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友人的心情,楊陽自覺失言,看著腳下的漆黑大地,不禁有所感懷“這就是當年的戰場了,完全看不出來。”諾因正想彌補,接口道“廢話,都過了一千年了。”
“回過頭想想真不可思議,我認識了那麼多老古董,維烈、肖恩、索貝克、席恩……好像大家有緣分一樣,這個世界真小。”
“是本來就有關係。”諾因啐了一聲,驅策坐騎加快速度,“我倒覺得這個世界很大,可惜一直沒什麼機會出去溜達,現在又要去跟一個瘋婆子算賬。”楊陽無言了一陣“諾因,她是你媽媽。”
“我呸!想到她那張臉我就惡心!還搶了莉莉安娜的身體,殺了她也不解氣!”
“對了,菲莉西亞是附在莉莉安娜身上,我們要怎麼對她下手?”
“打暈莉莉安娜……這也是她害的。”諾因恨恨地道。楊陽歎了口氣“我不指望你原諒她,隻是看在肖恩的麵子上,好歹手下留情。”諾因咬了咬牙“明白了。”
隨著距離的接近,兩人不約而同地愣在半空,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今晚的月色很明亮,使他們能夠清楚地看到一個巨大的氣旋,緩緩轉動著,掀起令人身心不快的歪曲感,延展開枝椏般細小的電弧,似乎有瘴氣從裡麵不停地吐出,讓人本能的毛骨悚然。
“好…好可怕,古代人真偉大。”楊陽未戰先怯。諾因卻一臉激動“雖然在肖恩的記憶裡見過,實際看還是不同凡響——好,衝進去!”
“等等!”菲尼克斯飛離楊陽的肩膀,變回火鳳凰的原形,同時夢魘一頭撞上無形的障壁,哀鳴著化為煙霧。楊陽和諾因猝不及防地往下掉,還沒施展浮空術,就被菲尼克斯背起。
“是龍的結界!”火鳳凰說。
“嘖,看我劈了它。”諾因抽出蘭修斯親手點化的神劍揮砍,一道半月形的劍風直直打在結界壁上,以接觸點為中心,環狀的衝擊波沿著球體表麵一圈圈發散,吃不住諾因連續的斬擊,很快破開一個大洞。完好的結界部分漸漸顯現出來,呈現出淡藍的輪廓,一點點擴大麵積,環繞住整個次元通道。不用楊陽發令,菲尼克斯飛快地鑽入洞口。諾因正要收回佩劍,眼前黑影一閃,想也不想地劈下。
“住手!”楊陽已看清那人的樣貌,慌忙抱住友人,“是黑龍王陛下!”
攔路的正是三首龍中碩果僅存的黑龍王巴哈姆斯,他看了看劃開一條血口的右手,微微皺眉,一雙金瞳沉靜地望著義子的敵人。諾因劍尖下垂擺出守勢,倒也不想攻擊,巴哈姆斯嚴格說來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曾兩次並肩作戰。
“請回去,如果你們進入次元通道,我就破壞空間壁,到時你們會粉身碎骨。”
“羅蘭城主是要你讓我們通過吧,為什麼不殺我們?”楊陽注視那雙毫無戾氣的眼眸,相似的橄欖形瞳仁揪痛了她的心。巴哈姆斯承認了她的猜測“你是紮姆卡特的契約者。”
“那我們隻好宰了你。”諾因掙開友人的阻攔,堅定地指著對方。巴哈姆斯卻從他的視野裡消失,隻留下聲音久久回響“我不必和你們打,要進去就進去,後果自負。”
可惡!在心裡痛罵不愧是羅蘭老狐狸的義父,諾因不甘心地徘徊。楊陽拉扯他的袖子,歎道“回去吧,諾因。”
“……”
“回去吧。”
無功而返,諾因本以為會被兩個心腹拳打腳踢,不料吉西安和雷瑟克都沒有怪他,反而拍拍他的肩,聊以安慰。
經過這次挫折,諾因算是徹底覺悟了隻有了卻後顧之憂,他才能到魔界救回妹妹,而首當其衝就是解決羅蘭和他的契約龍!
雷瑟克內心的擔憂絲毫不亞於主君,但他必須回後方坐鎮。送彆的時候,楊陽囁嚅道“對不起,雷瑟克。”
她至今仍不願相信是維烈為菲莉西亞準備了身體,自作自受導致了這樣的結局,而是把責任都推給菲莉西亞和席恩。然而潛意識,她不得不認清事實,從而對眼前的人感到歉意。
軍務長搖搖頭,一言不發地離去。雖然他沒有口出惡言,楊陽還是苦澀地認識到今後他再不會對維烈的人格抱以信任。
另一邊,趕到西城和部下會合的肖恩挨了副官一頓痛罵,又從貝姆特口中得知友人失蹤的消息。
“維烈回魔界了!?”
“德修普是這麼說,編謊也不編個高明點的,維烈不會不說一聲就走。”西城城主言下對宿敵很不滿,帶著一抹焦躁。他對各項事務隻是初步上手,少了行政經驗豐富的維烈,內政會出現大問題,有伊莉娜幫忙也隻能解燃眉之急。肖恩呆了一會兒,道“我問問楊陽。”
“太好了!快問吧!”
宿命的另一半之間能夠通過心靈水晶對話,但是肖恩沒有說出這件事,以寫信為由要了個房間。
(楊陽,維烈和莉出了什麼事?)
《……》
(告訴我!)
《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心知瞞不過,楊陽長歎了口氣,一邊斟酌一邊小心翼翼地道,《雷瑟克說維烈是和莉莉安娜一起走的,所以…可能莉莉安娜被菲莉西亞附身了。她還控製了維烈,大概打算報複魔族和眾神。》
(附身……)
《嗯,理論上後代中會出現一個完全匹配的人體,席恩當年也是……》
哢嚓!肖恩怔怔看著手裡捏碎的水晶墜子,腦中一片空白。良久,他才握著拳頭往外衝,碰倒一張椅子後,踉蹌兩步愣在當地,試圖從混亂的事態理出頭緒。
莉附在莉莉安娜身上,控製了維烈……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這麼做?
