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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方天平與未知的砝碼(1 / 2)

滿願石!

第二章三方天平與未知的砝碼

秋之月27日晚,知識之神艾爾菲瑞特的靈魂神殿被盜了。

魔法神席恩·奧古諾希塔一怒之下捏碎了光神拉克西絲送上門的寶物,覆水難收無法釋懷,為了彌補他的心理損失,就搶奪他神之財產,如此惡劣的行徑令人發指。事後還把前來阻止的屋主關在特彆加固的資料室裡,大驚來救的眾神倒是很奇怪朋友安然無恙。據受害者說,魔王陛下當時似乎是處於夢遊狀態,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的圖書管理員而沒有下殺手。

不過,艾爾菲瑞特本是古神奧古諾點化的一隻羽毛筆,在奧古諾隕落後代他保管遺物。身為奧古諾的繼承者,席恩拿走師長的物品並無不妥;也按照法師交換禮節,留下了他看完的舊書和一些法器珍物。但這種無法無天的行為還是遭到一致譴責,唯獨楊陽知情後抱以樂觀的態度。她見識過席恩研究起來有多麼狂熱,殷切期盼他就此沉溺書海,忘了世上有她們這群人。

可惜事與願違。

戰爭的陰影下,惡魔的勢力也悄然滲透。

搶劫犯科的第三天,魔王陛下結婚了,新娘是一位非常不幸的人類小姐,坦丁帝國的希絲蒂亞公主。雖然周邊諸國都中了席恩的計實力大減,不得已和西琉斯王國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但是婚約並沒有解除。在屢派殺手不果下,坦丁帝國的皇帝亞修拉秘密授意自己的女兒希絲蒂亞鏟除這個棘手的敵人。而弗蘭登帝國的皇帝伊格寧爾也在席恩的盟友,伊莎貝拉的父親勃朗克公爵的建議下,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兒艾拉拉推銷出去。為了和平的外交環境,冒充列文皇子的魔王陛下不能拒絕,左擁右抱的未來指日可待。而且從國內國外虎視眈眈的諸多佳麗看,他的可能還會擴增。

獨具異國風情的輝煌大殿裡,彩拚玻璃將晨光所代表的神聖意義支解成碎片。

聖壇前的璧人就站在這片瑰麗耀眼卻支離破碎的光下,男的俊秀斯文,女的明媚嬌麗,使所有參與婚禮的人們都不禁發出讚歎聲。

覆著白布的黃金供桌上擺放著聖水瓶、聖典和禮果,一對精美絕倫的婚戒在黑天鵝絨的襯墊上散發出柔和的光暈,閃閃發亮的銀花瓶中插著孤兒院的孩子們采摘的鮮花,嬌嫩的花瓣還殘留著清晨的晶瑩露珠,風姿楚楚,是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唯一真摯的祝福。

悠揚的鐘聲仿佛遙遠的天國音樂,白鴿的振翅聲帶來沙啞的回響,年邁的主祭莊嚴的誓詞伴隨著回聲響起“以那光輝的聖名,賜予汝等婚姻的見證——列文·嘉蘭諾德·奧斯卡,偉大的神子,您是否願意娶希絲蒂亞·德·凱薩歐斯為妻,敬她愛她,在回歸神的懷抱之前,為這世俗的誓約捆綁?”

“嗯。”

嗯!?眾人汗了一把。主祭麵部肌肉抽搐,勉強用平穩的聲音念完女方的部分“以那共同的榮光,賜予汝等公平的維係——希絲蒂亞·德·凱薩歐斯,鷹神的眷女,您是否願意嫁給列文·嘉蘭諾德·奧斯卡為妻,敬他愛他,一生不離不棄,直到死亡把你們分開?”

“我…我願意。”希絲蒂亞顫抖的聲線隱含一絲怒氣,迫於情勢簽下了不平等條約。

席恩轉身,黑色法衣在陽光下折射出漠然的冷色,輪廓優雅的俊顏也浮動著純禮貌無表情的淡笑,拿起了戒指。

交換,接吻,正式締結婚約。

氣氛頓時歡騰,禮炮齊響,嘹亮的號角劃破天空,唱詩班的合唱和著風琴響徹大堂,似乎要穿透浮雕屋頂傳達到神的耳中。

完美的婚姻,男才女貌,門當戶對,最重要的是挽救了西琉斯和坦丁即將破裂的同盟關係——無論這修複是否表麵性。聯姻永遠是政治場合最佳的黏著劑。而在這樣的現實利益麵前,當事人的意願和所謂的愛情當然無關緊要。包藏禍心的新娘父親也毫不吝嗇地置辦嫁妝最高級的絲綢錦緞,鑲嵌碩大寶石的首飾,裝飾著翡翠的純金梳妝台……無數賀禮珍品湧進西琉斯王國的國庫,以無比誠摯慷慨的態度將這場血色婚禮包裝得儘善儘美,無可挑剔。

喧鬨中,沒人注意到一個伴童女孩不小心踩到新娘長長的裙裾,向前仆倒。

在她撞上希絲蒂亞的前一刻,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她,以十分自然的動作摟在懷裡,微笑回應賓客的恭賀。約瑟芬娜餘悸未平地發著抖,通紅的小臉埋進監護人溫暖的胸膛,輕輕地、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有所感覺的希絲蒂亞心下惱怒,暗罵丈夫竟然讓一個不懂禮儀的平民野小孩擔任自己的伴童,表麵堆砌的豔麗笑容卻沒有絲毫破損。

婚禮之後是盛大的露天舞會,神殿前的廣場上燈火燦爛,巨大的長桌上擺滿了珍饈和昂貴的金銀器皿,成雙成對的顯赫男女翩翩起舞,妝點出繁華絢麗的世界。

晚宴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結束,回到寢宮的黑發皇子疲憊地倒入沙發的擁抱,已經徹底遺忘正在大床上等他的新婚,一捫心思想著如何熬夜工作補回浪費的寶貴時間。

“主人,茶。”哈瑪蓋斯體貼地端來解疲的藥茶,幫養父脫下純白金邊的禮服手套,再小心翼翼地戴回婚戒。溫潤的黑珍珠在精致的銀製戒台上微弱地閃爍,像是夜色被禁錮在星辰的方寸間,帶起無法形容的蒼鬱。

“哦,謝謝。”白皙纖長的手指端起銀杯,如霧的香氣立刻舒緩了緊繃的神經,也喚醒現實的記憶,“啊,我結婚了。”

“您真是……”哈瑪蓋斯無奈地歎氣,隨即綻開欣喜的笑靨,“我終於有媽媽了。”儘管那位公主很嬌縱,他還是高興養父有了個歸宿。席恩嗤笑“她現在正盤算怎麼找個適當的時機把匕首戳進我的心臟吧。”

“什麼!!!”

魔王陛下揉揉耳朵,斜了激動的養子一眼“冷靜點。”古代龍的化身氣急敗壞“我怎麼冷靜得了!”正在榨蔬菜汁的精靈一臉歎服“這就是人類的政治婚姻?比書裡描述的還誇張。”宴會上吃太飽而打嗝的冥王憤慨地大喊“我要…嗝,殺了她!”

“你彆胡鬨了,這是他們夫妻的事。”

“那女人才不是父神的妻子!母神才是!”

麗芙眼望契約者“我可以問嗎,這位休因妮爾(注神語)是誰?”席恩滿足地喝茶“他的媽媽。”

……廢話。麗芙白他,猜測是母親的意思,因為依路珂總是稱呼他“休因達魯”。(注父神)

“回來,喝蔬菜汁。”麗芙拎回想去殺後母的弟弟。依路珂拚命掙紮“不喝不喝不喝!”

