓大家出去了。”
“楊陽……”黑發青年抬起頭,擠出可憐兮兮的聲音,“我想死。”
“呃呃,還不到這地步啦,如果你真的把肖恩吃乾抹淨倒是應該吊頸——喂喂,彆躲了!”見同伴又想和枕頭相親相愛,楊陽啼笑皆非,隨即笑意一斂,“快起來,我有正經事和你談。”
“什麼?”聽出她語氣認真,維烈稍稍振作精神。
“我記得你是藥師吧,那這裡麵的藥,你認得出嗎?”楊陽拿出兩個香囊。
拉開袋口聞了聞,再細看裡麵的草粉,維烈的神情逐漸凝重“是劇毒,雖然不及口服有效,但人如果聞一個晚上,也差不多了——誰放的?”
“劇毒啊……”楊陽苦笑著抓抓頭發,“是莎莉耶,不過不是放在我們門口,是放在村長和蜜芙的房間外麵。”維烈愕然。
“對你下藥的很可能是明妮夫人,但要她死也太過分了,而且怎麼連蜜芙都——”
“彆責問她。”維烈打斷,緊張地坐起來,喚出火焰燒掉了香囊,“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千萬不可以刺激那個女孩。”楊陽鄭重頜首“我明白,教訓隻要有一次就夠了。不過,真是像啊,莎莉耶和索貝克。”
耶拉姆一臉鬱卒地回來“村長不肯放人,堅持要我們多住幾天。”其實光這樣還不足以讓他敗退,是蜜芙在一旁用淚眼攻勢,才使他無功而返。
“無所謂啦,維烈現在還不能走動。”昭霆安慰道,“何況我們也有了提防,彆再吃他們的東西就行。”
“這可是很失禮的。”希莉絲白了她一眼,麵露堅決,“我去說!就用維烈當借口,說他得了傳染病,看他們放不放人!”餘人啞然,肖恩首先回過神“這…這太損了吧。”
“不然你倒是拿出個好辦法啊。”
“我有個主意。”莎莉耶插口,“我們假裝要參觀附近,叫一個村人帶路,中途放倒他,偷偷溜走不就行了。”清晨她去回收香囊,卻不見目標,顯然敵人發現了她的小動作,未免夜長夢多,還是及早上路。
“好主意!”耶拉姆擊了下掌。昭霆有點吃醋,故意雞蛋裡挑骨頭“那行李怎麼辦?哪有參觀帶行李的。”
“放維烈的包裡,拍賣會那次不也這樣。”反駁的是希莉絲,還嘉許地摸摸莎莉耶的頭。肖恩振奮地道“好!等維烈康複,我們就出發!”
“他好了。”楊陽從房裡走出來,一手拽著拖拖拉拉不肯露麵的魔界宰相。眾人呼啦一聲圍上去。
“維烈,你沒事了?”肖恩衝在最前麵。維烈無地自容地垂著頭,含糊其詞“呃,嗯。”
“乾嘛啦,還計較?又不是你的錯!”
“可…可是……”
“跟你說了彆介意!”用力拍了他一掌,楊陽正色道,“剛剛的話我聽到了,你們還漏了一樣——馬!”
“……對哦。”眾人的注意力回到現實層麵。昭霆靈機一動“就用那個瞬間移動嘛,彆用莎莉耶的法子。”維烈浮起為難之色“空間魔法超過我現在的能力範圍。”
“啊——就說你吃飽了撐著!”
“兵分兩路吧。”莎莉耶平靜地道,“一隊人先利用向導下山,另一隊人在這裡等,到了晚上還不回來,村人一定會分頭找,到時就可以趁亂離開了。”
眾人推敲了一陣,覺得可行。肖恩伸手揉亂女孩的長發,讚道“莎莉耶,你真聰明!”
“那誰留下來呢?”這回昭霆並不是在刁難,而是純粹的疑問。希莉絲斬釘截鐵地道“男人先走!”
“沒錯,女人留下來也不會有問題。”楊陽點頭同意,“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必須兩個以上,就我和……”
“我!”莎莉耶自告奮勇。昭霆也不甘落後“還有我!”楊陽斜睨她“我們倆可以用身體不適的名義留下來,你這麼蹦蹦跳跳,誰會信啊?”