不,他早該想到的,當年莉也是為了報複卡修不擇手段——為什麼沒想到!如果他想到的話……
肖恩懊惱地捶牆,接二連三的殘酷打擊幾乎令他承受不住。隻要閉上眼,他就看到帕西斯最後的笑容,那是解脫的笑容。
那麼堅強的帕爾……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那麼多年徒弟是怎麼熬過來的,自己又是多麼遲鈍粗心,忽略了那些付出和笑顏背後的痛苦,一心隻想忘記過去,卻把那孩子拋在了黑暗裡。他根本不配做一個師父,他隻是個懦夫。
如果他早點想起來,事情也許不會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不是隻顧自己難受,就可以阻止莉。在他的兄長、徒弟、養女需要他時,他都沒有在他們身邊。
渾渾噩噩地走出房間,侍衛將他領回城主辦公室,肖恩這才回過神,垂下頭道“抱歉,維烈他……是有急事回去了。”
“是嗎?”看出另有隱情,不過維烈回魔界這件事似乎沒錯,貝姆特也不套話,和氣地道,“你看起來很不舒服,要不要叫軒風幫你做點吃的,躺下睡一覺?”
“不用了,我想回駐地。”肖恩勉強一笑。貝姆特點點頭“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點。”他很擔心他會夢遊到冥界去,現在誰也不會懷疑這個麵色慘白的家夥是死人。
“亞法,團裡有什麼事嗎?”
娃娃臉副官瞥了上司一眼,聽出言下之意,冷冷地道“軍團少了您也沒差,但至少要告訴我您想做什麼,目的地何在。省得您死在外麵,我們也不知道去哪兒收屍。”肖恩沒有在意部下的嘲諷,苦笑道“我想去,又不敢去。”
“怎麼了?”第一次看到上司這麼無精打采的樣子,亞法不禁有些擔憂。
“維烈被控製了,莉…我的養女附在莉莉安娜身上,和他一起去了魔界。帕爾是席恩害死的,莉一定不會放過他和協調神,那她會利用魔界的力量。我想阻止她,可是次元通道在東城,我去那邊也許會被羅蘭抓住。帕爾死了,他沒必要再對我手下留情。”
亞法好半晌才消化了這麼驚人的消息,像看陌生人似的打量上司“難得您會注意到這件事。”
“我不得不想,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肖恩雙手蓋住臉,哽咽出聲,“我好像總是做錯事。我不想莉背負和我一樣的命運,就離開家,結果沒見到義父最後一麵;我想信任卡修,自己中毒也罷了,可是貝姬死了,帕爾他們還……我聽席恩的話努力活著,他卻恨我,這是我的錯,我沒想到我們的感應可能切斷了,也沒發覺帕爾在受苦,這次又疏忽了莉的心情,我是個笨蛋。”
“閣下,您沒有做錯任何事,您隻是比較倒黴而已。”亞法倒了杯茶,遞給上司補充水分,“每個人都會軟弱、輕信、意氣用事,隻是你運氣不好,造成的後果比較嚴重。”肖恩大聲道“這也是我的責任!”
“怎麼是,像維烈宰相那種明著為惡的,無論初衷如何,才是罪過。您這叫無妄之災,黴星倒是真的。”
“……”肖恩被打擊得陷入沮喪的穀底。亞法慢悠悠地喝茶“就算思慮再周詳,也會有考慮不到的地方,您頭腦簡單就更不用說了。假如您真有使自己和周圍人不幸的特質,消失是對世人比較好,但既然尚未證實,您就繼續健康愉快地活著吧,我很欣賞您的生活態度。”
肖恩頭朝下埋在桌子上“謝謝你的鼓勵。”
“不客氣。”
“……謝謝,亞法,我感覺好些了。”明白副官嘴雖毒,卻是一番好意,肖恩陰鬱沉重的神情總算有了點晴色,“我會打起精神的。”
“那就好。這件事先緩一緩,莉莉安娜殿下出了這樣的事,諾因殿下肯定比誰都急。他沒采取行動,就代表那個次元通道的確危險。”亞法冷靜地分析,“另外,菲莉西亞小姐的目標是席恩吧,我們正好和魔界結盟。至於協調神,是被席恩強行召喚,可以勸她理解,她總不會連您的話也不聽。”說實話,菲莉西亞比席恩好處理多了,等於憑白多了一大臂助。
“席恩已經被封印了……”
“封印不了多久,除非把他的部下一網打儘。閣下,您還是不忍心?”亞法皺起眉。肖恩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一種寂滅的神色“我會親手殺了他。”
在帕西斯死亡的一刻,他們的關係就再也不可能修複了。
“您下定決心就好,長痛不如短痛。”
砰!粗魯的開門聲嚇了兩人一跳,風風火火衝進來的矮小身影更令人生出眼花的錯覺“喂,小子們,好消息!”
“佛利特。”肖恩正心情低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矮人哈哈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背“乾嘛,一副焉樣,這可不像你,告訴你個讓你振奮的喜訊——地下水退了。”
“地下水?”肖恩和亞法異口同聲地問,一頭霧水。佛利特吹胡子瞪眼睛“就是那條淹了礦區的地下河啊,終於又可以開工了。”
……隻是讓矮人振奮的喜訊吧。還以為是什麼事,肖恩大大歎了口氣。亞法也不覺得高興,瓦雷利亞鋼製作的武器固然精良,真正掌握精煉技術的卻隻有矮人工匠和極少數人類技師,根本滿足不了軍隊的需求。前期又因為希頓商會的小動作,被東城趕超了一大步,即使現在迎頭追趕,也來不及。
轉念一想,亞法對上司道“閣下,陪他去看看吧,也許還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明白部下想讓自己散散心,肖恩微笑頷首。
“啊,肖恩,你要出去?我特地帶便當來。”身穿劍士服飾的軒風一手提著食籃,站在大門口揮手。
“他吃過了,給我。”佛利特一把撞開酒友。肖恩食欲不振,難得在吃上表現出謙讓的態度“嗯,給他吧。”軒風吃驚地睜圓眼“這是怎麼了,連飯也不吃,看來真的很嚴重。”
“……什麼意思,我吃得下就不嚴重嗎?”
