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第六章君臨
創世曆1038年以來,分崩離析的魔導國再次統一,無冕之王羅蘭·福斯的遺言壓製了反對聲浪,東帝國的投降實質上承認了王儲諾因·史列蘭·德修普的王位,西城卻仍處於混亂狀態。
失去了兼具才乾與威望的傭兵王貝姆特·瓦托魯帝,西城頓成散沙。鐵甲傭兵團被死亡傭兵團打得潰不成軍;獨角獸和炎狼兩支傭兵團內訌,團長陣亡,部屬也反目成仇;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雖收編了主君的殘部,能力和兵力卻不足以統合整個西城軍。去年的[豐饒之風]使貧瘠的西城富饒起來,也激發了民間對土地爭奪的矛盾,戰火燎原,少數文官根本平息不了,還被迫逃回了中城。
諾因勒令蒼穹軍團長肖恩·普多爾卡雷率部平亂,前去支援的還有軍務長雷瑟克·尤耶的衛戍軍團,至於貝姆特交給他的三支傭兵團——黑龍、白鳳和金雀花則現場整編,省得他們回去故土起異心。
肖恩對這場戰鬥毫不起勁,他的,南城公主希莉絲·弗羅倫茲日前在南城首府拉魯慘死,鎮壓那些反抗的民眾;處罰叛逃的火鳥騎士團就令他心力交瘁。如今徒孫羅蘭又意外身亡,接連的噩耗讓他幾乎想拋下這爛攤子,歸去冥界。
擔心宿命的另一半,楊陽特地搭空浮舟前往軍隊駐紮的西城首府赫拉特。她吃了一驚,友人的氣色雖然很不好,軍團長的任務卻完成得儘職儘責,仿佛一切厭倦心傷都隨著某種情緒沉澱,隻餘一種沉寂的覺悟。
當地的百姓感念這位帶來豐饒之風的提拉英雄,在軟硬兼施的平叛工作中,亂象漸漸止息。連諾因傳來命令,暫代城主一職,肖恩也默默接受了。楊陽看在眼裡,隻覺欣慰又不安。
現在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羅蘭的死亡使四方結界崩塌,這還不是決定性的打擊,風神神女蕾雪·依娃的死才是人類自身敲響的喪鐘。風神希露菲爾前來說明,由於魔法神剝奪了元素神的權能,眾神已沒有能力再降下神佑,挑選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事實上,他沒有殺死剩下的元素神,保留法利恩、芙米的神子神女身份,已經是件奇怪的事。
也就是說,人類沒有能力再建立一個[四方結界]。
霧之月20日,楊陽走上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城頭,憂心忡忡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她身後沒有伴著風華絕代的暗黑神,史列蘭被他的哥哥召喚回神域,留在這個世界的神明,沒有一個是那位魔法神席恩·奧古諾希塔的對手。
他真的會帶領惡魔,侵略艾斯嘉嗎?
諾因積極監視夏爾瑪大陸的動向,這點要感激已故的無冕之王羅蘭·福斯,居然在那邊也埋伏了探子。
嘖,少了這廝和貝姆特,世界固然清淨了,但也很無聊。
讓他瞠目結舌的,夏爾瑪大陸的風雲變幻比起艾斯嘉大陸尤有過之。
擴大的暴風圈還席卷到遠方的尼普亞斯大陸。
創世曆1039年霧之月15日,當地火狩曆1453年霜降之月27日,夏爾瑪大陸全境得知神降的消息——西琉斯王國攝政殿下列文·嘉蘭諾德·奧斯卡的真身是降臨的魔法神——巫瑪!