“唔……”
“那就這樣吧。”維烈開口總結,“楊陽沉穩,莎莉耶機靈,最好不過的安排。”
看到耶拉姆去而複返,村長蘇克有點驚訝,當聽完來意後,臉上的表情轉為高興。
“沒問題,我正想去問各位。那就由內子做向導,帶你們四處逛逛吧。”
耶拉姆微微變色——他們絞儘腦汁就是為了逃離這個羅刹女,對方現在卻提這種建議,不是存心把他們往死裡推麼!
“呃,恐怕不太妥當,我們是想往山裡走走,尊夫人一個弱女子,跟著我們走山路太辛苦了,最好請方便的男性帶路。”反正不管多孔武有力的男子,他和肖恩都能輕鬆撂倒。
“嗯,也是。”蘇克想了想,笑道,“那就由我帶各位參觀吧。”
作戰成功!海棠村村長領著一行五人朝深山進發,楊陽和莎莉耶借口不舒服留在村裡。
黑發少女是無論身處什麼情況,都能自得其樂的人,捧著一本《海上遊記》看得津津有味;另一個就沒她這麼悠閒了,不時把警惕的目光瞟向窗外。
“莎莉耶,會不會無聊?”看完一章,楊陽終於暫時離開書本的世界,和藹地問道。
“不會。”莎莉耶回以甜甜的笑容,拿起她給的《魔獸圖鑒》揚了揚,“這本書很有趣。”
“哦。”因為自己看書一向聚精會神,楊陽也無法確定她是否在說謊,隻道,“那肚子餓不餓?”
“有點。”
“我去問明妮夫人討點吃的,想來她不會對我們倆下藥。”
楊陽起身離開房間,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卻找不到人,於是走向外麵。村子裡意外的冷清,正錯愕間,迎麵跑來一個人“啊,楊陽姐姐!”
“蜜芙。”楊陽親切地招呼,“你姐姐呢?”
“姐姐和其他人送飯去了,有什麼事嗎?”
“我和莎莉耶餓了,有沒有什麼剩飯給我們?”
“姐姐一定留了熱乎乎的飯菜給你們,我去拿。”蜜芙剛轉過身,楊陽想起一件事,喊住她“等等,蜜芙,你有沒有這附近的地圖?”
少女一震,慢吞吞地轉回來,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楊陽姐姐要走了嗎?”
“呃——”楊陽很是尷尬,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和盤托出,“不好意思,蜜芙,我們實在有急事,但又盛情難卻,隻好出此下策,你姐姐和蘇克先生那邊……”
“放心,事後我會跟他們說。”蜜芙睜著亮晶晶的大眼作發誓狀,“我也會保密。”
“謝謝你。”楊陽由衷地笑了。
傍晚,一如預計,焦急的村人在明妮的分配下四散搜尋,兩個少女乘機溜進屋後的馬廄。禮儀周到的楊陽不顧莎莉耶的反對,堅持留下致歉的信,不過好歹放在了隱蔽的地方。
把七匹馬用繩子連在一起,兩人牽著自己的坐騎步行到村口。因為早上昭霆等人是從村後出去,這裡應該沒人轉悠,果然一路暢通無阻。
“這邊!”莎莉耶指了個方向。楊陽一訝“你認得路?”
“昨晚就記下來了。”不然她也不會想出這個計策。楊陽心下佩服,衝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問蜜芙討地圖了。”
“什麼!”莎莉耶猛然回頭,驚駭大叫,“你問蜜芙討了地圖!?你告訴她了?”
“是…是啊,不過應該沒關係吧,她答應我會守秘。”楊陽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解釋。
“該死!”莎莉耶用力一踢馬腹,與此同時,她的座騎發出一聲長嘶,將她甩下地。
“莎莉耶!”