“當然啦,上次你恢複記憶,隔天不也照樣大吃大喝。”軒風拍掉佛利特偷食的手,問道,“你們去哪兒?”
“礦山。”矮人還是搶到一塊麵餅,含糊不清地回答。軒風想了想“這樣啊,那我也去吧。”肖恩拿了瓶酒“不用了,那裡很危險。”
“有你在能出什麼危險。”軒風劈手奪過酒瓶,“喝酒對解決煩惱毫無幫助,隻會增加頭痛。礦山可不是隨意進出的地方,我可以為你們擔保。”聽她這麼說,肖恩和佛利特也沒有了反對的理由。
東西兩城開戰後,貝姆特就和姐夫沙曼達·希頓解除了合作,目前瓦雷利亞鐵礦山是軍管。負責人認識軒風和佛利特,再檢查了肖恩的身份證明後,就放行並順帶委托他們調查。
矮人開鑿的洞口十分平整,通風也良好。走了一段距離,三人來到一個寬闊的大廳,門兩邊係著繩索,幾輛空礦車整齊地停在運輸帶上。軒風看了眼警示牌,淒慘地叫道“升降梯壞了!我們要走下去?”
“用羽落術好了。”肖恩放出三個照明的魔法球。佛利特唾棄“懶啊,懶,如今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不中用。”
“佛利特,我年紀比你大。”
“我們是為你著想耶,我們腿長,你腿短。”
“走路靠的是耐性,跟腿長腿短無關——走!”佛利特氣勢十足地下令。肖恩沒意見。勢孤力單的軒風隻有歎氣。
好不容易走到開挖好的最底層,佛利特興奮得揮舞斧頭“退了,退了,哈哈哈,上次有兩個同伴險些被衝走。”肖恩背著累得走不動路的軒風道“那我們回去吧。”
“等等,來都來了,再往裡頭走走。”佛利特鑽進一條下坡的狹窄甬道,“之前挖的時候我發現一些奇怪的跡象,一直惦記著。”
“什麼奇怪的跡象?”肖恩矮身跟上。軒風不得不貼著他,避免撞頭。佛利特不答,走了一會兒,才指著石壁道“看。”兩個外行人看不出門道,軒風咕噥“不就是幾條縫。”
“這是人工斧鑿的痕跡!不是自然形成的!而且是非常古老的刻痕!我問過貝姆特,他說這幾座礦山在屬於他家前沒被人開采過,這不是很奇怪嗎?”矮人健步如飛,反而是後頭兩個人類跌跌衝衝。
“前麵沒路了!”
“不,有路,挖這邊,大約五、六米。”找到自己留下的記號,佛利特身體力行地舉起板斧。肖恩放下軒風,認命地當起苦力。天杖抗議地大喊《喂,我是神聖器耶!你竟然讓我挖石頭!》
“用魔法可能會引起坍方,何況你很鋒利。”肖恩動作飛快,很快挖出個可供通行的大洞。三人在陌生的礦道轉了約莫半個鐘頭,來到一堵“牆”前。
“這是……”升高光球,肖恩吃驚得合不攏嘴,“門!”
兩扇金屬巨門緊緊閉合,在淡淡的白光下發出冰冷的色澤,古樸宏偉的浮雕印著歲月的暗沉鏽跡,卻依舊栩栩如生。肖恩隻覺在哪裡看過這個圖樣,一時又想不起來。軒風滿腔好奇“門後麵會不會有寶藏?”
“了不起!”佛利特讚歎地撫摸門把,“全部是席塔合金,還兌魔晶石粉,這種技術在大黑暗時代就失傳了,沒想到我有幸目睹。不過機關鏽掉了,肖恩,用那把劍劈開。”
“哦。”棕發青年踏前兩步,一邊安撫鬨脾氣的神聖器一邊試著輕劃。像切豆腐般,這凝聚了古代最高技術水平的大門就被超出人世的力量劃出一道深痕。
轟隆一聲巨響,向後傾倒的金屬板與地麵敲打出空曠的回音。塵埃散儘後,飛到天頂的魔法球照亮了寬廣的空間。
無數人形物體靜靜佇立在淡藍色的煙霧裡,散發出無機質的冷光。
“哇塞!秦始皇的兵馬俑?”軒風發出無人聽得懂的感慨。佛利特差點把胡子拔下來“機械魔像!?這麼多!”