“灌下去,帶他回房間。”討厭嘈雜的魔王陛下深深懷念約瑟芬娜的乖巧安靜,“依路珂,不許搞鬼,她不過是件擺設罷了。”小小的冥王這才釋懷,連最厭惡的蔬菜汁也喝了,兩頰鼓鼓地跑走。麗芙緊跟其後,免得他偷偷吐掉。

哈瑪蓋斯已恢複鎮定,雙眉緊蹙“主人,亞修拉陛下想利用希絲蒂亞殿下暗殺你嗎?”席恩不想和養子做這種政治討論,隻道“當她不存在就是了,格蘭妮會應付她。”

“這個…您不和她相處看看嗎?”哈瑪蓋斯試著營造健全的家庭氛圍。

“我可沒這閒工夫。”席恩無意識地撫摩杯沿的葡萄藤花紋。哈瑪蓋斯曾看他這麼摩挲那隻鎮魂杯,也知道鎮魂杯裡關著誰,眼神沉澱下來。

“那您今晚睡在這兒?”

“我去研究室。”

“主人,您還在介意那天光神說的話嗎?”哈瑪蓋斯忍不住問出連日來的憂思,淺藍的清澈眼眸認真地凝視養父,“其實您不用氣餒的,在時間之下,沒有永恒的事物。連幾乎完全獨立的我們也會改變,何況人類。那些話也不全對,人類甚至會對皮相動心,本身就很淺薄…很不安定,內在對人格的影響更不用說,她隻是逞口舌之快發泄您對她的失禮而已,根本不用理會。”

“神的本質是決不會改變的,哈瑪蓋斯,我也從來不想改邪歸正。”席恩淡淡地道,舉杯示意他倒滿,“那女人沒說錯,無關她的初衷。我不喜歡她的囂張,下次犯到我不會跟她客氣,但這次就算了。”哈瑪蓋斯咬緊下唇,感到深沉的無力湧上“您渴望改變不是嗎?慢慢來,一定可以的。我知道您本性不壞,是命運對您太殘酷。”

瀆神者有些好笑地側首,柔亮的黑發滑過臉旁,習慣性綻放的冷漠笑容宛如永夜裡開出的潔白花朵。

“沒這回事,命運對某些人還是很仁慈的,也不是沒人比我更慘,關鍵是如何獲得命運女神的青睞。長得不好品質太差,就隻好揪住她的領子,讓她跪下吻你的靴子。”

得知魔王陛下結婚的消息後,楊陽當場噴出嘴裡的茶。

“天哪!他老婆太慘了!”昭霆的大叫,是席間所有人的心聲。

“她一定會被強暴,天天虐待。”莎莉耶補充自己的想像說明。楊陽持不同意見“那個公主和肖恩又沒關係,席恩不會這麼對她。”

也對,那家夥是實用派。眾人默認,唯獨諾因強詞奪理“未必!萬一她和肖恩長得一模一樣呢?”楊陽在桌下踢他一腳“那席恩會惡心到不想看她一眼。”太幸運了。

這回連諾因也沒話說,包括發言者在內都一陣反胃。

“那位列文皇子可是很出名的人物,政績斐然,戰功彪炳,真難相信他是魔王。”葉爾瑪撐著弧線優美的下頜,由衷感慨。她是血玫瑰傭兵團長,和留守夏爾瑪大陸的部下有特殊的聯係方式,而傭兵界傳遞消息很快,就是她將這個第一手情報轉告給在場的人。

麗芙襲擊維烈的那一夜,當時在宴廳的人都有幸目睹了魔域之王的尊容,對其實力氣魄印象深刻。因為事關重大,每個人都三緘其口,沒有向底下透露。

“希望那個公主很美,把他迷倒。”也是實用主義者的希莉絲期待大伯自動銷聲匿跡,不然這邊實在打不過。月搖搖頭“連深淵女妖也迷不倒他,何況一個人類女人。”這是他最佩服後輩的一點。

希莉絲啞口無言。楊陽暗暗歎息肖恩倒是被你迷得七葷八素。

“他可真不像男人。”吉西安評價。據說魅魔個個有傾城傾國之貌啊,上次見過的饜魔之王就是個絕色的尤物。軒風激烈反駁“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不為美色所動!那些女妖精又哪裡及得上我們人類女性的清純!”

你清純?眾人一致側目。在座唯一清純的少女怯怯發言“嗯…拉菲說,比起為禍人間,法術秤台對他的席恩陛下吸引力還大些。”

“沒錯,以席恩的實力,如果要搞屠殺,早就搞了。”楊陽放下茶杯,歎氣,“可是我們就是他的報複對象,無法置身事外啊。”紮姆卡特雙手環胸,語帶懷疑“對了,那個叫拉菲格的領主,沒問題吧?”

“拉菲不是壞人!”邱玲生氣地握起小拳頭,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他是真心對我的!人各有立場,你怎麼能因此就說他壞話!”楊陽好言勸道“小玲,紮姆卡特沒說他壞話啊,是擔心他彆有所圖。”

“就是這個!拉菲已經為我背叛他的君主,和他的朋友們絕交,你們還要他做到什麼地步?真要他反過來殺他的同伴嗎?再說,我身上也沒什麼秘密讓他掏吧!”

這倒是事實。眾人抹汗這位壓根是吃閒飯的。莎莉耶出主意“那你至少可以問他一點敵情啊,比如席恩和其他領主的弱點,負位麵的地形。不用明擺著問,我教你技巧。”邱玲憤怒地瞪她“不要,我為什麼要騙拉菲?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是肖恩先生和那個宰相的朋友,我可不是。”眾人都覺刺耳,又無言以對。藍龍騎士出聲道“邱玲小姐,您怎麼能這麼說。”

“那個,露琦雅小姐,她沒說錯……”

“與你無關?”諾因打斷心上人的話,勾起一抹諷笑,“你現在吃香的喝辣的是拜誰所賜?還和我們撇清乾係?席恩也未必把你當無關者。”邱玲拍案而起“是!是你養我,你了不起!但你休想我為幾頓飯替你賣命!我也不是自願住在這裡!當初是誰劫持我的?”說著,她甩開保護者的手臂,掉頭奔出大廳。露琦雅和楊陽雙雙急起直追,諾因在後麵喊“彆理她!少她一個沒差!”

“是,少她一個沒差,卻會多出一個強勁的敵人。”月用柔和的嗓音吐出辛辣的毒刺。諾因刹時悶了,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是啊,即使邱玲不事生產,也該把她擺在己方的陣營裡,牽製嗜血之王拉菲格。

搞不好她一跑,轉頭那位癡情的惡魔就殺過來了。

“……”犯了和心上人相同的錯誤,諾因懊惱地抹臉。貝姆特冷嘲熱諷“也許我也撇清關係比較好。”

“你撇不清關係!除非你讓維烈辭職!”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哪天他對士兵們喊兩聲,底下說不定也一哄而散。”耶拉姆表示憂慮大難臨頭各自飛嘛,不像他們這群已經被貼上標簽的倒黴蛋。諾因擺手“他們杵在那兒也是稻草人,連一根毫毛也傷不到席恩,跑就跑了,和羅蘭·福斯打彆跑就行。”

“所以我們這些綁在一條線上的螞蚱,就彆再起內訌,齊心協力對付他。”伊莉娜纖細的食指點點桌子。佛利特摸了摸胡子“老實說,你和貝姆特倒真的不用攪這淌混水。”諾因等人怒視這個太過誠實的矮人——這麼走的走散的散,他們還剩下多少人手?