楊陽慌忙伸手去抓,結果也被帶下去,落地的瞬間,她抱著同伴轉了一圈,逃過了被馬蹄踐踏而死的悲慘命運。
“對不起啊,楊陽姐姐,我還是告訴大家了。”
蜜芙走出逐漸加深的暮色,甜美的臉蛋依舊笑意盈盈,手裡把玩著一把彈弓,“因為我想來想去,總覺得你們的行為很不好。”
“這……”楊陽本來一肚子火,聽到她的指謫又底氣不足,畢竟他們的做法是非常失禮。但為了不破壞那對夫妻之間的關係,以及避免維烈的遭遇再次發生,隻有如此。可是,這裡頭的關節,要怎麼對眼前的女孩說明?
莎莉耶憤怒地道“彆被騙了!她和她姐姐是一夥的!不,這個村子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什麼!”
“哎,莎莉耶妹妹,你在說什麼呢。”
“少裝蒜!”到了這個地步,莎莉耶不再掩飾,“你瞞得了彆人,瞞不過我,騷狐狸!”
“陽她們應該快來了吧。”
昭霆不耐煩地踢了腳附近的石子。希莉絲坐在一塊大石上,兩手托著頰抱怨“好慢哦。”
“就是!在磨蹭什麼!”
“來了。”耶拉姆首先捕捉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肖恩卻皺起眉頭“不對。”
這時,每個人都聽出來者隻有一個,心裡浮起不祥的預感。
一聲輕笑,嬌媚而動人,性感得足以讓自製力差的男人當場腳軟。隨之出現的女子有著不亞於聲音的魅力,杏眼含春,菱唇抹豔;舉手投足散發出誘惑的氣息;衣著更是大膽,緊身的上衣露出大半胸部,下身的半透明長裙在兩邊高高開叉,一雙修長的美腿若隱若現。
維烈仿佛驚弓之鳥般躲到肖恩身後。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是你!”
竟然追來了,這女人……真不知該說她饑渴還是膽大。
“各位客人,為什麼急著走呢?是嫌我們招待不周嗎?”
耶拉姆力持鎮定“沒這回事,是我們有急事。”
“哦,原來不是嫌我們怠慢,可是有話好好說嘛,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溜走呢?”明妮嬌嗔。耶拉姆不由得臉紅。昭霆肝火大動,跳出來擋住他的視線“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就是因為你才走的!而且要不是看在你老公份上,我們還會把你的醜事抖出來!”
明妮不以為忤,笑得更嫵媚,語調卻微微一沉“那種垃圾……你們也太天真了。”
“你有什麼資格叫他垃圾?”希莉絲蹙眉。
“就憑他做過的事啊,小姑娘。”明妮笑著抬起手,劃了個奇異的圖案。看出那是魔法符文,肖恩和維烈連忙布下結界。豈料對方並沒有攻擊,劃完後,明妮腳下的地麵隆起,托著她迅速升高,形成一個巨人模樣的土堆;而在眾人身後,也冒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土人。
“土傀儡!你竟然是法師!”希莉絲大吃一驚,不是她狗眼看人低,蕩婦搖身一變為術士實在太出奇了。
“哪裡,你們才讓我驚訝呢,兩位先生都是魔法師。”明妮好整以暇地笑,腦子卻動得飛快,“如何,來個平等友好的對話吧?”說著,她看似無意地撩起裙擺,交疊起雙腿,雪白的肌膚在夜色裡更引人遐想。維烈和耶拉姆滿臉通紅地彆過頭,肖恩困惑地眨眼“你不冷嗎?”
明妮晃了晃,險些摔下去。靠著土巨人扁平的臉部,她放聲大笑“哈哈哈……蜜芙看走眼了,你根本不是性冷感,是性無感!”希莉絲從這番話裡隱隱感到恐怖的訊息,卻歸結不出大概。
“性無感的男人我是欣賞的,不過沒興趣。”明妮依然風姿綽約地倚著傀儡,朝黑發青年伸出手,“我看上的是你,維烈先生,成為我的伴侶好嗎?”
