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賀加斯的神力附於橫貫弗蘭提拉高原的諾瑞姆林小徑,方便在這塊怪物出沒的地區行軍和移民;以氣劍劈開地勢險峻的秋雪隘口,順帶蒸發了盜賊猖獗的奎拉圖森林。
這當然不是人乾得出來的事,問題是帕西斯已經不算人了。
無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劍就是這樣一把快至巔峰的劍,斬天裂地,無堅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對著世界之鑰的結界練習,風雨無阻,銳氣無可匹敵,肖恩也望塵莫及。
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開楊陽和史列蘭曾經光顧過的異空間[勇者的墳場]。
艾斯嘉大陸近年來的戰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會穿邦,他隻好解放這些被死靈王變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靈魔法上的造詣不亞於那條惡名昭著的屍龍。
至於[虛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涼用的。帶著一大群陰沉的亡者到處晃悠也太招搖,他還有點公德心,就建起這片綠色的屏障。
這天,剛檢閱完大軍的光複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軟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調的美味冰點,刃霧不情不願的按摩和黑耀賣力的打扇,兩個骷髏兵抓著一個不速之客來到他麵前。
“哦呀。”這才想起自己約了人,帕西斯懶洋洋地坐正,臉上的笑容在對上來人的刹那凝固。
那雙黑眸,承載著滿滿的同情,讓他想起另一個酷似的人。
維烈;賽普路斯,那個曾救助他,也間接害了他和他重視的人們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邊的笑意一轉為嫵媚,祖母綠色的眸子卻相反的冷冽,銀發青年以親熱的語氣道“稀客稀客,請坐。”
楊陽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差錯,剛剛一照麵,她分明看到對方眼中的懷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蒼白俊雅的麵容。
一張用樹根變形出來的椅子竄出地麵,她手足無措地坐下。
這裡的一切都聽從帕西斯的意誌,綠陰層層環繞,最高大的核心之樹伸展出碩大無朋的枝椏,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樹頂,樹枝間有繩梯連接,細看可以發現——&網——閒自若,被路過的昭霆扇了一掌。
“彆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釋清楚!”楊陽一腳將她踢出門。跌跌衝衝的昭霆正好和諾因撞了個滿懷。
“她怎麼了?”跟在主君身後的軍務長瞅著棕發少女的背影,關懷地問。宮廷術士長興致勃勃地插口“聽說你們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嗎?”
“對。”楊陽側身讓他們走進,用暗藏的水槍標了諾因一臉水,“嘿嘿,中。”
“什麼玩意兒!?”中城城主生氣地搶過她手裡的凶器,很快看出門道,這回輪到楊陽尖叫著四下逃逸。
維烈起身迎接,臉上掛著溫馨的淺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滿滿,大步走向他“你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真是太見外了。”
等等,弗雷德?楊陽驀地停步這貌似是風之幽鬼的名字啊!諾因趁機往她後腦勺標水“禮尚往來……咦,沒水了?”
“活該!”楊陽反身踹了他一腳,兩人轉為肉搏戰。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係法器嗎?怎麼沒有魔力波動?”維烈搖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誰都可以用,隻要再裝水就行。”
“裝水?怎麼裝?”諾因兩個回合就把楊陽牢牢鉗住,“這東西很有趣,你們還帶回來什麼好玩的?”
“可惡!放開啦!”楊陽用力踩他,順利掙脫出來,也是諾因手下留情,才讓她逃掉,“你的禮物就是這把水槍了,吉西安的在那個袋子裡,雷瑟克是這個。”她拿起一隻包絨布的小盒,打開,裡麵是一枚造型彆致的金屬製品,線條洗練而剛勁,適合男性佩帶。雷瑟克奇道“這是什麼?”
“領帶夾。你可以用它夾鬥篷,我覺得很配。”楊陽示意用法。雷瑟克誠懇地表示謝意。吉西安湊過來“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歡――小陽,你應該買雙份的。”諾因對他親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鬥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嗎,古龍水和威士忌。”
“兩瓶都是酒?”