“不,席恩的目的是弑神,我愛賀加斯,我決不會讓他傷害我的神。”

平靜的女聲卻製造出炸彈效果,一室震撼,貝姆特驚愕地瞪視姐姐。伊莉娜回以微微的一笑,年輕嬌豔的臉上是和外表不符的堅定沉著,葉綠的眸子跳躍著思慮的火花“我這兩天仔細想了一下,發現席恩的行動有不透明的地方。屢次玩弄又放過我們是為了讓肖恩痛苦,可是他為什麼不對維烈下手?隻放了一次詛咒,維烈關押折磨了他一千年不是嗎?就算殺不死他,也可以一次次殺,一次次讓他痛不欲生,把他逼瘋逼崩潰。”

“這個,辦法是好。”月暗歎女人就是殘忍,男人拍馬也及不上,“但是維烈這小子發瘋是很麻煩的,席恩應該不想和他硬碰硬,也不想鬨到毀滅性的局麵。”

“等等,很有道理。”紮姆卡特投讚成票,“換作我,才不管那麼多,直接把他挫骨揚灰。”月不以為然“他不是你。”伊莉娜直視他青色的雙眸“我原來也這麼想,所以才忽略了。你想想,席恩一定很了解維烈,他不濫殺無辜,但有必要的話,也不在意牽連無辜——那麼假設一下,維烈發瘋,和他大戰一場,鬨得生靈塗炭世界毀滅,我們會怎麼看他——沒準我們還死了,他不會自責到崩潰嗎?他已經犯過一次錯,萬萬不想再犯第二次。”

眾人聽得背脊發涼,寒意像一隻冰冷的手在頸後遊移。昭霆結結巴巴地道“那他…他想乾什麼?”

“我不知道。”伊莉娜煩惱地蹙起線條姣好的柳葉眉,“我就是猜不出這一點。他不會沒想到,他是那麼樣一個聰明又瘋狂的男人。如果這樣的結局還不能讓他滿意,我真不敢想像他還在計劃什麼。”昭霆歇斯底裡地狼嗥“彆想了!我們索性投降算了!把維烈交出去讓他殺到爽!反正維烈不會死,總比他瘋掉世界毀滅大家一起死翹好!”莎莉耶安撫地拍拍她“往好處想,席恩也不想沒地方住,不會鬨到世界毀滅。”

耶拉姆點頭“對,可能你想太多了。”月也難以苟同“他是法師,法師不會做出無法控製的事。”

“會不會是魔界?”諾因一語驚醒夢中人,引來眾人吃驚的注目。伊莉娜茅塞頓開“對啊!維烈背後還有個魔界!”紮姆卡特又了一個有力證據“席恩那一千年也是被關在魔界。”

“那他是想連同魔界一並除去?”月沉吟道,“具體會是什麼做法?控製維烈,讓他領路?不,以他的謹慎,不會貿然闖入敵人的地盤。那是把魔族引來?看目前的舉動又不像,這樣也照樣會引起全麵戰爭。”

“其他魔族的死活,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吧?”貝姆特說公道話。芙米堅決支持“對!我絕對不會保護魔族!”

“魔族死光,大部分人隻會額手稱慶。”不知自己是魔界的一份子,風之幽鬼以風涼的口氣道,“倒是維烈又會發瘋——哎,他可真麻煩,變成席恩要小心翼翼地哄著他,免得惹火這位大爺。”什麼都以發瘋了結,似乎不太厚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感激席恩沒弄瘋維烈?”昭霆和莎莉耶齊聲責問。軒風為帥哥辯護“從某個角度是這樣沒錯,至少人家沒瘋,曆經苦難依舊堅韌不拔。”兩女怨念。

“跑題了跑題了。”諾因拍桌拉回注意力,清秀的娃娃臉一派引人發噱的威嚴肅然,“那老僵屍肯定把魔界列為目標了,那裡是我的預定觀光地點,決不能被他毀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得出聽這個家夥講話是虛度光陰的共識。而眾望所歸的兩位參謀就是月和伊莉娜,他們也沒辜負大家的期望。

“之前是我漏想了,我認為比較可行的策略是從內部瓦解魔界,這就能解釋他為何留著維烈。”

“嗯,不過以維烈對魔界的重視,他不太可能施加成功這樣的暗示,還是要冒險,又和他的性格不符,我實在不能確定。”月愁眉深鎖。

“是啊……”伊莉娜沉重地歎了口氣,沉默無聲地擴散,投下不祥的黑影。

謎題留下了——魔王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好不容易勸回邱玲,楊陽馬不停蹄地又寫了一封慰問信給後方的父親,順便告知友人他有了大嫂的事。

“亞法……”顫抖的聲音。

“嗯?”正在審核部隊重編資料的能乾副官頭也不抬地應道。

“我哥哥結婚了。”

“……”靜止了約莫兩秒鐘,亞法擱下羽毛筆,直起腰,用一種繃緊的語調道,“請問,是哪位幸運的小姐獲得魔王陛下的垂青?”他是不是應該準備祭奠了?肖恩雙目空白,呆呆地道“他…他鄰國的公主,叫希絲蒂亞,是政治婚姻。”

“啊。”亞法這才想起席恩目前是頂著西琉斯王國二皇子的身份,說來魔王按照人類的方式生活真是滿奇怪的,記得他聽過的爐邊故事,魔王都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命令各族上貢美女。

“真不敢相信,席恩竟然結婚了!”肖恩終於回過神,展開無意識捏皺的信,再次逐字逐句看起來,臉上的神情十分古怪。亞法察言觀色,訝道“您在生氣嗎,閣下?”

“我…我是有點難受。”肖恩一窒,怏怏不樂地低下頭,“雖然我也為他高興……小時候都是我照顧他,突然冒出一個陌生女人——”

雙胞胎之間的獨占欲嗎?諾因殿下也是把莉莉安娜殿下當寶。亞法尋思。

“恕我直言,閣下,他已經不需要您照顧了。再說,以他對您做的事,您該恨他才是。”

琥珀色的眼眸籠上陰霾,良久,肖恩平板地道“是的,我恨他。”一時冷場,察覺氣氛變得僵硬,亞法換了個話題“聽滿願師小姐說您和維烈宰相鬨翻了?在眼下的局勢可不恰當。我知道您和他有嫌隙,但為了大局著想,您就忍一忍,和他聯絡一下感情。”

“亞法,我一直堅持犯了錯就要受罰,不管世道如何。”肖恩眼中噴出怒火,以及長久壓抑的怨恨,“之前我原諒他,是因為他自責了一千年。就算這樣,我心底也是恨著他。他殺了我的姐姐,我的朋友,害得我和莉得去救世,收拾他搞出的爛攤子!”

呼吸漸漸急促,他的情緒也越發激動“席恩犯下大罪,他關押他折磨他,我無話可說——可是他是什麼心態?就因為我哥哥像他爸爸!他爸爸偉大,我哥哥是人渣!他還是老樣子,不把我們的命當命!瑪格蕾特殿下被殺他發瘋,我哥哥犯錯他處罰——他怎麼不罰其他魔族?我再也不要看到他!再也不相信他!”