“對了,西城是肯尼亞斯帝國的遺址!”肖恩恍然大悟。軒風和佛利特看著他“那這裡是——”
“肯尼亞斯帝國的巨人兵工廠。”
地下兵工廠的發現震動了中西兩城的上層,調查工作立刻如火如荼地展開。
“總共893個,大部分都能用。”教授技師們內部原理和維修方法的肖恩看著手中的數據道,“不過有幾座要人操縱的機械魔像……”
“啊!還人操縱?這不就和高達一樣了嗎!”昭霆興奮莫名。除了楊陽和軒風,餘人都聽不懂她說什麼。
“那個呢?”諾因指著一頭龐然大物,這是完全用鋼鐵塑造的龍形框架。楊陽初見時還以為是恐龍化石,看清後,暗歎異世界也有這樣的技術。肖恩搖搖頭“那是金屬龍,古代魔像技術的最高成就,我也沒實際見過。不過有個條件我是知道的,就是發動它至少要頂級的魔晶石。龍魄也可以,但總不見得去殺龍。”
“魔晶石嗎……”貝姆特抱胸沉吟,“彆的都好說,這玩意兒我們這兒可是奇缺。”
“我那兒也是。”諾因不爽地咋舌,“羅蘭·福斯倒是有好幾座晶石礦,老妖婆的東境也是,可惜被占領了。”楊陽安慰“我們也不一定要用這個吧,金屬龍再強也強不過真龍,又笨重、又不會飛、還不會吐息、連魔法都不會,隻能拿來撞城牆。”
“就是這個,其他魔像對攻城戰作用不大,但這頭龍可以直接把城門撞塌。它也能吐息,有和老狐狸的龍一拚的希望。薩姆他們還要留著對付席恩,不能白白犧牲。”
楊陽閉口不語,上次和席恩的戰鬥損失了兩頭紅龍,她已經覺得萬分對不起紮姆卡特,聽到剩下的不用上戰場,舉雙手讚同還來不及,當然不會反對。肖恩沉著臉道“不止金屬龍,所有的魔像都需要能源。雖然法師也能操縱,但是這種魔力運作的方式必須訓練以後才能掌握,低階的學徒也頂多控製兩個石魔像。還有運輸問題,試運行的消耗……”
“這些應該你頭痛吧,我把月的文件給你了。”諾因的食指點到他鼻尖,一字一字道,“我警告你,就算羅蘭·福斯是你徒孫,也不許心軟,我們加起來分量總超過他。那家夥也是六親不認的,才不管你是他老子還師公。”
肖恩看著他和養女酷似的麵容,不說話。楊陽撫額歎息哪有這樣拜托人的。
“那個,肖恩。”她好言勸道,“你不願意殺羅蘭城主,我們可以打敗他再商量。但我們若輸了,就死定了。”帕西斯既然去世,羅蘭就不會再顧忌什麼情麵。
“我明白。”肖恩輕輕點頭。眾人都鬆了口氣。
“好,開工了!”昭霆迫不及待地握拳,“我要坐那個高達!”楊陽捶了她一拳“先討論怎麼解決動力的問題。”軒風似乎想起什麼,從腰包裡掏出一顆晶紅色的球體“這個行不行?”
“這是什麼?”眾人好奇地圍觀。貝姆特認出來“這不是上次魔武大會維烈給你的嗎?”
“嗯,我一直忘了還給他。”
“魔界的東西?就用它試試。”諾因極為感興趣。肖恩搶過晶石,以師長的口氣教訓“還沒偵測過的東西怎麼能亂用,這裡也不能讓那頭龍動起來。再說月給我的資料上沒有關於金屬龍和人機魔偶的部分,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摸索。”楊陽習慣性地調解“不用它們也無妨啊,我們還有這麼多魔像。”
“不行。”諾因斷然否定,“羅蘭·福斯不是傻瓜,也和魔像打過了,不可能沒有對策。要出奇製勝,還是隻有靠這些大家夥。”
“那誰來操縱……昭霆,你給我閉嘴。”
“駕駛高達是我的夢想啊!”儘管被表姐嗬斥,棕發少女還是寸步不讓,手指一座人機魔偶,“我要開著那輛紅的踏扁席恩!”耶拉姆提醒“你和他之間隔了一條大海。”
“席恩不是已經被封印了。”貝姆特自動過濾魔王,“現在關鍵是魔晶石。”肖恩猶豫了一下,道“魔晶石裡麵的倉庫有,雖然魔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流失,但基本都沒壞。”
“太棒了!”諾因打了個響指,楊陽等人也為意外的曙光而開懷。
銀月升上中空,投下如夢的淡淡清影。
寬敞的露台被照得霜雪般潔白,踏過滿地月光,棕發青年來到石欄前,將手裡的酒壇隨意一擱,支著臉頰發呆。一座水井映入眼簾,他曾在那裡和東城的密探楓打過一架,後來又在紡織之都德蘭和他的後代椿邂逅,不知他們如今怎麼樣了。
回想起來,那次冒險就像做夢一般。不,失去記憶的一千年,他都在一場不願醒來的夢裡。
終於清醒後,他再次失去了重要的人們,他的養女,他的弟子。
他醒得太晚了。
抬起頭,深黑的夜空在如水的月色中靜靜流淌,像極了那雙偶爾睜開的黑眸,溫軟、沉重、蒼寂,那晚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現卸下所有包袱的他躺在地上大笑,毫不拘束地打鬨,一起喝酒訴說心事,第二天起來傷風感冒……
心裡像有把火在燒,不能深想,仔細追究會恨不得把那個人拆碎,可是又怎麼下得了手。那麼漫長的陪伴,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請原諒我]——他知道他想說什麼。
索性恨到底,還輕鬆些。不期然的,想起兄長冷淡的話語
[我不需要你的原諒,肖恩,我也不會原諒你。]
是嗎?那又為什麼不殺我?不是“不原諒”,而是“不能原諒”吧。
啵!清凜的酒香順風散開,肖恩灌了一大口,熱氣直衝頭腦,卻嘗不出是什麼味道。第一次發現,一個人喝酒是這般無味。
“辛苦了,肖恩。”溫潤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走在雪白地麵上的少女,讓他想起那日走下飄雪山丘的青年,和暖的笑意在唇角綻放,宛如初春的和風,同樣輕柔慰藉的嗓音也在腦中重疊
[我回來了。]
“今天忙了一整天……肖恩?”
“啊,沒什麼。”回過神,肖恩不覺抱以微笑。楊陽目露擔憂“在喝悶酒嗎?”
“嗯。”
“這可不好,酒入愁腸愁更愁,喝酒就相當於飲鴆止渴。”
“哈哈哈,你和維烈真像。”
“耶,他也說過類似的話?”楊陽一愣。肖恩微微一笑“是啊。”和他一樣靠著欄杆,楊陽注視宿命的另一半俊朗的側麵,年輕朝氣的臉龐有著她不熟悉的抑鬱,不禁感傷。
他們都變了。
“肖恩,我提到他,你會不會不高興?”