“不不,古龍水是香水,給你灑的,我們那兒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這個。”未免他不滿意,楊陽補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說是花花公子的必備品吧。”兩個損友立刻鬥起嘴來。
諾因咕噥“我的好象有點寒酸。”史列蘭獻寶“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給過你禮物了?”楊陽指指他腦後的紫絹發帶。諾因的神色頓時轉好。維烈重新戴上龍形額飾,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領帶夾給我,我幫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屬都能附加法術,比如鐵就會乾擾瑪那精靈的運動軌跡,這隻是白金,沒有問題。
“這個…太麻煩您了。”軍務長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況這位施展的絕對不會是泛泛的魔法。
“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
蒼白修長的食指流暢地構繪,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記,白金飾品輕飄飄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隨著咒語的詠唱,三個顏色各異的咒文圈憑空浮現,打出銀色的咒符,沒入中央的施法對象。眾人目不轉睛地注視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當最後一枚咒符附著完畢,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領帶夾自動落回攤開的手掌,看起來毫無二致,隻是表麵流動著晶瑩的光澤。
“好了。”
“強。”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憑咒語就完成這麼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麼法術?”莎莉耶好奇地問。維烈微笑回答“一個附‘預警’的‘絕對保護’,一個‘生命回複’,一個‘加速術’。”楊陽咋舌“大手筆!”雷瑟克感激地道謝。
在場沒有人知道,多虧了魔界宰相的心血來潮,軍務長才能在之後的戰爭和兩年後的神魔大戰撿回小命,一次還是來自施法者的攻擊。
“肖恩還不死出來,乾脆我們把這些統統吃光光。”希莉絲拿出裝蛋塔的紙盒。楊陽歎道“彆這樣,希莉絲,那是我特地買給他的。”莎莉耶翻著另一隻袋子“咦,這顆瑪瑙是給誰的?還有這個玉墜子?”
“哦,是紮姆卡特和月的禮物。還有給拉克西絲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給軒風的化妝品,給貝姆特的風鈴,給索貝克的香囊和佛珠。”雖然她不認為這位同伴有吃齋念佛的閒情,不過能化解他的戾氣也好。
“你管那變態、老妖婆和貝姆特!”諾因獅子吼。楊陽不意外地揉揉耳朵,當作沒聽見。
“殿下,這是禮節。”雷瑟克勸戒。聽到人家嫌棄自己上司,維烈隻是笑笑。楊陽頗有女主人架勢地道“你們忙嗎?有空的話,一起喝杯茶怎麼樣?”雷瑟克重拾之前的問題“剛剛昭霆跑出去了,沒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來關心部下。
“哦,她沒事,去談戀愛了。”
“……原來如此。”
“我有約會。”吉西安一邊照鏡子整理儀容一邊拒絕。諾因已經穩當當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嗎?”維烈麵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著轉向他“呃,不急,還有時間…不不,我記錯了,是明天。”維烈綻開欣喜的笑靨。楊陽冷眼旁觀,隻覺這兩人的關係實在有夠可疑。
借如廁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歎氣爽約,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
可是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拒絕維烈的任何要求。
唉,親爹我也沒這麼孝順。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發,他疑惑地走回熱鬨的客廳。
茶會到後麵變成酒會,大家橫七豎八地躺在房間主人的床上,還有兩個滾倒在客廳裡。半夜,楊陽從噩夢中醒來,歎息著推開壓在身上的黑發青年,幫身旁的父親掖好被子,將縮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過史列蘭、希莉絲兩道障礙,終於覆險如夷地回到平地。
輕手輕腳地從櫥櫃裡拿出毛毯,幫兩個損友蓋上,再把爐火添旺,楊陽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涼的空氣,感覺精神一振。
守衛還在加班,打了個無聲的招呼後,她沿著長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門縫裡射出淡淡的燈光。
悄悄推開門,窗邊的身影映入眼簾。相似的情景,讓楊陽想起在以諾的那一夜。
棕發青年手捧紙卷,視線卻對著窗外,調息般靜靜獨坐,眼裡有一種像是灰燼的情緒。聽到動靜,他反射性地轉過頭,卻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是誰“楊陽。”
這一刻,黑發少女由衷後悔讓他看這些日記,她抹殺了帕西斯心裡的“肖恩”。
那個過於天真,老是闖禍,也澄澈閃耀的靈魂。
“彆看了。”乾澀的話語衝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動,順從地卷起紙“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專注,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楊陽,你覺不覺得我的人生很失敗?”楊陽驚訝地睜大眼“失敗?”
“我也許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個也沒救到,還被我害得慘不堪言。口口聲聲救人不救世,結果我救了誰?”
“你不能這麼想。”楊陽好不容易擠出聲音,“那是命運的捉弄,你已經很努力了!”
“命運……”肖恩拿起桌上的絲帶,開始細心地纏繞,“當年我離開導師時,是下了覺悟,頭破血流也不回頭。可是現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運之神大概聽到了我可笑的決心,讓我嘗嘗違背他的苦頭。他不報應我,報應在我身邊的人頭上,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嘗到了自以為是的苦果。也許當初選擇隨波逐流;或者像帕爾一樣,當個為了保護重視的人不擇手段的壞蛋還好些。”
“不對!”