那嗓音甜蜜而沙啞,宛如惡魔的邀約。
維烈苦笑了一下“抱歉,你根本不了解我。”尤其不了解他的年齡。
“要了解做什麼呢,我喜歡你的臉,喜歡你的身體,這就可以了。我也允諾你,讓你非常非常舒服,每天都舍不得離開我,舍不得下床。”
這話已經露骨到兩個少女不得不捂耳,耶拉姆幾乎要噴鼻血的地步,當然肖恩是更加的一頭霧水。而維烈在極度的羞澀後,反而冷靜下來“這種建立在之上的關係,我拒絕。”
“你是顧忌你的同伴嗎?”明妮微笑,很清楚男人愛麵子的心態。對方堅定的語氣卻粉碎了她的自信“不,是出於我自己的意識。”
“你真的很奇怪耶。”明妮的眼神有些迷惘,“男人應該是除了天生的性冷感,可以直接稱作野獸的生物。為什麼你不撲倒我,撕破我的衣服……”
“喂!要怎麼定義男人是你的事,但是彆荼毒彆人的耳朵啊!”昭霆忍無可忍地大喊。明妮回過神,瞥了她一眼,笑道“幸福的小姑娘,你什麼都不知道,所謂的花村聯盟,其實隻是做給彆人看的,這裡原本是男人的天堂。任何男人,不管老的小的醜的美的,在這裡都可以儘情地玩女人。啊,因為他們平時受儘女人的欺壓,玩法就特彆粗暴,還有許多許多變態的花招,比如讓小孩子在一旁看等等。我和蜜芙就眼睜睜看著我們的母親被玩死,還有莉莉阿姨,她是從外麵被捉進來的,所以教會了我們這樣被男人玩是不對的,不然我和蜜芙還以為自己天生是妓女、賤貨,活該被人騎呢,嘻嘻。”
眾人呆呆聽著這段駭人聽聞的往事,無法言語。自始至終,明妮的語調都十分平靜,甚至是悠然的,因此,揭示的罪惡才格外深沉。
看著這樣的她,希莉絲的腦海深處迸裂了一角,一個模糊已久的意識逐漸成型
隻有健全的製度,才能孕育出健全的人格。
一定要廢除女尊男卑的製度!握緊雙拳,她在心裡起誓。
“之後的事就是老套的複仇啦,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我們倆,學會本事回來,把男人的天堂改建成女人的天堂。本來是想殺掉他們的,可是我們的身體已經離不開男人了。”明妮低下頭,唇邊的笑意摻入一絲自嘲,“像我,一天不和男人上床,就渾身不對勁。”
“……”
“維烈先生,我不諱言我是個蕩婦,不過蕩婦也有蕩婦的好處哦,而且我真的很喜歡你,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明妮運用同情攻勢。心軟的魔界宰相遲疑“我……”
“彆打維烈的主意!”昭霆又跳到他麵前,雙手插腰,“你要男人,去找你丈夫!或者村裡的帥哥!”
明妮冷嗤一聲“那些肮臟的野獸,我早就不能忍受觸碰他們了,隻有外麵來的才能滿足我。”希莉絲腦中靈光一閃,喊道“是你綁架男人!”肖恩也叫出聲“啊——真凶竟然躲在這裡!”
“嗬嗬,沒錯,是我,不過為了不讓當年的事重演,我都把他們的屍體好好地埋在花田裡。”
“你你……”
念及姑姑背了黑鍋,維烈有點生氣“你不幸就向無辜的人報複,這種事沒有道理!”明妮柔柔地微笑,反問“那要對誰發泄呢,我的恨?”維烈無言以對。
“你們都是天真的孩子,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自己的公道隻能由自己討回,我和蜜芙已經看透了。”
維烈清俊的臉龐浮起紅暈,不是靦腆,而是出於憤怒。無論如何,他都活了在場誰也及不上的漫長歲月,被說成“天真的孩子”實在是奇恥大辱。但他的肚量也和年齡成正比,所以沒有發作。這時,昭霆終於發現一個疑點“喂,你一直口口聲聲蜜芙,難道那孩子也和你一樣?”
“對了對了。”找到製勝的關鍵,明妮笑意加深,“你們的兩位同伴呢,現在在我妹妹的保護之下,如果不想她們有事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昭霆、希莉絲、耶拉姆和肖恩驚怒交集“你說什麼!”