之後,這位另一身份是魔王的神祇以熟知他的人驚訝的姿態投入了獨攬神權,壓製各國的行動。
厚厚的雲層覆蓋在宗主國赫登上空,濕潤的東南風將海上的熱空氣攜裹而來,醞釀著冬末春初的第一場雨。一隊人馬穿過鐵索橋,急促的馬蹄聲踏進首都城內。
金色雙頭鴉旗幟飄揚,士兵清一色戴著尖頂護鼻的頭盔,領頭的青年多了兩根染成金藍兩色的鴉羽,披著白絲絨鬥篷。他們穿過人山人海的百月廣場,拋灑鮮花和聖水的聖職者剛剛列隊經過,不時跪下親吻地麵的人群對他們的行進造成很大阻礙。
從擺設祭神台的百月廣場到科西姆大角鬥場隻有短短幾裡路,領頭的騎士已經能看到宏偉壯觀的半露天弧頂。那些象征他們友邦或敵國的紋章旗高高升起,在風中獵獵飛舞。他可以認出每一個圖案赫登的皇冠角鹿與獨目;魔法之都薩曼的吞嬰蛇,坦丁帝國的黑翎紅喙獵鷹;弗蘭登的咆哮巨熊;還有西琉斯的冬狼……
普萊瑪斯帝國的年輕皇帝蒙特雷一世走進角鬥場,暮色剛好攜著夜色籠罩下來,鋸齒狀的賽台外沿挖開深深的溝渠,灌入油脂,燃起熾熱的火圈,紅磚砌成的處刑塔投下沉沉陰影,欄杆凝固著陳舊的血色。階梯式的座位不若往常座無虛席,擠滿了狂熱的賭徒;下注的奴隸主;歡呼咒罵的自由民;灰雀神殿兜售幸運護符的修女們;披蓋殺戮紅巾處理遺體的僧侶……隻有權貴的看台坐著來自夏爾瑪大陸諸國地位最顯赫的人們。
賽台上,十二個角鬥士正捉隊廝殺,蒙特雷毫不意外,如果那位降臨人世的大神等待一介凡人,才是叫人誠惶誠恐的事。
讓他驚訝的,這些角鬥士中有一個前所未見的類人生物,綠色的皮膚,手肘有突出的骨刺。勻稱野性的體態,火辣挑逗的眼神,帶有異域風情的五官使她擁有不同於人類女性的風情,手持鐵棘網和一把短匕,戲耍般和奴隸角鬥士輕快遊鬥。
艾斯嘉大陸沒有奴隸製,夏爾瑪大陸和尼普亞斯大陸有。這是艾斯嘉自恃更為“文明”的地方。但事實是,前宰相謝爾達和眾貴族私下進行奴隸交易最大的出口地就是夏爾瑪,每年為王室和權貴貢獻了大量的進帳。
奴隸角鬥是夏爾瑪大陸的鼎盛象征,真神的隨性和自負使往昔的榮光褪色到隻涵蓋一個大陸,神代幾乎滅絕性的創傷使兩大陸拋棄信仰,轉而投入“偽神”的創造。夏爾瑪大陸上,巨人族馴養靈性動物,移居異界後,這些動物就成為了夏爾瑪各國崇拜的[圖騰神]。信仰之力也會形成[神靈],獸神嗜血好戰,降下神旨,奉祭儘可能多的鮮血和生命。人死後,靈魂被稱作[祖神]的獸靈吞噬,進一步加強了神靈的力量,形成夏爾瑪獨特的地域文化。
萬神殿的鬥獸、角鬥場的殘殺成為夏爾瑪大陸上下層緩和矛盾的最佳場所,共有的至高神和地位平等的眾獸神使戰事隻局限於貴族之間優雅的遊戲,從不傷筋動骨。艾斯嘉大陸的西城戰士在此格外受歡迎,往往一個百人隊就能決定一場跨年戰爭的勝負。不過西城戰士暈船,來此發展的人很少,生意來往更為頻繁,艾斯嘉大陸輸出人力和武器,相對的,夏爾瑪大陸出口糧食和魔導器。
千年前的降魔戰爭使三大陸人才凋零,最大的分野,是魔法的斷層。古世紀的咒文原理是[言靈],運用共鳴效應直接驅動瑪那元素。聖賢者為挽救世界召喚地球人,法則重合使得艾斯嘉全土的語言變成了中文,喪失了[言靈]的效果。當時元素失衡引起的小規模災難後續不斷,急需魔法的普及,應勢崛起的,就是以控製為主旨,與瑪那精靈簽定契約來施法的[元素魔法]。
語言的保留使夏爾瑪大陸的傳統沒有受到破壞,從而延續了古魔法的精華。作為長年與魔族戰鬥的後勤基地,代替人工培育的魔導裝置大量應用,精靈留下的魔法種植技術又確保了物產的豐富。月曾經在這裡買到精靈使用的古老長弓,也是個側麵例證。
神在夏爾瑪,象征殘酷,力量,歸宿。