“好吧。”亞法歎了口氣,明白上司已經鐵了心,什麼也聽不進去,體諒地道,“不談維烈宰相,說說光複王陛下。”

“嗯?”聽到徒弟,肖恩立即豎起耳朵。亞法扔給他一份受害統計表,語氣比格陵蘭的萬年冰雪更冷“維烈宰相是罪無可恕,不過他作孽的年代好歹過去了,這位才是門前的災難。”

自從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還在世起,南部林地就災情不斷。儘管楊陽和火鳳凰菲尼克斯意外擊退了亡靈騎士團,將兩支趕來援助的傭兵團血徽和逆十字從潰滅邊緣挽救了回來,敵人卻沒有離開,依舊陰魂不散地盤踞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不知疲倦地騷擾盟軍的駐地,攔截運往前線的補給車隊。反過來卻殺不死他們,普通馬匹也快不過亡靈騎士騎乘的夢魘,連戰鬥力都遜色。

肖恩看得心情無比沉重。帕西斯已儘量顧忌他,沒有傷害一般民眾,攻擊也留了餘地。不然那支不死大軍晝夜不停地來襲,到處洗劫破壞製造騷動使討伐軍疲於奔命,這邊肯定先崩潰。

“所以我說讓我站在陣頭嘛。”他咕噥。

“然後呢?衝進敵陣殺主帥?亡靈們不是笨蛋,閣下,他們還比您聰明。一次兩次可能湊效,第三次他們就會設法俘虜您,送去和光複王陛下團聚——這損失我們付不起。”亞法冷冷指出。肖恩一籌莫展了“那怎麼辦?”

娃娃臉副官掩麵長歎,再次深刻體會到和這個上司商量正事是世上最愚蠢的行為。

“拿出個辦法,閣下。”但他還是馬上振作起來,最近太多匪夷所思的見聞使他懂得戰爭的常規已經被打破了,非人隻能由非人去對付,“我就不請求您去暗殺光複王陛下了,但是眼前的亡靈,您一定要設法解決。魔法也好超度也好,和下麵討論出一個結果。”

“啊,可以在騎兵的劍上鍍銀,銀器能殺死不死怪物,水攻和火攻也是有效的方法。固守的話,就布下砂泉法陣之類的魔法陷阱。”一被指明方向,肖恩就靈感泉湧,滔滔不絕,卻見副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驚嚇地站起,露出小白兔似的可憐表情,“亞…亞法?”

“這麼多主意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哇——”

一人一幽靈在房裡你追我逃,聽得守衛相對搖首,為悲觀的未來哀歎。

西境軍處境不妙,西城本土也硝煙滾滾。

回到後方擔任軍需官,維烈在工作上遭到極大阻撓。民間為土地分配爭得不可開交,連帶影響了繳糧意願,幾批出發的隊伍都不等輜重,結果被暴民搶走,火得他也想轟殺那幫劣根性不改的強盜。還惡習一籮筐地在友軍的領土搶劫作亂,殺人鬥毆,搞得中西兩城關係極其緊張。原本維烈還隻是致歉聲明了事,被女兒楊陽一頓罵才拿出了點氣魄,公開嚴懲了一群罪犯。

這邊剛稍微收斂些,那邊又采納了諾因狠毒的撒鹽策略,接踵而來的報複使得西城無法消受。南城新任將領羅莎琳率領的[熾焰]騎士團一直殺到西城的腹地,將光複王免費大贈送的[黑沼](注一種有腐蝕作用的煉金術道具,楊陽暗殺羅蘭時用過)和相當於的活性之珠大肆投擲,造成的火災和土地損失不可估量,得到[赤練將軍]的美名。東城的間諜也在境內挑起紛爭,煽動盜匪搶軍糧,不滿高額稅的村民殺死稅務官,民情更加不穩。本來預計會爆發大規模饑荒的南城反而托魔王陛下的魔藥之福看到了曙光,東南兩城的同盟也因此更牢固。

另一頭,死亡傭兵團又從北方邊境冒了出來,秉持一貫的傳統作奸犯科沿途破壞。月影傭兵團要鎮守南部;鐵甲傭兵團駐守東邊的塞維堡負責聯絡事宜;血徽傭兵團和逆十字傭兵團被亡靈騎士團打得潰不成軍,正在西境等候收編;貝姆特的本軍翔鷹傭兵團和白鳳、黑龍、金雀花三支傭兵團都開赴前線,與諾因的軍隊在圖利亞城會師;城內隻剩下炎狼傭兵團和獨角獸傭兵團,維持治安都忙不過來。維烈又不通軍務,事前壓根沒留意,虧得妖靈族的戰士拚死抵擋,得知消息的炎狼傭兵團才趕在情況惡化到難以收拾前組織起防線。

風之月5日·西城首府赫拉特·宰相府——

書桌後的白衣青年埋首批閱公文,隨著時間的流逝,文件越堆越高,眼底的疲倦也逐漸深重。

總算完成當天的量,維烈把奏折理齊,籲了一口長氣,陷進高背扶手椅稍事休息,如鋼琴家般優美的修長手指按壓著額角。就在這時,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長相清甜可人的侍女端著托盤進來,瞧見這一幕,忍不住數落“宰相大人,您這又是何苦。”

她使用的是摩耶語。

“莉琳……”維烈用無奈的眼神看她。莉琳隻有比他無奈一百倍“乾嘛為這幫低等動物做到這一步!他們又不領情!緬長老話是重了點,但您的確太沉迷了——這是遊戲不是現實啊!”

無聲地歎氣,魔界宰相耐著性子重申“他們是人,不是動物,更不是nc。莉琳,你來了也三天了,就一點沒感覺嗎?”

“我才不和動物交流。”莉琳輕蔑地撇唇,眉間是大部分魔族共有的傲慢,“我也沒感覺這裡和虛擬遊戲有什麼區彆,大概就屍體的效果逼真些,您設計的那些劇情還有趣多了呢。”

“得了,你回去。”維烈忍無可忍。自從三天前對方從他的空間包裡跳出來,美其名服侍他,實則成天遊說,快被會議和政務壓死的他更是不得安寧,瀕臨累塌。

“我會回去,隻要您點頭。宰相大人,請彆逼我用槍頂著您回去。”莉琳毫不在意他的命令,浮起隱含暴力氣息的凜然神情。摩耶都是軍人或軍人的後裔,個個練就不凡身手剛猛個性。隻有這一位,明明是曾經威震三大星係的前任宰相之子,卻活像隻背龜殼的小綿羊。

隻要沒觸及他潛藏的瘋狂基因,他就是最好欺負的溫吞家夥。即使太過分惹惱他,轉頭擺張苦瓜臉,撒嬌兩聲,他又沒氣了。誰爬到他頭上撒野都沒問題,頂多你偷笑,他苦笑。

不過這群大野狼都非常擁護愛戴這隻小綿羊,不想讓他太為難,莉琳也隻是口頭威脅。

果然維烈立刻唉聲歎氣,好言好語地勸道“莉琳,不要鬨了好不好?這裡有我的朋友,女兒在,我拋不下他們。”莉琳神色複雜“楊陽小姐也算了啦。”事實上,摩耶的群眾私下極為排斥那位宰相之女。對他們而言,維烈是獨一無二的。基連也罷了,根深蒂固的畏懼早已種下,楊陽隻讓他們覺得厭惡多餘。所以當初沒人願意撫養她,做父親的困惑之餘隻好寄養到地球。

“謝謝你做蘋果派給我。”如釋重負,維烈瞥了眼夜宵,綻開和煦溫暖的淺笑,“你也住幾天吧,試著和這裡的人相處看看,你會改觀的。”莉琳冷哼,對著他的無敵笑臉,說不出反對的話。

“還有——”遲疑了一下,維烈收回叫部下幫自己找尋基連的念頭,那樣地球會被鬨得天翻地覆。

“什麼?”