相反,魔界宰相身邊的空氣平靜得懾人,那張剛剛還浮現出情緒波動的臉龐突然喪失了所有的表情,空洞得像蒼白的人偶,連平板的聲音也仿佛機械的振動“這是,威脅嗎?”
“也算吧。”
話音剛落,明妮驚呼了一聲。兩隻土傀儡同時被火焰包圍,熾白的光芒轉瞬吞噬了慘叫和人體。焦煙散去後,原地隻剩下一堆黑灰。
這一刻,昭霆四人的心情比在奎拉圖森林看到紮姆卡特發飆時更衝擊。
“維…維烈……”肖恩無法置信地呼喚,兩個少女冷汗涔涔地躲到他身後,耶拉姆質問“為什麼要殺她?”
“……啊?”維烈發出如夢初醒的聲音,手扶著額頭回憶片刻,綻開苦澀的笑容,“真是的,好死不死竟然——”
“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們的本能,決不接受威脅,決不忍受背叛。”
“本能?”昭霆不可思議地瞪著屍灰——魔族的本能是這麼可怕的東西?肖恩也有相同的感想“怎麼有這麼不近人情的本能?”
“是一段很長的故事了,唉。”維烈兩手蓋住臉,懊悔地自言自語,“這是我第一次因為本能殺人,以前我都會小心注意的。”希莉絲不忍心,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錯,這不是能夠控製的對吧。”
耶拉姆第一個鎮定下來,指出目前最緊迫的問題“楊陽她們危險了,快回村子。”
“對哦!”
聽到“騷狐狸”三字,蜜芙仿佛麵具的笑靨消失了,代之以一片陰冷。
“哼,你嗅出我們的味道,我也嗅出你的味道,小魔女。”
“住口!”
生怕她抖出香囊的事,莎莉耶厲聲打斷。蜜芙咯咯一笑,迅速劃了個符文,楊陽頓覺呼吸困難,像有一根無形的繩子纏住她的脖子,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發不出聲音,神智也漸漸模糊。
“楊陽!”莎莉耶摟住失去知覺的同伴,擔心地搖晃她。
“我可不會小瞧同行。”蜜芙再次一臉笑吟吟,揮了揮手,“呐,這兩個人就賞給你們了,隨便怎麼玩都行。”
莎莉耶全身緊繃,瞪視緩緩逼近的村人。她很清楚他們想乾什麼,在香都她看過好幾次父親的部下淩虐女性。
怎麼辦?六神無主地抱緊黑發少女,莎莉耶開始發抖。
她被怎麼樣都無所謂,是她自作聰明才落到這個地步,可是楊陽……楊陽……
[你繼承了絲蒂爾的血統,也擁有禦風使的資質,如果好好運用這股力量,假以時日你會成為大陸屈指可數的禦風使。]
風神的話驀然浮現,仿佛在絕望中迸出一星希望的火花,莎莉耶拚命回想唯一一次使用能力的情景。
驚恐、身體突然發熱……隨著回憶的深入,她感到體內有股莫名的騷動,與此同時,男人們已經接近到可以抓住她的距離。
“媽媽,蕾亞,幫助我!”
透明的風旋以女孩為中心席卷開來,將眾人遠遠彈開。圍繞著風眼,風勢還在不斷增強,刮起的碎石發出激烈的碰撞聲。莎莉耶緊緊攥著胸口的衣裳,感覺身體好像要爆裂開來,顧不得追擊,用儘全部的意誌力對身邊的風發出指示送我們離開!
強烈的震動使她從短暫的昏迷中蘇醒過來,不同於剛才的悶痛在四肢百骸間肆虐,仿佛連腸子也被攪爛,她乾嘔了幾聲,臉色慘白如紙,汗如雨下,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努力睜開淚水模糊的眼環顧四周,勉強看出是一塊坡地,而一具溫暖的人體躺在她腳邊。
“楊陽!”嗓子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但她還是掙紮著爬起來,想檢視同伴的情況,這時,尖銳的叫聲宛如一桶雪水澆下“想不到你也是風術士!”