把頭盔遞給侍衛,蒙特雷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原因不僅僅是悶熱的天氣,暗雲下,那個坐在最高位的黑色身影才是讓他冒冷汗的主因。
以往屬於赫登教皇;主持祭祀的大祭師;決定角鬥士生死的獸麵具牧師們的席位被降臨的神祇和他的近侍們取代——身穿黑袍的男孩抱著長達七尺的長柄戰刀,赤紅的刃鋒如同鮮血凝結而成,反射出異樣不祥的美色,天藍色的眼眸帶著生殺予奪的傲慢,古靈精怪的小臉掛著興味十足的笑容;在他身旁,金發像光芒暈染而成,美得不似人間生靈的女孩一襲橘紅長呢子外衣,黑襪包裹到膝蓋,儘顯優美的腿線,足蹬戰靴,頭戴護環,指間把玩著一把小銀弓。
白發清秀的女仆為上首最尊貴的主人沏茶,深藍天鵝絨象牙高背椅一側,一個少年在傍晚煙藍的薄霧中沉靜地侍立,捧著茶端給黑衣男子,就好像一幅色澤柔和的油畫徐徐展開,有著細膩溫潤的筆觸,觸動內心最隱秘溫暖的一根琴弦。
少年身邊的男子喝了口茶,抬起頭,雪原一樣冷冽的銀色眼睛看向走近的皇帝。
蒙特雷心裡咯噔一聲,撫胸躬身行禮。他曾見過這位名義上的“妹夫”,西琉斯和普萊瑪斯兩國聯姻後,席恩出使過普萊瑪斯,那時淵博、安靜、謙和,甚至略帶文弱感的年輕人,此刻如無底深淵無儘之洋,讓人無法測度深淺。
“請坐。”席恩柔聲道。
年輕的皇帝幾乎是謙卑地退下,普萊瑪斯是夏爾瑪大陸最強盛的國家,也是信仰最虔誠的國家——生存越是艱難,信仰越是堅定。驕傲頑固的北域民族生活在群山環繞的冰天雪地,不追求浮華的享受,也不需要神為他們做什麼,他們要的隻是一個寄托。
最後一位客人入座後,看台一片心驚膽戰的死寂。奴隸角鬥本來在祭神儀式第二天舉行,可是席恩不但取消了聖職者主持的規定,還命令有事沒來參加百月神降的普萊瑪斯皇帝蒙特雷一世親臨現場。
這時比賽出現了變化,那綠皮膚的人形生物一個空翻,手中鐵棘網旋轉開來,罩住三名衝上來的男性角鬥士,短匕插進其中一人的頭蓋骨,力氣之大匪夷所思。銳利的鐵網倒鉤紮破三人的皮肉,緊緊勒住他們手中的武器。女戰士側身肘擊,尖銳的骨刺刺穿另一人的麵門,接著拔出綁在大腿上的一把短刺,切入剩下一人的脖子,咕嘟嘟冒出的氣泡混合著激烈噴濺的血沫。
頃刻間,其餘八名角鬥士被類似的手法屠戮殆儘,濃烈的火油味道和血腥氣在賽台上彌漫開來。
“我很不高興。”席恩的語氣淡淡的,卻蘊涵著絕對的威壓,“我不吃人,也不吸血,諸位牧師卻認為,這樣的活動能討好我。”
國王們冷汗直流,魔法神難辨喜怒的話語比司空見慣的屠殺更令人膽寒,這一刻,往常醉人的角鬥簡直變成了現實的噩夢。
巫瑪,是夏爾瑪大陸唯一承認的真神。由於暗精靈、矮人和侏儒都尊奉這位逝去的神祇,文化交流使傳說代代流傳下來。但沒有一個國家直接信奉他,奧古諾故去的年代太久遠,除了留給各種族的寶貴知識,也沒有傳播任何教義。
所以……巫瑪神要什麼?我們要供奉什麼?
想到那些馬屁拍到馬腳上的聖職者,在座的王公貴侯心裡暗罵。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您的。”蒙特雷一世真誠地道。幾位宮廷牧師出聲附和。
卡雅愉快地笑了,婉轉清脆的聲音宛如天籟“是呢,父親是這個世界,所有國度的王。”眾人心一凜,這句話的含義太重要了。
巫瑪神的子女嗎……
依路珂也情不自禁地道“父神忍你們這幫人類很久了,那個叫希絲蒂亞的巫婆居然敢打父神的耳光,還有弗蘭登和普萊瑪斯,你們的公主怎麼配得上父神!”被點名的三個國家差點連膽囊也嚇破了,尤其是坦丁帝國的皇帝亞修拉——他的女兒打了神的耳光?雖然……是他授意女兒希絲蒂亞暗殺列文。
至於神為何要混入人間,以人類的身份生活,誰又敢質疑?