“嗯?不會,總不見得一輩子不提他吧。”
“也是。”頓了頓,楊陽低聲道,“你恨他嗎?”
“恨……我不知道,在錫維拉,那個幽靈說所謂的恨是死一萬次也要手刃仇人的執念;萬劫不複永遠孤單也要達成的願望;付出一切舍棄所有也不後悔的決心;是即使殺死對方,殺光和他有關係的人也無法停止的行為;是消失才能解脫的咒縛——我沒到這個程度,大概不算恨吧。”肖恩苦笑了一下。
“……他那是偏執。”楊陽擦汗。肖恩轉向她“是嗎?你恨羅蘭時,是什麼感覺?”
楊陽沉默,這就是最明確的答複。
“我恨自己多些,還有氣他們都逼我恨他們。”肖恩一口氣喝了大半壇酒。他說得不清不楚,楊陽卻聽懂了,目光轉柔“肖恩,你其實是想原諒維烈和席恩的,對不對?”
肖恩沒有馬上回答,半晌,仿佛自言自語地道“可以原諒嗎?帕爾死了,莉之所以支撐世界,也是因為維烈那家夥。”
“這個嘛,我師父曾說過一句話‘從心之路即是正路’。”楊陽兩手在背後交叉,盯著自己的足尖,輕聲低語,“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輕易原諒的話,好像很沒尊嚴,很沒原則,對不起死去的人。可是那時侯,我還是選擇放棄,因為我想保住活著的人。我很不甘心,但更輕鬆,我想我選對了,你也聽從心裡最大的聲音吧。”
“最大的聲音嗎……”肖恩喃喃。楊陽不好意思地拍拍後腦勺“不過肖恩非常堅持原則,可能不會讚同。”
“因為不豎立原則的話,會迷失,也沒法以身作則教育那些孩子。其實我這人很沒原則,輕信、易忘、心軟,席恩也最討厭我這一點。”
“他才不正常呢,狠成那樣。”楊陽抖抖肩膀,習慣性地發顫。肖恩笑了笑,語調變得明晰而堅定“席恩過去做的事,我原諒,因為他受罰了一千年,維烈也是。但是他包庇下麵,這點我絕不原諒。”
“那個…肖恩,我正想和你說。”楊陽遲疑道,“維烈不罰其他魔族,應該是出於愧疚。他曾經想死,拋棄他的職責,所以他連魔界也不敢回,更彆說責怪下麵了。”肖恩眼望前方,久久不語。
“呃——”楊陽反而不自在了,感覺像在維護父親。
“席恩對我的心情,我總算理解了。”肖恩合上眼,勾起一個接近扭曲的冷笑,“真的讓人好想痛扁。”楊陽不知所措“咦?”肖恩直直看進她的眼“你想說什麼?因為這樣,所以他沒錯?”
“不…不是。”楊陽心一涼,不覺退了幾步。肖恩彆過頭“抱歉。”
“是我不對。”
“如果情有可原,他千年前也沒錯了,為瑪格蕾特公主報仇。”
“肖恩……”楊陽無言以對地長歎。棕發青年克製自己的情感,把剩下的酒一飲而儘“算了,不說他,我很擔心莉會做傻事。”
“咦?”楊陽一時不適應話題的突變,回憶道,“耶拉姆說菲莉西亞的目的可能和席恩一致,所以席恩才屢次饒過維烈。”肖恩臉色泛白“這個我沒想到,我是怕她跑去始源之海。”
“始源之海?”
“莉肯定恨席恩,帕爾可以說是席恩害死的。而要殺了席恩,要麼摧毀他的真身,要麼毀滅始源之海。她多半會選第二種,因為她不知道席恩和其他神明不同,不是通過神之泉重生。而且…莉很討厭眾神,這樣就一舉兩得了。可是神之泉、能源湖和瀛海這三者是缺一不可、息息相關的,如果少了一個,或者平衡被擾亂,整個三界循環會崩潰。”
“會怎麼樣?”楊陽被他說得心驚膽戰。肖恩不太有把握地道“死人複活,活人喪命,能量枯竭或過量——法則紊亂的結果誰也說不清,但一定會影響到這片宙域。”
那不是連地球也包括在內!?楊陽這一驚非同小可“必須阻止她!”
“對。”
“真是的……我本來還想她報複魔族和協調神的話,倒是好事情。”楊陽煩惱地撥撥頭發。肖恩琥珀色的眼眸流溢過冷光“莉可以殺魔族嗎?維烈又會發瘋吧。”
……唉,這件事他恐怕永遠不會釋懷了。楊陽無地自容地垂首。
“也不能殺賀加斯,代表根本法則之一的他若死了,宇宙會還原,蘇醒的沙凡西頓會讓一切歸於混沌。”
“啊,史列蘭說過。”楊陽突發奇想,“肖恩,如果席恩和混沌神打起來,誰會贏?”肖恩想了想“應該是席恩吧,混沌也是誕生自始源之海。”
天哪……
楊陽的下巴差點脫臼“那他怎麼會被索貝克和史列蘭封印?”聽到徒弟的化名,肖恩神色一黯“對手真的是混沌,倒好辦了。在這個秩序的世界裡,席恩也必須遵循創世神定下的法則。”
“原來如此。”
“喲,你們倆在這兒喝酒?”一個粗豪的大嗓門響起。肖恩和楊陽轉過頭“佛利特。”
矮人推著兩大桶酒走上陽台,樂嗬嗬地道“你那一小壇怎麼過癮,來,我們不醉不休!”肖恩擺手“明天宿醉,會被諾因罵。”
“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你睬他乾嘛。”
“我也加入吧。”楊陽幫友人解圍。於是三人席地而坐,開始品茗香醇的美酒。這個情景讓楊陽想起那夜靈魂出竅,回西芙利村對神官表明心跡,之後和肖恩徹夜聊天的往事,心底泛起濃濃的酸楚。
“怎麼了,丫頭?”佛利特粗大的眉毛動了動,直接搶過她的碗往桶裡一舀,“這酒可不酸。”楊陽勉強牽了牽嘴角“嗯,很香。”
“知道你在想那酒鬼,他沒你以為的那麼慘,看你喝酒的樣子就像他,都看不出這麼能喝。誰死了也都會消失,早幾年、晚幾年的差彆而已。”
“嗯。”楊陽這才展顏,淒然的心情略感安慰。肖恩默默放下碗,看著酒中搖曳的月影。
佛利特連乾三碗,瞅著對麵的酒友,不住打量,流露出納悶的神氣“有件怪事,肖恩,你和你哥是孿生兄弟吧?”