“沒什麼,莉琳,等你回去後,告訴大家,準備迎接我們的王。”

“王!?”莉琳錯愕不已,“除了您和艾爾拉斯陛下,我們哪來的王?難道……”維烈悵然一笑“對,是菲莉西亞陛下。”

“我們不承認!她隻不過是個混了低等動物血統的雜種!連進摩耶的資格也沒有,彆說做我們的領袖了!”莉琳激動地喊道。維烈大怒,重重擂在桌上“閉嘴!她是艾爾的外孫女,瑪格的女兒,怎麼不是我們的王?回去告訴所有人,包括緬和零,誰敢反抗她,就是和我作對!我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對她無禮!”

被他罕見的怒意震住,莉琳的氣焰迅速消退,小聲道“可是…她也是精靈王的女兒啊,那個搶走殿下,又害死她的男人。”

仿佛被一箭穿心,維烈的嘴唇痛苦地抿緊,清俊的臉龐也失去血色。

“上一代的恩怨與她無關。”調整呼吸,半晌,他才擠出聲音,“她也沒對不起我什麼,是我欠她太多。莉琳,她和摩耶是我唯一存活的理由,請您們善待她,好嗎?”

“您何必——”不能理解他的愧疚,又不忍心忤逆,莉琳無可奈何地妥協,“好吧,我會把她當成殿下侍侯的。”

大海的顏色宛如透過微藍的水晶仰望天空,又像是露水滑過的矢車菊花瓣,平靜的北海上,一艘客船破浪而來,帶起無數碎沫,海鳥發出沙啞的叫聲在周圍飛翔。

甲板的前端,一名乘客倚著船舷享受海風吹拂,他有著一頭紫紅色的長發和年輕端正的外貌,肩上披著藍白相間的長披風,手持一根黑水晶長杖,頂端兩條交叉盤旋的黑蛇刻得栩栩如生,嘴角掛著人畜無害的微笑,看起來就像一個初出茅廬的見習法師,也許欠缺經驗連咒語也會念錯。

靠岸後,木板放下,人流陸續踏上港口。紫發青年也在其中,肩背簡單的行囊,東張西望好奇的模樣和普通的異鄉客毫無二致。

笑意加深,魔軍的前鋒,未來被稱為[紫焰之王]的第八位深淵領主對自己鼓勁

“好,要開工了。”

四大公會魔法師公會,傭兵公會,盜賊公會和冒險家公會曆來是超然的機構,但立足於這座戰亂紛呈的大陸,就不可能保持絕對的中立。目前魔法師公會由於總部被占領傾向東城一方;傭兵公會主要由傭兵王貝姆特·瓦托魯帝把權;以往自由往來各地的冒險家也受到重重限製;隻有盜賊趁亂作案,活得相當滋潤。不過這種通常叫小偷,真正到遺跡探險開鎖的盜賊已經沒活乾了。

“唉——”

一家叫[命運之音]的小旅館裡,響起女性哀怨的歎息,接著一轉為大聲的抱怨,“好無聊好無聊,最近哪兒也不能去,每到一個地方就要通行證接受盤檢,他們是我媽啊!?”

“確實很沒勁。”應和的是坐在女劍士對麵,擦著斧頭的大漢,“我還考慮回家種田算了。”似乎是領頭的年輕戰士按捺自己的不滿,安撫道“主要是公會的任務少了。剿滅魔獸有軍隊;維護治安有憲兵;有錢人不敢出家門,護送的工作也沒了;尋寶的話,又沒有情報。”

“就是這個。”盜賊打扮的中年男子歎道,“近來有價值的遺跡都被光顧過了,明天我想去旅行商人那兒碰碰運氣,沒準能摸上一張真地圖。”隊伍裡年紀最小,服飾像見習輔祭的少女蹦到櫃台前,用嬌脆的嗓音對老板道“喂,大叔,最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比如巨龍襲擊了哪座城堡,或者一群食人魔綁架了貴族千金?”

“有啊。”擦盤子的旅館老板笑著打趣,“領主的貓失蹤了,你去幫他找吧,賞金五銀幣呢。”少女氣極“我們是要拯救大陸的人,怎麼可以做這種小事!”

“拯救大陸啊……”

她身後傳來男性低沉的笑聲,冒險家們轉頭望去,隻見一個紫發青年站在門口,握著造型詭異的蛇杖,除此之外,就像剛從魔法學院畢業出來曆練的菜鳥學徒。

“你什麼意思?”臉蛋嬌俏可愛的少女生氣地叉腰。青年以友善的笑容撫平她的敵意“抱歉抱歉,我隻是搭個話而已,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幾個穿長袍的,我正不安呢。”

冒險家們頓時化怒氣為同情理解,領頭的戰士上前友好地拍打他的肩膀“你也是同行吧?哦,藍紋袍,不錯。”正統法師穿的袍子有級數標誌,藍紋是六段。

“我叫維蘭,那個還噘著嘴的丫頭叫夏妮。”女劍士主動介紹。斧戰士豪快地道“我叫吉倫——老板,給這位小夥子來杯酒,我請客。”

“多謝。”青年法師也不推辭,在空位坐了,等眾人一一自我介紹完,笑道,“我的全名是薩菲艾爾,你們叫我薩菲就好。”

“聽你的口音,你不是埃特拉人吧?”盜賊布萊心細,聽出薩菲的發音透出奇妙的韻味,像唱歌和吟誦咒文一樣婉轉起伏,又略帶生硬,實在分辨不出是哪裡人。

“嗯嗯,我從夏爾瑪大陸來。”薩菲爽快地將麥酒一飲而儘,博得吉倫的鼓掌喝彩,卻印證了布萊和隊長埃克“這是個菜鳥”的認識。一般法師為了保持頭腦清醒,極少碰酒,就算喝也小口抿,舉止端穩謹慎。他們卻不知道惡魔根本不會醉,也不懂人類的故作姿態。

“你是外大陸來的啊。”兩名女士很驚訝,大感新奇。

揚揚空杯示意服務生倒滿,深淵領主一手攤開,半真半假地道“導師大人命令我,一定要做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才能回去。我本來想去他的朋友那裡進修,可是這個大陸好像亂糟糟的,我又不敢一個人上路,想找幾個同伴結隊。”

“沒問題!你就加入我們吧!”埃克用力一拍他的肩,笑得十分誠摯,“我們正缺一個魔法師。”餘人也表示歡迎。薩菲露出真心的喜色“真的嗎?太好了,我運氣真好——對了對了,你們是冒險家吧?夏爾瑪大陸也有冒險家,但是那裡地方小魔獸少,沒什麼有趣的傳聞,你們這兒想必精彩多了。我想找到一些寶藏之類的話,導師大人也會讓我回去,就向一個商人買了這張地圖,你們幫我看看。”

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吉倫等人興致勃勃地湊過去,布萊卻不抱什麼希望。然而,當他看清菜鳥法師掏出來的羊皮紙卷軸,頓時震動了。

“老天!是真貨!”他激動地探出身,靈活的手指輕觸紙麵,“不會錯的,這紙質,古老的繩結,還有這文字……薩菲,你運氣真的很好!”

“耶——”感染了他的興奮,夏妮跳起來振奮地大叫。薩菲乘興道“是嗎?這代表我有成為英雄的資質。”將充滿夢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形象學了個十成十,煽動了真正的男兒熱血,吉倫氣勢十足地吼道“布萊,那上麵畫著什麼?”