哈瑪蓋斯瞥了眼養父,看得出他很無聊,但還是在繼續完成答應伊莎貝拉的承諾——建立一個統一王國。這歸功於他不管多不樂意都會強迫症般將工作做到完美的認真性格。
“閉嘴。”席恩終於開口,淡然的低語不含絲毫感情成分,“想想我需要什麼?撕裂一個放肆的女人,把趨炎附勢的小人變成活祭品?那很有趣,但不是我需要的東西,需要的是你們。想要免費的奇跡,神是最好的對象。那也可以,絕對的與絕對的利益,絕對的威懾與絕對的控製,這兩者自然相輔相成。”
法師的聲音宛如肅穆的吟唱,每個音節都帶有優美的顫音,略帶晦澀的語調卻動聽得不可思議,每個人都被他沉靜的描述吸引住,直到最後,一股最深的寒顫陸陸續續貫穿他們的靈魂。
隻有最懂得政治和人性的人明白他在說什麼。
“殿下——”凡公國的雪女王站起,以往睿智自信的麗顏毫無血色,纖白的手指按在椅背,隱隱顫抖,“攝政殿下……懇請您——您是仁慈的,巫瑪神的您,和我們供奉的諸位神靈不同。”
席恩輕輕一笑,看著這個最欣賞的小國國王,冰銀的眸看儘世間一切,直透入她心底,“期待我的善良麼?神的善良就像鴕鳥,可以扇動,但飛翔不了。”
他站起身,緩步走下高台,轉向這些人間最高的統治者。
每個權貴都感到有生以來最深的恐懼,無法言喻,無法抗拒。卡雅和依路珂也縮起肩膀,心臟被無形的手攥緊。席恩·奧古諾希塔靜靜凝視人的時候最可怕,大概是因為那種痛苦和思想的深度,令人仿佛俯視進深淵,而深淵深處的存在和你對接上目光——太過龐大而無法承受的深度。
“我是巫瑪,也是魔王——深淵的獄主,惡魔之首亞美尼斯。”席恩笑了,他很輕易地模仿弟弟真誠開朗的笑容,哪怕以他的眼光看來這種笑法實在很蠢,但是有效,“惡魔最公平的交易是人的性命,你們大概覺得很不公平,因為你們一定沒意識到,你們現在活著,就是我的恩賜。”
人們內心的恐慌驚懼令他一陣享受。他的本質和惡魔一樣,以汲取他人的負麵情緒當作快感。
是誰說,魔鬼不能愛。他們隻知道憤怒、憎恨、痛苦……所有那些能毀了人類的情感。
這沒有錯。
“巫瑪。”蒙特雷戰栗著起身,匍匐在地,“殺了我,但我謙卑地請求您,讓我妹妹活下來。”席恩的口吻輕柔得近乎安撫“彆誤會,這不是談判,你並沒有談判的籌碼。你,和他們,早已權利儘失,手上隻有一樣東西是我要的。”
“是什麼?”坦丁皇帝顫聲道。
“你們的地位。”席恩想了想,補充,“地上的地位。”弗蘭登皇帝伊格寧爾有些不解“巫瑪閣下,您要剝奪我們的地位、財產,還是生命,隻要信徒一句話。”雪女王苦澀地道“不,攝政……巫瑪陛下不需要信徒。”
不需要信徒?伊格寧爾像聽到最可怕的話,打了個寒戰。
席恩微笑起來“害怕嗎?這是有道理的。多數人,不是膽小鬼就是投機份子,前者容易被引導操縱,後者樂於和虛幻的事物打交道,比如神明,他最好強大而寬容,遵循規則,各取所需。信眾維護你們,是金字塔的底部,順從和效忠統治階級,我也可以賜予榮耀和權柄,但收獲的是無用的祭品和讚美,隻有施與力量和壓迫,人們才能同時感到愛和恐懼。”
權利者的遊戲……伊格寧爾癱跪於地,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心思,卻被一覽無遺——收買神,人類就是這麼膽大包天,可哪個聰明人不是呢?虔誠隻是蒙蔽民眾和信徒的把戲。