“對啊。”肖恩一怔,臨時想起一件事,“不對,席恩毀容了。”楊陽噴出嘴裡的酒“他毀容了!?難怪!”
“不是,他的靈魂是藍頭發,精靈的模樣,跟你一點也不像。”矮人天生能看穿表象和善惡。
“怎麼會,那是迪斯卡爾殿下的長相啊。”楊陽不解。肖恩卻不奇怪“他升華時,是連同海精靈王子的肉體一起,所以……”
所以,席恩從外表,到心靈,都是另一個人了。
突然的認識使肖恩怔忡,難以形容的巨大失落浮上心頭,喝進口中的酒比任何時候都苦,帶著一股腥血般的澀味“我和他……不再是兄弟了吧。”
“單指血緣的話——”楊陽會意,輕拍他的肩,“這樣也好。”
不過,人和人的羈絆,能這麼簡單就斷得一乾二淨嗎?
暖暖的金色晨輝穿過樸素的木棱窗,在潔白的被褥上鋪展開來,也為披散的黑發鍍上亮麗的光澤,輕顫的睫毛在黃金般的光線下閃爍發亮,緩緩睜開,露出一雙冰銀色的眼眸,又被抬起的左手遮住。
窗外小鳥的歌聲滲入法師困頓昏沉的腦海,逐漸喚醒沉睡的神智,迅速摸到枕邊的法杖,熟悉的觸感落實了心,他撐著床坐起,環視房裡的擺設,微微愕然。
鋪著毛毯的木製地板,古樸的簡單桌椅,整齊擺放的卷軸和厚書,靠牆的大壁爐,都無比眼熟,隻是,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李歐蒙小屋。他的腦中立刻反映出這個法術的名稱,卻想不起自己為何在這裡。
等等,比這更緊要的……他低下頭,呆呆看著自己的手。
我是…我是誰?
清澈的溪水映出一張俊秀而蒼白的容顏,神態毫無失憶之人應有的慌亂,冷漠如冰。夜色的長發從瘦削的肩膀滑落,垂蕩在岸邊的草地上。他摸摸空蕩蕩的耳垂,再撩起前發,光潔雪白。
這是我?疑惑地蹙眉,他怔了怔,一是為心中升起的排斥感,二是為自己人性化的表情。
不對,至少可以肯定這不是我的臉。施法解除幻術,聚合的元素一到指尖就崩散,連試幾次都是如此。並非沉默或禁製引起的現象,而是魔法逃出他的掌控。
為什麼?動搖的瞬間,一股強烈的睡意籠罩住他,不由自主地倒下,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已近黃昏,歸巢的鳥叫在耳邊此起彼伏。他按著隱隱脹痛的額角爬起,看到水中的倒影,這次沒有任何觸動。他凝神回想,努力了三分鐘後果斷地放棄,決定先回小屋看看能否找到線索。
徐徐打開的門碰到什麼,他瞥了一眼,是隻小孩玩的陀螺。還有其他零碎的玩具散落在地板上,做工都非常精巧細致。他很確定自己不會玩這些,那是誰的?
手下意識的伸向腰際,摸了個空,他感到難以言喻的空虛,似乎這裡原本掛著一樣東西,軟軟的,很小……
腦子裡像盤旋著濃霧,他甩甩頭,視線落在袖扣上,停頓了半秒移開,不明白一隻平平無奇的黑水晶扣有什麼好看。
一一撿起玩具,習慣性地走到櫥櫃前,拉開,放進竹籃。
等等!他一震,拿出籃子端詳,觸摸到重要的記憶這不是裝玩具用的,是……是……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在化為聲音的前一刻,雜亂的影像噴湧而出他在心裡呼喚什麼人,一次次求救,但是應該有感應的對方卻沒有回音。
不會來!他沒有來!