莎莉耶轉過頭,視野中映出蜜芙踉蹌上山的身影。她的樣子很狼狽,長發散亂,臉上有幾道血痕,甜美的笑容也不見了,隻剩下切齒的猙獰。
“哼,不過我看你也不能施法了。”
混沌的腦海被這句話刺激得運轉起來,莎莉耶裝出駭怕的樣子往後退,儘量引她遠離同伴。
“想逃,沒這麼容易!”蜜芙果然上當,撲過去壓住她,將風索套上她的頸項,雙眼噴出洶湧的怒焰,“我恨,恨死了!為什麼我和姐姐要受這麼多苦?同樣是女人,為什麼命運差那麼多!?”
“呸!”莎莉耶吐出一口血沫,準確地把袖劍刺進她的頸動脈,“這種事你去向神申訴吧!”
隨著劍刃的動作,鮮血飛濺而出,染紅了莎莉耶的前胸。沒力氣搬開倒在身上的屍體,她喘了會兒粗氣,無意識地抬頭,不期然與四雙眼睛對個正著。
昭霆等人剛好爬上山,滿臉呆滯地凝視她。
被看到了!比剛才更絕望的黑暗籠罩下來,莎莉耶仿佛聽見自己血液結冰的聲音,一時間什麼也無法思考,連自己正往後退也察覺不出。
“等等,莎莉耶,後麵是——”
希莉絲回過神,大聲提醒,卻遲了一步,莎莉耶兩手撐了個空,整個人向後翻倒。
“啊——”
猛烈的失重感傳來,淒厲的風聲在耳邊呼嘯,壓迫著受傷的內臟,不知過了多久,一團金色的光芒托住她下墜的身體,溫柔得宛如去世的母親的擁抱……
昏暗的視野出現幾絲銀線般的流光,閃閃發亮十分漂亮,莎莉耶虛弱地眨眨眼,看清那光芒是一頭瑰麗的銀發,沿著挺直的背脊流瀉而下,直延伸到蓋著她的黑天鵝絨鬥篷上。
“醒了?真是亂來的小丫頭。”
陌生的嗓音卻透出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一如轉過來的臉龐。莎莉耶疑惑地道“你是……?”
祖母綠色的眸子笑眯了一下,妃色的雙唇也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才多久沒見,就不認識我了?”
“索貝克!”莎莉耶狂喜地叫道,死死抓著他的衣角,泣不成聲,“索貝克、索貝克……”
“哎呀。”帕西斯被她熱情的態度嚇了一跳,有些無措地拍打她顫抖的背部,“你這麼歡迎我是很高興,但是彆太激動啊。”
“你為什麼不回來?”莎莉耶抬起頭,淚眼指控。帕西斯回以淡淡的苦笑“理由你知道的。”
“可是我好怕!我怕他們哪天也發現我的真麵目,嫌棄我是壞小孩,不要我了!我已經無家可歸,我不想離開他們……”
“傻丫頭。”帕西斯從心底發出歎息,將她抱到膝上,溫言勸慰,“不會有那種事的,即使他們發現了,也不會嫌棄你。”
“為什麼?”
“因為你是孩子啊,孩子有什麼對錯觀念?何況他們知道香都是怎樣的地方,頂多罵你幾句,告訴你不可以那麼做就行了。”
“真的?即使我殺了人?”
“呃,這個稍微嚴重點,不過也沒大礙。他們會比較嚴厲地教育你,糾正你正確的處事方式。”
莎莉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隨即又擔憂起來“那,如果我改不掉呢?”
交織著金錢、暗殺、陰謀與人性醜惡的童年,是烙印在她靈魂深處的毒,也許終其一生也無法磨滅。
帕西斯默默俯視她,從那雙寶藍色的眼眸裡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會的。”他摩挲她的金發,夢囈般呢喃,“你還小,又沒有被仇恨弄臟,總有一天會忘了那一切,重新開始,成為一個好姑娘。”
“索貝克不行嗎?”莎莉耶聽出他語中的深意,關懷地問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遠,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記。”深吸一口氣平息內心的湧動,他低下頭,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著我,關閉自己的心了,你我雖是同類,內在卻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願意成為其中的一員,而我從來不想踏進去——忘了我,快樂地生活。”
女孩淚如雨下,心臟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貝克一個人……不寂寞嗎?”