“追求權勢其實是件蠢事,因為隻能接近它而無法真正占有。”魔法之都薩滿的法師長裡加魯特恭恭敬敬行了個最敬禮,言下有對凡人和世俗權力者的不屑,“尊敬的巫瑪,您想要的,是地上的法師之國,還是魔鬼的通行證?”席恩頷首,略有嘉許“國度在天上,你們點頭就行。”
“您真的掌握了負位麵?”一個大法師忍不住質疑,魔王比了個手勢“格蕾茵絲,把他拖下去斬了。”
“是~~”冒出來的魘魔之王歡快極了,啊啊——陛下你終於擺脫低調了!他們親愛的君主還從來沒這麼有自覺,這些人類真幸運。
一點不覺得自己幸運的人們嚇壞了。
手下曾經是高階法師的人像宰雞一樣被殺掉,法師長拚命維持鎮定“一個帝國交換一句承諾?我同意,但聽上去不合情理。”
“合乎情理,承諾不會被打破。”
蒙特雷首先跪下,接下來,所有人都跪伏一地,對魔法神表示無條件的畏服。
從白天的混亂到晚上的塵埃落定,月亮開始西沉,赫登人盼望已久的“狂歡之夜”即將到來。
角鬥和人祭帶來的血腥餘韻會使人們沉浸在瘋狂的氣氛中,席恩默默站在原屬教皇的房間裡,望著與大地截然相反的幽深夜空。
輕微的開門聲傳來,席恩沒有回頭,知道是總忘記敲門的養子。
“主人。”哈瑪蓋斯走近他,“許多民眾聚在萬神殿門口,因為擔心出亂子,我去看了看,看到艾斯托爾大人和他的部下混在牧師當中——是您做的嗎?”
“嗯。”席恩淺淺應聲。統治者看重的是領土,惡魔的移民衝突不大,隻要根本權利不削弱,他們也不會反抗神明。但是宗教的既得利益者不同,那是神權的領域,不容侵犯。巫瑪不屬於夏爾瑪大陸的神係,哪怕一個宗教,也會有教義和信仰的分歧,經曆過地球中世紀時期的魔王非常清楚,早早讓影魔之王派遣手下取代教皇和一些主要職位,省得麻煩。
小龍習慣性地在養父單薄的肩頭披上一件厚厚的栗色披風“您要回艾斯嘉嗎?”
席恩輕笑“羅蘭·福斯剛死,諾因那小子還沒這麼快把王位坐熱,現在派魔軍,大陸一定烏煙瘴氣,各城的軍隊自相殘殺。反正到時開幾個空間門,把首都攻克就行。”
時空魔法[空間門]大小和承載量都有限,但對魔法神而言,開一扇讓百萬大軍通過的門也不是問題。
哈瑪蓋斯定定注視對方,目光像看出了什麼,席恩略微尷尬,彆開眼。
“您很在意羅蘭城主?”這是哈瑪蓋斯一直惦念於心的事,席恩對羅蘭的態度太奇怪,報恩在先,顧慮在後。
“我在意的不是他。”沉默良久,席恩道,“是我的過去。”
“?”哈瑪蓋斯不解,也沒有追問。他明白,長久的孤苦,心傷築就的堅固外殼,和強大的自我保護下冰雪冷落的寂寞,不是一句探問、一點關懷就能融化的。這些累積,千裡之寒。
席恩卻無意識地攏了攏披風,眺望遠方的星辰,又是雙月共耀的日子,但是金輪月和銀心月交錯的時刻,千年隻有一輪,名為[薩桑之子]的存在,更是寥寥無幾。
“羅蘭是世界之鑰安排,繼承我的神聖器誓約者,應該會擁有時間回溯的力量,曾在我小時侯救了我一命,所以他死了,我也許會消失。”
哈瑪蓋斯嚇得臉色慘白,死死拽住養父,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好端端的,那……席恩是打破了這個循環?