徒勞地試圖從滅頂的情緒中掙脫,比之前更濃重的困意卻壓倒了一切,墊著絨布的竹籃從纖長的手指滑落,滾倒在地。
一圈圈漣漪模糊了黑衣男子的影象,協調神收回手,對身後的弟弟道“最難的一關已經跨過,接下來會越來越順利。”
“這樣他就會死嗎?”暗黑神有點不放心,畢竟太容易了。
“嗯,當他徹底忘光的時候,自我就會消失。”賀加斯點了點水鏡,繼續下一波精神攻擊。史列蘭拍拍胸,轉憂為喜“太好了。”
“這個給你的神女。”賀加斯伸出手,一枚鐫刻著優美神語的精金戒指浮現在他的掌心上方,戒台鑲嵌的珍珠石散發出溫潤的光芒,“叫她收拾席恩的部下,不能讓負位麵的惡魔猖獗。”
“楊陽一個人怎麼行,再給諾因他們一些。”
“不行,那個魔族女孩你可以直接給,但其他人你就必須降臨,幻境術會破解。”
“哦。”史列蘭很失望,接過戒指。
往年的歲末,人們會用舊穀和麥秸裝飾門麵,請當地的神官挨家挨戶潑灑祝福聖水,裁剪新衣,清除積雪,拿出儲藏室的存糧做豐盛的佳肴,給晚輩零食和紅包。今年,戰爭的陰雲卻籠罩了整個艾斯嘉大陸。
聖賢者預言會有異界人在世界危難時挺身而出,一來卻來了五個。每城分一個也罷了,之後一係列變故又令人無所適從矛盾激化;戰亂迭起;王權更替;魔武大會上,傳說中的光複王和魔界宰相接連出現;然後是東帝國和西聯盟的崛起;惡魔肆虐與四方結界的建立;王都攻城戰一役,已變成魔王的聖賢者和眾神紛紛亮相,衝擊達到最,在“血海現象”發生後醞釀成無法遏止的恐慌。
官方通告是一切都是魔族的陰謀,無論是王家的血統,聖賢者的改變,還是協調神附體帕西斯的死亡。當然,中西兩城也有自己的說法,但由於統治者的身份,西城一貫的惡名和諾因兩敗俱傷的戰術,輿論一直處於弱勢,士氣也大受影響。
雪之月初,亡靈騎士團撤出西境的南部,進入西城境內,一路摧枯拉朽地突破幾道防線。繼血徽和逆十字傭兵團之後,一向在平原上戰無不勝的西城騎兵再次嘗到敗績,不得已退入和米亞古要塞相對的東部邊防塞維堡。禁受不住報仇的巨大,南城的部隊斷然跟襲,占領了幾座都市,卻造成了與西境相連的北部關卡人手不足。幸而有老成的東城將領威司特鎮守,接替蒼穹軍團的火鳥軍團幾次猛攻都被擊退。
戰勢陷入僵局後,火鳥軍團指揮希莉絲·佛羅倫茲采取誘敵之計,繞過堅固的防禦工事,奇襲其他據點。東城方並未上當,隻是派兵攔截,不讓敵人溜到身後。雙方你來我往,都沒占到什麼便宜。
到月底,主戰情緒的高漲使老將無法再維持不敗的守勢。另一邊,為了轉移人民的恐懼,羅蘭也主動發起攻勢。
地下兵工廠尚未暴露,但礦山的異動依然沒能瞞過合作期間就潛伏於工地的東城密探,羅蘭推測敵人是在秘密製造魔像大軍,因為西境的工廠已經在東城三將之一的馬爾亞姆·麥斯韋恩的率部進逼下緊急搗毀。
預料到自己的死亡,已故的光複王不僅為徒弟煉製了好些防身道具,還灌注協調神的神力製作了神器[貝奧裡亞水晶鏈],能夠讓任何貧瘠的土地變成沃野,一舉解決了凡爾加平原的饑荒。因此,羅蘭本可以有充分的餘裕打這場仗,尤其兩個敵城的補給困境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是考慮到魔王的殘餘勢力,魔界的不明動向,還是速戰速決,及早統一全國為妙。拖得越久,戰爭的後遺症也越大。
希莉絲的戰略是故意分散,讓敵人分不清那個佯攻,那個是主力。如果敵軍索性進攻空虛的本陣,正好進行包圍作戰。這個方案危險性雖大,但隻要掌握好時機,勝算還是很大。最主要的原因,己方的補給確實吃緊,金色死神生前對南部林地的破壞非常徹底,富饒的東部平原又被她不計後果的師兄放水淹了,一旦陷入消耗戰,會被拖死。
然而她的計策好,威司特也不是省油的燈,將計就計派遣一支偽裝部隊襲擊敵軍的本陣,自己的主力部隊則繞到較弱的援軍背後,等戰爭開始後發動突襲。於是兩場“跨年之戰”就在中城的西境率先打響。
冰的結晶在冬風中狂舞,沉厚的鉛雲遮蓋了太陽暗淡的光芒,世界變得蒼白而寒冷,唯一的顏色就是士兵們揮舞的刀劍反射的血光。
在這樣的天氣裡,空軍幾乎無用武之地,這對卡薩蘭軍是有利的,局勢卻不樂觀。遭到伏擊的部隊根本不及反應,一開始就兵敗如山倒。在這一刻,士兵的素質差異清清楚楚地體現出來威司特麾下的戰士是原屬伊芙的邊防軍,早就習慣了酷寒。相反,連雪地行軍都不曾經曆過的中城士兵戰鬥力大減。雖然希莉絲留了一手,同樣偽裝弱旅,意為絆住東城軍,但照目前的戰局發展下去,在援軍趕來之前這支誘餌就會被殲滅了。
接到消息的希莉絲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計謀被識破,揮軍前去援救,並派人通知另兩支部隊回頭。援軍的趕到隻是延遲了戰敗的時間,但是此刻,東城後方卻受到意外的攻擊。
留守的軍官一聲令下,南城的槍兵舉起長達五米的拒馬槍;重裝步兵在後麵持盾防禦;祭司們齊聲詠唱禱文,為戰士們加持各種神術。伴隨著衝鋒號角嘹亮的聲音,來襲的中城騎兵整齊劃一地拉起弓弩。
“弓騎兵!”
守方大吃一驚,來的竟然不是火鳥軍團的主力槍騎兵,而是西境另一支聞名遐邇的強大戰力,那麼——這支部隊是來自米亞古要塞的衛戍軍團!
遠程武器收到一定的成效,但加高的拒馬陣也無法阻擋加諸了戰馬奔馳動力的箭雨,沒等騎兵跑到,東城前方的陣線就崩潰,接下來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屠殺。羽箭、長槍和刀劍渴飲著人血,倒地的步兵被馬蹄來回踐踏,暗紅色的液體泥濘了雪地,屍體堆積如山,戰況空前慘烈。
得知友軍告危的威司特判斷火鳥軍團的所有行動都是一個陷阱,再追擊會落入圈套,果斷地放棄成果後退。事後證明這是個誤判,希莉絲自己也被蒙在鼓裡,所以威司特若乾脆前進,反而能消滅火鳥軍團,占領其後方陣地璃陽城。但是一念之差,使東城軍從最初的優勢淪為被動。
“好家夥,連我也騙了。”
收編軍隊,和師兄在原敵人的營地會合,紅發少女沒有卸甲就來表達謝意。軍務長露出略帶沉重的寬和笑容“你沒事就好。”
“怎麼了?你好像有心事。”希莉絲脫下厚重的騎士用手套,溫差令她的盔甲流下一條條小溪,剪短的卷發也因汗濕貼著臉頰,“收拾席恩的行動失敗了?”