楊陽無法抑製地大叫,“不對!”戰栗從指尖曼延至全身,為眼前的衝擊。
她清楚這是個怎樣的人好心的傻子,頑固的笨蛋,永遠學不乖,常常讓人想痛扁,卻帶來歡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動搖……
就是這種堅定正直的人生觀,在那個紛繁複雜、人心荒廢的年代化為一道純粹的光,照亮無數人的心。這不是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贖。
琥珀色的雙眸凝視著黑瞳,深處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像灰燼裡的餘火。楊陽調整呼吸,斷續而懇切地道“是,你學索貝克,是可以避免犯錯。用懷疑的眼光看人,漠視無關的死亡,甚至濫殺無辜――你忘了當初的維烈!?你是怎麼對他說的?‘瑪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學他…學他們?草菅人命,隻要身邊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鬆動,泛白的唇抿緊。
“去他的命運!”楊陽哭喊,眼淚奪眶而出,“我也詛咒命運!回家的路就在我身邊,我卻千裡迢迢去找什麼神器,弄得我連他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約定、未來,全泡湯了!隻剩下我,和他的回憶!我報仇,我殺人,我沒有得到快感,一個星華就讓我後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殺了七千六百多個人!他們不是活該,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殺人是錯的……是錯的……”
壓抑已久的痛苦洶湧而出,使她漸漸語無倫次,隻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楊陽。”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過她淚濕的臉頰,來到唇邊。楊陽嘗到他指尖的淚,黃連般苦。
“不要再說這種話,你罵醒了維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們,你的人生沒有失敗。”
背上有節奏的拍撫平息了悲傷的潮水,楊陽閉上眼,得以說出內心最想說的話。溫暖的懷抱猶如一盞明燈,指引方向,散發出源源不斷的光與熱。
當年莉就是在這個懷抱裡幸福長大,索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個人的消亡,對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實我知道莉他們對我的憧憬,我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好。我也會生氣,有時氣得想殺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給他們一個壞榜樣。所以我努力寬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幫助人。我是個笨蛋,我不會說大道理,隻能以身作則,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個最好的師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淚珠落在她嘴裡,比她自己的更苦。
第二天一早,楊陽在友人懷裡醒來,紅著臉去幫宿醉的人們熬薑湯。肖恩把徒弟的日記搬回軍官宿舍,暫時堆在床上,準備買個書櫥專門放置。
餐桌上,擺放著烤麵包片、煎蛋、香腸、熏肉、醃火腿、調好的水果沙拉、果醬、紅茶和咖啡,以及楊陽買的中國特色小吃,構成豐足的一餐,噴香的氣息催動食欲。
“這是給我的?”肖恩端詳用紅線串起來的護身符,翻來覆去很是喜歡。楊陽點頭“嗯,我特地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還有些吃的,在房裡。”
“哇~~~~”
本來滿懷憂慮的眾人見狀鬆了口氣,但維烈察言觀色,覺得友人並不若外表開朗,關懷地問道“肖恩,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倒是你,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沒有對莉說?”
“這個……說了。”維烈竭力運轉不聽使喚的舌頭,擠出心虛的謊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虛弱,需要靜養……”還沒說完,他的臉就紅到不能再紅。楊陽慘不忍睹地掩麵,哀歎父親實在太老實。其他人也看出這段話水分滿滿。
肖恩頓了頓,道“維烈,你不擅長說謊。”魔界宰相垂頭不語。
“她不想見我?”
還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靜止了約莫十秒鐘,睜開眼時表情已恢複了平靜,隻有顫抖的聲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說,氣我沒關係,我永遠愛她。”
“……是。”
“吃飯了!”希莉絲粗暴地敲敲盤子。吉西安響應“對對,大家吃飯。”在座隻有諾因完全不受氣氛影響,一邊看報一邊喝冰咖啡。連昭霆和莎莉耶也縮著脖子吃飯。邱玲在狀況之外,想問又不敢,偷偷對楊陽咬耳朵“陽,你昨晚去哪兒了?我問侍女,她說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對不起。”
“下次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在這個新環境,邱玲隻熟悉楊陽,因此也隻信任親近她。
“呃……”楊陽有些為難,心想是不是乾脆讓父親送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輕聲嗬斥“邱玲小姐,彆強人所難。”邱玲瞪了她一眼,悶悶戳盤裡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幾口,對情人道“希莉絲,有件事――”
“如果你想見索貝克,就滾吧。”
“不是的,我是想見他一麵,把心裡頭的話都告訴他,但我會回來的,你能不能幫我頂一段時間?”
不可否認,這話還算中聽,希莉絲胸口的鬱氣消散大半,斜睨他,語氣帶上撒嬌“要快點回來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籠罩在上空的烏雲總算散了些,眾人正要大塊朵頤,響起敲門聲,一名情報部的官員快步走進,在上司耳邊低聲彙報。
聽罷,吉西安看向希莉絲。後者會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關,臉色蒼白地站起來。
“出了什麼事?”
“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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