“神殿。”盜賊已經拿出放大鏡等道具,困難地解讀,“這是古大陸地圖,地點很難確定,還有這符號……”

“哦,這是我們用的克米特文,所以我才買的。”薩菲把空酒杯一擱,接連指著地圖的四角和底下的一行字,“四座封印神殿,還有[諸神的遺產],其他我就看不懂了。”

“神的遺產……”維蘭咽了口唾沫。夏妮有些害怕“這算不算瀆神啊?”埃克取笑“彆傻了,夏妮,這是尋寶啊,我們可沒少拿所謂天神的寶藏,國王的陪葬品——有遭到詛咒嗎?如果是惡魔的禮物我還會猶豫一下。”

薩菲意義不明地笑了笑。安下心的夏妮注意到他胸口垂蕩著一顆散發出淡藍色熒光的圓形石子“咦,這塊石頭好漂亮,薩菲,是魔法物品嗎?”

“嗯,是導師大人送我的護符,非常非常重要的。”紫發青年朝她眨眨眼,小女孩羞紅臉。盜賊左右瞄了瞄,卷起地圖“我們回房詳談吧。薩菲,你放心,找到寶藏你一定是最多的那份。”

“謝謝。”深淵領主綻放出以假亂真的單純笑靨,“今後請多指教。”

神域是個模糊不清的概念,既沒有統一的管理階層,也沒有固定的疆域。眾神的靈魂神殿都相隔極遠,被各自代表的法則保護,除非主人邀請或神格較高的神能進去。唯有使徒居住的[神界]是公共區域,這裡四季如春,沒有日月,整個天空發出柔和的朱黃色光芒,當夜幕降臨,閃耀的群星照亮大地。

綠意盎然的山坡曲線優美,清澈見底的溪流像神灑落的光帶,溫順的動物自在漫步,銀天馬在空中翱翔,獨角獸在林間嬉戲,聖矮人隻需專注於如何製作出更精美的工藝品,而聖精靈整日的工作隻有照看森林和果園。無須耕種,新鮮美味的食物隨處都有。他們歌唱、作詩、彈奏樂曲,無憂無慮地度過每一天。

但是自從使徒大軍應召喚前往人界,被魔法神一擊消滅,這座樂園就變成了死寂之地,直到今天——

螺旋形的空間門裡走出三個身影,帶頭的是個清麗出塵的精靈少女,如玉細膩的肌膚和水流般純淨的藍發,在雪白連衣裙的襯托下,就像隻存在於夢境中的美人。她的神情卻溢滿了刻骨的悲傷,當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晶瑩的淚水沿著臉頰滾落。

緊跟其後的是個與感傷無緣的年輕人,纖長的雙耳顯示他也是精靈,冷冽漠然的眼眸卻看不到一絲這種生物的纖細軟弱,海水般湛藍的長發在腦後紮成一束,身穿邊緣鑲有秘銀符文的藍色天鵝絨長袍,有著古瓷質感的白皙手指握著一把半透明的珊瑚法杖,黑色短統靴踏上翠綠色植被的瞬間,冰晶似的花瓣飛散開來。

大片花海向四麵八方延伸,清一色的純白無瑕,在清冷的風帶動下,旋轉出驚心動魄的盛大舞蹈,猶如一場遮天蓋地的冰風雪,漆黑的夜空取代了白晝,更襯得這幕奇景瑰麗絕倫,美得蒼涼奪目。

“這、這是怎麼回事!?”最後容色絕美,一身黑袍的青年四下環顧。藍袍精靈也詫異地停步。

“天堂……不,水晶蘭。”壓抑本能的驚歎,娜夏轉過頭,咬牙迸出切齒的恨語,“肮臟的花卉,這就是你的本質!神界已經承認你的接管,也揭露你的低賤本性!”

聳了聳肩,席恩隻是比了個帶路的手勢。他來這兒是為了占領搜刮,而不是聽一個喪家之犬叫囂。

歐斯佩尼奧反倒冷靜下來,他並不想觸景生情。無論多麼思念,對如今的他而言,過去隻是痛苦的負擔,還是專心侍奉新主人的好。對自顧自快活,丟他在負位麵自生自滅的家人們,他也累積了足以抵消為他們的死傷心的恨意,等同親姐的娜夏也不例外。

水精靈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前走,她以為視若弟弟的神影被敵人扣為人質,隻能忍辱負重,保護這唯一剩下的親人。

踏過纖薄柔軟卻異常堅韌的白色冠冕,三人走向在蒼茫的天地間變得單薄渺小的神殿。樂園不在,殘酷的人間被侵入者投影。

“歐塞,你用武器嗎?”瞥見矮人的工坊,魔王隨口問道。無麵之王回以恭謹的一禮“我會用,也缺一把稱手的長劍。”

“嗯…去看看好了,格蘭妮也缺把劍。數量夠的話,統統搬去給那幫家夥裝備起來。”

兩人徑自轉身,娜夏跺著腳跟上去。

如同精靈偏愛弓箭和音樂,坎德人喜好冒險和偷竊,矮人族的興趣就是采掘和鍛冶,更彆說被眾神選中的聖矮人一族。一踏入雕琢精美的武器廳,形形色色的兵器就眩花了眼。席恩卻沒什麼觸動,比起當年他遊曆時去過的[千柱之廳]那恢弘無比的氣勢規模,這裡的建築成品就流於浮華,小家子氣。地底矮人頑固高潔,生於岩石死於岩石的堅強品德也給了他深刻的印象,聖矮人……哼。

不過看歐斯佩尼奧的反應,這裡也有幾分貨色。等他選好,再幫構裝生物挑了一把魔法劍,席恩法杖點地,打開自己的次元空間,嘩啦啦將戰利品全吸了進去——好東西就是要用才叫好東西,堆在一起積灰叫廢品。

至於娜夏噴火的眼神,他從頭到尾沒放在心上。

“強盜!土匪!卑鄙無恥的小人!”發現敵人不在乎暴言,娜夏索性罵個暢快。席恩踏著恍若夢遊的步子在藏書廳內穿梭,壓根聽不見她的叫罵。正在翻一本詩集的歐斯佩尼奧反而不耐煩,出聲警告“安靜點,娜夏,彆打擾吾主。”

“你怎麼幫這個凶手說話!”

“我是不想你無謂送死。”歐斯佩尼奧皺眉,越發覺得這班親人天真得可笑,先是集體衝到人界挑戰,再是不自量力地挑釁,“你又能拿吾主怎麼樣?”娜夏咬緊貝齒,半晌,哽咽道“與其這樣屈辱地活著,不如——”

歐斯佩尼奧冷笑,甩手離去“你要死就死,我不負責收屍。”娜夏震驚地瞪視他的背影,難以置信他是記憶中那個乖巧貼心的孩子。

這世界變了,一切都不對了……扶著沉重的精金書架,她再次掩麵而泣。

“哭完了沒?”魔王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用一貫淡定平穩的語調道,“幫我們做飯吧。”水精靈死死瞪著他,恨不得撲上去咬下一塊肉。

“自己做!”她咆哮。

考慮到此地尚有未知因素對方可能在飯裡弄鬼,席恩問明廚房在哪,親自下廚。他可以不吃,趴在他頭發上的小綠卻不喜歡餓肚子,這小東西自從開了胃以後,就三餐必到。

於是,三人一寵物品嘗了一頓豐盛的佳肴,雖然娜夏食不下咽,痛罵廚師把溪裡的魚林裡的鬆鼠天上的五彩鳥抓來做素材。

在名為追憶廳的廣闊殿堂裡,席恩見到了母神黎姬曾使用過的樂器,一座約一人高,古樸雅致的木製豎琴。

受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他上前檢視地撫摸琴身,確定沒有附著任何魔法,隨手撥了撥水晶琴弦,不可思議的清音震撼了靈魂,這不是凡間的音樂,是一種純粹的共鳴。