“嗬嗬,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辦法讓自己過得好,小孩子彆瞎操心。”帕西斯彈了她一記,笑道,“睡吧。你亂用力量,身體差點爆掉。我幫你治好了,但是消耗的體力沒辦法。你睡一覺,會舒服很多。”
“難怪我剛剛痛死了——那個,索貝克,這是你真實的樣子嗎?”
“是啊,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莎莉耶應了一聲,閉上眼墜入夢鄉。
將她放回地麵,帕西斯猶豫了一下,沒拿回鬥篷,反而裹得更緊,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用瞬間移動離去。
“莎莉耶!”
遠遠望見躺在地上的同伴,楊陽等人急忙趕過來,檢視後確定無礙,紛紛鬆了口長氣。這時,昭霆叫道“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一行閃光的文字浮在半空再讓小公主傷心,決不饒你們。
“是索貝克。”楊陽認出字跡,掩住嘴。肖恩一震,跳起來四處張望,焦急地呼喚“帕爾,帕爾,你在哪兒?”
“肖恩,他已經走了。”不忍友人像沒頭蒼蠅似地瞎闖,維烈不得已說出事實。
棕發青年垂下肩膀,臉上流露出刻骨的失望,半晌,他無法克製地喊出鬱積的情感
“帕爾——”
撕心裂肺的聲音被暗夜吞沒,沒有傳入遠去的人耳中。
莫爾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麵向達爾邦內海建造,近港數十公裡的海域裡,雙桅、五十槳漁船的白帆與湛藍的天幕構成壯闊的畫卷。隔開東南兩城的遙遠海平線帶著淡紫色調,優雅地搖曳著,飛濺的水沫閃著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陽光照耀著這一切景物,形成一個宛如罩著藍色麵紗的世界。
創世曆1038年冰之月20日風化區。
與繁華熱鬨的港口和鬨市相反,這裡是呈現出頹廢與墮落的一角。充斥著租借地氣息的商館,散發出刺鼻味道的酒巴,在角落簇擁著吞食迷幻藥的失業者,出賣的私娼,抱著酒瓶隻剩半口氣的流浪漢,一看到獵物就包圍上去的地痞,化了妝的男妓,眼神猥褻的下級傭兵……醞釀出灰暗的世間百態。
帕西斯以懷念的目光打量這幕在常人眼中汙穢破敗的景象,踏著散步般悠閒的步子,走進小巷。
曾經有兩年,他就在這種街道過活,而和母親共同生活的小鎮,是比這裡更肮臟醜陋的地方,所以回歸故土,他半點也沒覺得不妥,反而有種“終於回來了”的感觸。
正如香都之於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體心靈的毒液,雖然因為那抹背影稀釋了一些,但最終還是湮沒在了仇恨裡。
或許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這樣無可救藥的生命,心裡也不會沒有柔軟的角落,和對光明的渴盼。
一張娃娃般漂亮的臉蛋清晰地浮現,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個女孩,能夠得到我無法擁有的幸福。
“喂,凱子,你很有錢啊。”流裡流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帕西斯掃視突然冒出來的幾個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認識我們老大!?”流氓們倒退一步,吃不準眼前的人是什麼來路。
“他還要稱我一聲老大呢,去去。”懶得跟他們糾纏,帕西斯揮揮手,從縫隙間鑽了過去。不滿他目中無人的態度,其中一個麵孔還殘留著稚氣的青年偷偷從背後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鮮血地倒在幾米遠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見蹤影的人丟下厭煩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賠罪,我喜歡安靜。”
瞧見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輕輕吐了一口氣,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實他早已油儘燈枯,隻是靠著毅力對抗睡意,支撐疲憊不堪的身子。
打開沒有上鎖的門,屋裡的空氣震蕩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發在昏暗的視界裡柔和地浮動,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軍服因為華麗的金銀邊線而與背景區分開來;冰藍的雙眸流淌著溫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滿關懷的問候“師父。”
“羅蘭……”
帕西斯愣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