魔王低低笑起來,銀眸亮得出奇。
“我一直一直,不願死,永遠,不想死。也是這種念頭,讓我在賀加斯的心靈攻擊活了下來,但最強大的,還是自己啊,那個時候,我居然放棄了。”
掙脫命運,憑借的是實力,但是掙脫命運對內心的咒縛,靠的是卻是自己。
戰勝恐懼的感覺,原來這樣好。
“您放棄的,是您的命?”聽出言下之意,哈瑪蓋斯險些心跳停止,臉上更無血色。席恩低頭凝視他,那深淵般令無數人恐懼的眼神,此時此刻幾乎是溫和的“當時衝動的成分多些,但已經足夠影響我自己了。如果這件事重要過自己的生命,自然用生命去證明它的價值——哈瑪蓋斯,這個命運,是我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誰也不許奪走,誰也不許摧毀。即使被你的先祖定義成惑亂之星,我也不能讓它控製我,你明白嗎?那是我的驕傲,對死亡再深的恐懼也不能超越。”
哈瑪蓋斯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養父對被預言的人生有多麼痛恨,可是有機會的話,他竟然選擇同歸於儘。
“我不想死。”席恩靜靜地道,“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就像不成為惑亂之星,我早就死了,死得屍骨無存、不為人知。所以,我又選擇了——世界之鑰用羅蘭的生命拴住我,那就讓他死好了。都走到今天,還要受那些神、神聖器、見鬼的命盤掌控,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必要。”
哈瑪蓋斯死死抱住他,說不出話。
“可是您沒有死。”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話。
“是的。”席恩不帶笑意地勾了勾唇,撫摸他黑褐色的頭發,“我想岔了,羅蘭是死後才成為時旅者——他的屍體不見了。”哈瑪蓋斯緊張地抬起頭“那他……”
“哼,他當上時旅者,就和我成為惑亂之星一樣,在開始就不能逆轉了。今後要提防的不是我的過去,而是他會在未來跳出來妨礙我。”
小龍在心裡增加了要監視蘭冰宿等人的任務。
懷裡的孩子,隔著貼身結界,也傳來真切的溫暖,席恩的雙眸有一瞬的茫然,似是等待,也像是抗拒。
他的一生總在掙紮,如今,掙脫了對命運的恐懼,掙脫了對孿生弟弟詛咒般的愛恨,他還是沒有辦法麵對最後的解脫。
哈瑪蓋斯什麼時候會報仇呢?
“主人?”小龍感到養父的心跳似乎沉寂了一刹那,擔憂地仰起頭。那隻停留在他發上的手落在他的額頭,輕觸能源石,不帶一絲敵意。
“幫我泡杯茶吧,哈瑪蓋斯。”
說這話時的他,帶著一抹黑夜的溫柔,極輕柔又極沉重,仿佛打濕了翅膀的蝴蝶。
冬天的夜晚,漫長而寂靜,黎明的到來卻像瞬間之事,連個緩衝的餘地也沒有。
陽光充足的沙龍,擺上了可以坐十數人的橡木長餐桌,當地用無花果、肉桂和海鮮醬調味的食品散發出濃鬱的味道。
“咦,軒風你戴眼鏡了。”
兩位失業滿願師坐在垂著美麗邊角的桌旁,穿著當地流行的點綴白色,俏麗的淺藍色絲綢長裙,手搖銀紅色的孔雀羽扇,就像上流貴族的仕女。
南城滿願師秀致的臉龐上多了一副垂蕩祖母綠掛墜的水晶眼鏡,表情無奈地推了推“保護眼睛,最近做的事有點多,反正材料不要錢就申請了。”
“席恩綁架你?是要你做什麼?”邱玲立刻問。
雖然北城滿願師是公認魔王最小白的後代,但某些場合卻會展現出驚人的敏銳,比如此時。
“……不能說。”軒風一臉“我忍辱負重”,雙手合十看著天花板,“佛祖作證,我是被逼墮入阿鼻地獄。”希露菲爾被禁言她們還可以鑽空子,可是和惡魔玩文字遊戲?她又不是傻了!
邱玲奇道“這個姿勢,向上帝祈禱比較正確吧。”酷愛美男的南城滿願師嗤之以鼻“我們東方神界還有不少美人,比如二朗神,耶穌那個大胡子男怎麼能拿來相比,好歹我的老板是大帥哥!”