美妙如天籟的旋律自動響起,回憶之聲震動了神界。一刹那,魔王腦中浮現出那個聖潔高貴,又慈愛溫柔的女神,隨即收斂心神,淡淡一笑,信手彈奏,將曲調轉變為自己的靈魂波動。原本安詳柔美的音色漸漸變得銳利高亢,又深沉有力,掩蓋一切聲響,成為宇宙唯一的存在,節奏如急雨,落入浩瀚無涯的始源之海,激起一個又一個晶瑩剔透的王冠。

“真是好東西。”感歎了一聲用途特殊的法器,回過神的魔法神又看著自己的手掌心,搖頭,“精靈的本性真可怕。”

“席恩。”

似曾相識的女聲滲入聽覺,宛如一塊巨石,打破堅定意誌構成的平靜湖水,泛開一圈圈激蕩身心的漣漪,席恩無意識地握緊法杖,轉過身,一個虛幻的身影躍入視野。

全白的秀發打成整齊的麻花辮,憔悴的臉上隱約可見年輕時的姿色,卻掩不住她的平凡樸實,就如同鄉野間隨處可見的農婦。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類女子,站在屹立於世界頂端的神祗麵前。

“……!”席恩驚喘,腳步不穩地靠著豎琴,吐出夢囈般的低語,“媽媽。”

怎麼回事!?媽媽為什麼會……法師感覺一個巨大的漩渦在腦海裡旋轉,攪得思緒混亂不堪。他深呼吸,強行壓下所有的情感,讓理智重新掌管自我,渙散茫然的藍眸再次被堅冰封起,變回如鏡的平板冷硬。

背上傳來豎琴的觸感,他抓住了一些線索是因為他想起了萬物之母,無意識召喚了自己的母親?

或者,這根本就是個由思念組成的幻影?不,他沒有這麼無聊。

“席恩……”不知長子正在分析自己的真假,蜜莉端詳他陌生的麵容,酸楚地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讓您失望了?”席恩不帶笑意地一笑,挺直背,離開在某個不可原諒的瞬間被他當作支柱的豎琴。

“不……”蜜莉難以啟齒地訥訥,布滿勞作痕跡的雙手局促地扭絞裙擺,她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婦人,兩個孩子的遭遇已經令她萬分驚奇,麵對換了個皮相,談吐氣質都不同以往的長子,更是慌亂無措。

見狀,席恩的眼神微微軟化“是我。”

“是…是的。”蜜莉鬆了口氣,隨即瞪大眼,驚訝地看到景物變幻,上一刻她還在空曠縹緲的宮殿裡,下一秒就來到一間擺設高雅的休息室,身上的衣服也換成粗糙的亞麻裙,熟悉的觸感和圖案使她心頭發軟。

眼眶浮起濕意,蜜莉怔怔看著兒子將她扶坐到桌旁的象牙椅上,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襟“席恩,你還是個好孩子!不是他們說的壞人,罪大惡極的弑神者!求求你,彆再和肖恩慪氣了!”

矢車菊藍的雙眸劃過一道接近苦笑的黯痕,青年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溫柔而堅定地扳開母親的手,以穩定的動作調配有養年美容作用的藥草茶,狀似閒聊地問道“您和爸爸在冥界日子不好過嗎?”

“沒…沒有。”蜜莉不覺回答,絮絮叨叨地抱怨,“無聊倒是真的,開頭幾年我和帕德的小日子過得挺舒心,鄰居都很友善,可是你…你變壞後,冥王就把我們單獨關在一個地方。幸好那裡時間好像很快,感覺才過了十幾年,我種種田養養雞,帕德打打獵做做木工,也就那麼過去了。”

“這就好。”席恩不動聲色地垂了下眼,掩飾一閃而逝的寒光,然後小心地舉起茶壺,往瓷杯裡注入清澈的金黃色液體,鄭重地遞給對方——仿佛一個曾經希翼,卻沒能完成的儀式,“——媽媽。”

“不對!席恩,你彆敷衍我!”蜜莉搶過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惱怒地斥道,“你這孩子,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碰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悶不吭聲,轉移話題,我可沒肖恩那麼好糊弄!”

瞥了一眼濺在桌布上的水痕,魔王一言不發地走向透明的水晶牆。沒有星辰點綴,完全黑暗的夜幕下,無數看似纖弱的莖葉托起潔白的花冠,在寒風中輕柔搖擺,天與地的交界是朦朧的白色,波浪般連綿不絕。

目送他的背影,平凡的婦女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在空氣裡發酵,害怕地縮起身子,不堪回首的記憶從指尖曼延而上,她仿佛又看見自己掐著次子的頸項,腦中想的卻是殺死長子,將他按進冰冷的小溪。

“……席恩,你還在怪我嗎?”微弱的聲音,帶著淒楚的哽咽。

席恩轉過頭,正好看到淚水從母親的眼角流下,有所觸動地笑了他現在知道弟弟愛哭的毛病遺傳自誰,而他的性格大概比較像爸爸吧。

帕德在兄弟倆四歲時就因病而亡,留給席恩的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我不怪您。”清潤平淡的男性嗓音令蜜莉喜出望外,下一句話又把她從天堂推入地獄,“因為我和您一樣自私,那個時候,我讓肖恩代替我。”

“席恩!”蜜莉心如刀割,淒喊,“那些都過去了!這不是肖恩的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看著你們兄弟這樣,我好難受!”

魔法神不為所動,冷冷地道“那就不要看。媽媽,您不需要責怪自己,在您死後如何,是我們兄弟自己的選擇。我本來以為您和爸爸早就回歸輪回,畢竟我被魔界宰相關押千年,他們應該放心了才是,沒想到……”蜜莉打斷“什麼!什麼關押千年?不是百年嘛!還魔界宰…魔族?冥王說是他把你關進冥界底層,後來你逃出去,殺了…殺了神明,還連冥王也殺了——席恩,你怎麼會犯下這麼可怕的罪?你是不是瘋了!?”

“您可以這麼認為。”依舊平靜無波的語氣。

“不是的,你是被冤枉的對不對?”蜜莉撲過去抱住他,把臉埋進天鵝絨長袍,放聲大哭,“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沒有做那種事!我相信你!席恩,你是個好孩子,從小就這樣,被我誤解也不吭聲——你告訴我!對媽媽沒什麼好隱瞞的!”席恩一動不動,任由母親的眼淚打濕他的衣裳,半晌,一聲沉重的歎息從胸腔湧出“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媽媽。”

“不是的……不是的……”

“您冷靜點。”

“我不冷靜!不冷靜!除非你說不是你乾的!”蜜莉撒潑地大叫,還用魔王陛下的袍子摁鼻涕。席恩僵硬無言原來肖恩耍賴皮厚的性格來自這個女人。

“夠了。”沉怒的低喝嚇住哭得忘形的婦女,蜜莉像被燙到般縮回手,怔了一會兒,再次落淚“你變了,席恩。”

“您終於意識到,很好。”魔王轉過身,和她麵對麵,凝視那雙曾經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眸,不含感情地道,“冥王現在是我的養子,我會叫他妥善照顧你們。雖然我希望你們轉世,但您不會答應吧?”