“不,他被封印了。”
“那太好了!啊,是有人死了嗎?肖恩他…肖恩他沒事吧?”希莉絲的神情轉為急切憂懼。雷瑟克搖搖頭“普多爾卡雷先生平安無恙,但薩姆先生的兩位同伴犧牲了。”
希莉絲鬆了口長氣,她和紅龍們不熟,當然沒什麼感觸“那是前線局勢不利?”
“雖然東城軍來勢洶洶,但是我想殿下能夠應付。”雷瑟克歎了口氣,沒有說出心上人被附身並離去的事,“我準備稍微休整就追上去,這裡交給你了。”希莉絲默然,此地距離南城首府隻有一城之隔,一瞬間她被一股強烈的衝動主宰,想立即出兵攻打。
察覺師妹的異常,雷瑟克愣了愣“希莉絲,這是乘勝追擊的大好機會,被這幫敵軍逃掉殿下那邊也會有壓力,你可以先吞並附近的小領地,等西城的援軍到了以後再進攻拉魯。”
“我明白。”克製難言的焦躁,希莉絲點點頭。理智告訴她師兄的建議是正確的,但不知何時起,她內心深處的野心日漸擴大,越來越壓抑不住。
下意識地,她摸了摸贈送的胸針,奇異的熱量從那裡緩緩流入心口。
戰果傳開後,萎靡不振的民心大受鼓舞,加上亡靈騎士團的消失,死亡傭兵團的敗退,每個中西兩城的百姓都感到自開戰以來從未有過的希望。
熱火朝天的地下兵工廠裡,楊陽受不了表妹的聒噪,上到地麵透氣。
地上的情景一樣熱鬨,工坊裡傳出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魔像的零件以結實的帆布覆蓋、繩索捆紮放在大車上。她在親兵的護衛下自在閒逛,天氣很晴朗,有些刺眼的藍,像是結冰的顏色。
軒風和一群西城少女來送飯,遠遠望見她,揮手喊道“小陽!”
“要我幫忙嗎?”楊陽自覺地走過去。女孩們好奇地盯著她瞧個不停。
“你肯幫最好啦。”軒風笑嘻嘻地道,“送好飯一起洗衣服。”楊陽笑了笑,接下這兩個臨時差事。
“小陽,你怎麼沒跟諾因上戰場?”
“我又不是軍師,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魔法師,去了能乾嘛。”忍受溪水刺骨的寒冷,楊陽掄起洗衣棒用力捶打,凍得嘴唇發白,“再說昭霆沒我看著,天曉得會鬨出什麼事來,光耶拉姆一個不夠。”軒風哈哈一笑,意有所指“諾因沒你看著也不行啊。”
“他有吉西安看著就夠了。”
眼尖地瞄見友人食指上的精金戒指,軒風大驚小怪地叫道“小陽,你訂婚了!?”楊陽臉一紅“彆胡說,這是史列蘭送我的。”
“小史送的!?更不可原諒了!”軒風一把扔下手裡的活,勒住友人的脖子搖晃。楊陽被她的手冷得直打哆嗦,一邊咳嗽一邊討饒。彆的少女也唧唧喳喳地質問,臉有憤慨之色。
知道自己犯了眾怒,暗黑神的神女急忙聲明“這不是結婚戒指,是神器!史列蘭給我的道具!”
“這還差不多。”軒風哼了一聲,鬆開手,“小史可是大家的。”楊陽苦笑著撫摸頸項“是,是。”
“那個戒指有什麼用?”一個圓臉的西城少女問。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威力滿大,他叫我消滅席恩的部下。”楊陽猶豫道,“確切的說是他的哥哥——協調神給我的神器,賀加斯也決定和席恩為敵了。”軒風咋舌“那位大酷哥不是都變成睡美人了嗎。”
“嗯,但是他遲早會醒,隻要哈瑪蓋斯他們活著。”
“你一個人去能乾什麼,我可不讚同。”軒風堅決反對,“小史也不會答應的,不是說是協調神的意思。”
西城信仰薄弱,所以其他人聽著聖賢者和神祇的名字,隻當是聽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故事。
“我也不想去,更去不了,隻有維烈能用空間魔法。”
“就是。”
“不,肖恩大概會用。他要是肯去,我倒想試試。”楊陽臨時改變主意。軒風嚇了一大跳“就你跟他!?不行!”先前發問的少女插口“提拉的英雄不是很強,一定能打倒魔王。”
“哎呀,你不懂啦!席恩超強的!他那些養子女兒也個個厲害得不得了!”參加過戰鬥的原南城滿願師回想起來就不寒而栗,浮起死裡逃生的感覺。
“沒錯,不能讓他再有機會搗亂。維烈已經失誤過一次,惹出這麼多事來,這次席恩再脫困,恐怕就是我們的末日了。”有神器在手,楊陽的膽氣壯了不少,舉起左手,“看。”
“這是什麼?”軒風奇怪地瞅著她腕上的淡淡花紋,“好像刺青。”
“是封印,席恩對我下的,我發現它淡了很多,異能也能用了,雖然沒完全解開,但這樣反而好,讓我可以慢慢適應。”楊陽自信地笑道。軒風湊近打量“為什麼會解開?是席恩被封印的關係?”
“肯定是咯,嘿嘿,這就是所謂的因禍得福。”楊陽滿懷欣喜地洗起衣服,“最好他在睡夢裡被捅一刀,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