以他的力量,可以輕易辦到,但是那樣做等同弑父弑母,回歸瀛海崩解重組的靈魂將不再是原本的個體。

“對。”蜜莉壓抑駭懼之情,發著抖和他對視,一臉倔強,“不看到你們和解,我們決不轉世!”席恩既不勸說也不回應,神色木然。一朵雪白的天堂鳥出現在他的指間,靈巧地彆在她的領口上。

細心的,慎重的,完成未曾為她所做的祭奠。

“那麼回去吧。”緩緩垂下手,他合上了心靈的窗口,“抱歉我不能給您任何承諾。”

當他睜開眼,房裡已沒有母親的身影,地上散落著幾片殘瓣,桌上的冷茶一口沒動。靜止了片刻,他有條不紊地收拾,聯絡次子交代完畢,洗澡換了件衣服,步履如常地走向藏書廳。

“主人,您回來啦!”

哈瑪蓋斯以熱情的擁抱迎接養父,手上的雞毛撣子險些砸到後麵的歐斯佩尼奧。娜夏狠狠瞪視這位助紂為虐的典型,嫌惡地彆過頭。

“嗯。”席恩輕輕摟了他一下,將他比自己矮一個半頭的身子放回地麵,“在打掃?”哈瑪蓋斯沒回答,深感新鮮地打量他“您怎麼穿白袍?”好奇怪。

“神界沒有黑袍。”

“當然沒有那種邪惡的顏色!”娜夏已成習慣地譏刺。席恩當沒聽見。哈瑪蓋斯也不跟她計較,友善地招呼無麵之王“歐斯佩尼奧大人,我幫您的房間打掃好了,今後您回雲中塔就住這裡。”說著,遞出一隻鑲嵌藍寶石的銀鑰匙,他本能地感到這位領主已經“歸順”養父。

歐斯佩尼奧心一暖,收下鑰匙。自從離開神域以後,他第一次有家的感覺。

“娜夏小姐的我還沒……”

“用不著你收拾!”

“……還沒整理,我是空了一間出來,可是我不太方便進女士的房間。”哈瑪蓋斯鍥而不舍地說完。歐斯佩尼奧不容反駁地道“不用了,她和我住一起,我會負責監視她。”娜夏怒喝“歐塞!”

“你們的問題,自己私下解決。”冷淡地拋下一句,席恩轉身走出客房。哈瑪蓋斯又抹了兩下,把雞毛撣子放進櫥櫃,再泡了一壺茶給越吵越上火的姐弟倆,悄悄退了出去。

打開研究室的門,古代龍不意外地看到養父坐在黑檀木書桌後擺弄三界映像儀,卻升起一絲違合感。不知為何,席恩穿著白袍的模樣比平常更硬質,更難以親近。反而是那如夜色包裹他的黑天鵝絨長袍,讓他有點人性的溫暖。

“主人,發生了什麼事嗎?”擺好茶點,哈瑪蓋斯關懷地問道。席恩抬眼,一貫的淡定中透出溫和“沒有。哈瑪蓋斯,我有禮物送你。”

一顆淡藍色的美麗珠子放在桌上,靜靜散放出溫潤又純淨的光輝。

“哇——好漂亮!”哈瑪蓋斯喜不自禁,拿起來細細把玩,“主人,是夜明珠嗎?”

“不,是[夜之光],萃取黑暗中的光絲凝練而成,昨晚看書的時候順手做的,沒什麼用處的小玩意兒。今天早上想起你喜歡這些東西,就給你了。”法師的注意力又回到映像儀上。他說的無情草率,哈瑪蓋斯還是開心得像得到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謝謝,謝謝您,主人。”

“?”席恩不解地看著他,暗自反省是不是平常太虧待這個養子,以至於送他一件小物品也高興得什麼似的。

看準養父喝茶的空擋,哈瑪蓋斯鼓起勇氣滿足好奇心“主人,這個是占星用的嗎?”

“占星?不。”頓了頓,魔王糾正,“是研究星辰軌道沒錯,但不是預言家那種占星。”小龍敏銳地聽出言下之意“我很抱歉。”

“沒什麼,你提醒了我。”被預言的暗之子笑著轉動星象儀,眼神深不可測,“據說占星師一定要保持絕對中立的心態才能做出準確的預言,以現在的我而言,即使為自己占卜,結果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您不會占卜。”

“是的。”席恩承認,纖長優美的手指撫摸杯上的花紋,突然不謹慎地笑起來,“哈瑪蓋斯,你的母親也預言過我,說我是會帶來災禍的不祥之人,未來的魔域之王——很準對不對?”哈瑪蓋斯愣愣地聽著,麵無血色。席恩也是一呆,詫異他太過激烈的反應。

“彆在意,隻不過是巧合而已。”

發覺自己心神不定,理解為和母親見麵的後遺症,席恩起身準備洗把冷水臉,不然這個狀態工作下去,可能會出現計算錯誤。

“我幫您泡杯咖啡。”哈瑪蓋斯澀然道,手裡的夜之光變得如火燒般滾燙。儘管和自己無關,生母曾經傷害到養父的事實依然令他難以下咽。若席恩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斥為本末倒置,他可是養子的殺父殺母仇人。

雖然從命運之神那兒確認了自己非同一般的黴運,當初也是眾神的預言導致他和肖恩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他所走的方向,畢竟還是基於自己的意誌。

如果所謂的星象能在無形間操縱人的行為,那麼,他會擊碎全部的星辰。

或許這也是命運設定好的?法師對自己陷入死胡同的思維遊戲失笑,將毛巾絞乾掛起,停止了胡思亂想。

說到底,真正能夠乾涉凡人命運的,隻有那些強大的生命。

眾神,魔族。

宰光他們就行了——席恩得出乾脆的結論。

數個夜晚不眠不休的演算,沒能揭開第四界的奧秘。目前能確定的,隻有第四界不包括在三界循環內,這就能解釋羅蘭·福斯為何能回溯過去。可是他又確實影響了他的人生,這可能是法術界尚未證實的一條理論[時空守恒定律]。以此類推,羅蘭哪天從他的未來跳出來妨礙他,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注視光芒萬千的映像儀,魔法神的眼底浮動著一縷陰鬱,深切懷疑那位救命恩人是神聖器[世界之鑰]暗中布下,對付他的一枚棋子。

當年他就不信任那個主動和他簽訂契約,名叫菲裡尼奧的器靈。說是肖恩成為另一件神聖器[天杖]的誓約者,為了平衡,他必須繼承封之力。還服從他的命令,封印了協調神——也就是說,它全部都算到了。

兩件神聖器本是混沌之父的力量碎片,製衡眾神的存在,對他也有約束力。再知道那老烏龜有暗招,就更不能掉以輕心了。

席恩明白,他無法考慮到世上所有的變數,千年前敗在維烈手下就是個刻骨銘心的教訓,那次他也留下了翻身的底本。但是,一想到可能會重蹈覆轍,再次跌回無底深淵,從頭來過,一股濃濃的酸苦就在胸口泛開。

不,冷靜。法師甩甩頭,握緊鵝毛筆,專注於紙上的算式,薄唇抿出永不妥協的弧度,森冷的冰眸蘊藏著熾白的火焰之刃,堅定地對自己說我的心血不會白費,哪怕這次再陰溝裡翻船,我也有本錢讓他們統統完蛋,給我陪葬!

當然這是下下策,他才不想死。至於牢獄之災,這片宙域應該沒有能困住他的囚籠了。

微弱的晨光穿過雲海照進陰暗的房間,一夜未眠的法師揉著酸痛的手指整理腦中龐大的數字拚圖。仿佛受到驚動,蜷縮在他膝上的小龍嗚嚕一聲,搖搖尾巴繼續睡。無意識的,清雋蒼白的容顏浮起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想要露出溫柔的表情,卻如同要一株沒有根的葡萄藤結出果實。

剛提起筆,他瞥見杯中水光搖曳,散發出溫熱的香氣,帶著了然的視線往下移哼,這小東西,八成在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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