她側過臉,一時間,窗外的景色倒映入她的眼眸,萬裡晴空,雲淡風清,隻剩輕淺的呼吸。
胸口窒悶湧上,邱玲緊緊握住扇柄,為朋友感到心痛。
“軒風,貝姆特城主他……”
“沒什麼。”仿佛很短的一刻,少女的聲音拖曳出透明的軌跡,融化在風裡,“人說愛情死亡後,分三種態度愚者多怨,仁者不言,智者不記——我想我就是最壞的第三種。”
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扇骨,眼裡有一種沉澱後的空虛“我想過,在聽到他的死訊時,我想過,是不是答應他的求婚,陪他度過最後一段日子;或者和野冰回去,到戰場找他。但是,我最終隻慶幸我沒有當他的女朋友,沒有像以前一樣遊戲,我有過情不自禁,但我沒有跨過那條線。”
“他,不是我的男人。”
“可是,你很喜歡他吧。”邱玲搭住友人的肩,難過地低語,“那是一生,再也不會有的戀愛了。”
風從敞開的窗輕輕吹進餐廳,帶著早晨清新的空氣,軒風閉上雙眼,想象四麵八方吹來的風,她喜歡這世上所有的晨風。
“他是最好的。”她睜開眼,眼神變得無比遼遠,“但最好的未必最適合我。”
她深恨戰爭,與戰爭為伍的傭兵王……她愛貝姆特,但是她永遠也不會後悔放棄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
裙擺曳地的舒緩聲響傳來,身穿西地風格的優雅米色長裙,肩上坐著花精的伊莎貝拉走進,款款笑語“早上好。”簡單的中文是最近學習的結果。
“早上好,伊莎貝拉。”軒風和邱玲都是自來熟的人,幾天就和這位魔王陣營中地位特殊的女性混熟了。
列文哥哥身邊的女孩子越來越多了。伊莎貝拉輕搖雪鬆扇骨的薄綠折扇,在心裡感歎。不過她看得出席恩和兩個少女沒有,應該說除了魔法以外的異性他都不上心——如果魔法有性彆。
此地的主人很快進來,魔法特有的氣味頓時飄進房間,這是一種經過長年的浸淫,刻入曆史的醇香。
卡雅和依路珂跟在他身後,哈瑪蓋斯為他拉開椅子,格蘭妮給所有人調製咖啡,麗芙從廚房端來剛煮好的水果粥。
“謝謝。”席恩由衷感謝,今天的早飯一看就沒胃口,他討厭魚腥味。
“主人,這個開胃菜您可以吃。”哈瑪蓋斯的聲音還是溫溫的,像熱開水。
同兩位客人打過招呼後,小龍幫養父布好暖胃的水果粥和無花果果醬塗抹的煎蛋。
“哇,開飯咯。”卡雅開心地品嘗格蘭妮為她泡的花蜜茶。歐斯佩尼奧抱著粉紅小豬從空間門走出來——他挺喜歡人類的食物。
軒風和邱玲再度看呆了這對最美的蘿莉正太,伊莎貝拉也不例外。
“拉菲格呢?”坐下後,席恩照例問。邱玲皺皺鼻子“在睡懶覺呢。”
從私心角度,邱玲不討厭席恩,魔王性子冷漠卻很有禮貌,見麵時總是簡短地問候或點點頭;餐具不會少她一副,顯然把她當自己人對待,不像那個傲慢的諾因王儲,成天用鼻孔和眼角對著她,當她是食客鄙視,言語尖刻。
她也和性冷的人相處慣了,冰宿就是這種類型。而且席恩身邊的人都對她很友善,在中城,隻有楊陽閒暇時才會關心她。
不過……蘋果醬的酸甜氣息喚醒她的回憶,輕輕歎了口氣。
也來蹭飯的魘魔之王滿心不爽地坐在伊莎貝拉下首,因為再過去就是哈瑪蓋斯,離席恩最近的位子“主子,你還是穿黑衣服啊,彆告訴我你又自己洗衣服!”
軒風早就注意到席恩的穿著,沒有人能忽視這個人的存在感。
純黑的長袍隻有在衣角折襟每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刺繡繁複流暢的線條,隱秘地掀起複雜神秘的一角,纖長的手指翻弄潔白的桌巾,微微低垂的額頭上柔軟的夜色發絲隨風輕冉,半掩了那雙冷銀的瞳眸,整個人就像亞麻布上用厚薄不一的顏料描繪出的古老油畫,仿佛身處光與影的深邃空間。
“不,我用除塵術。”席恩靜靜抬眼,低沉動人的嗓音響起在明亮的室內,“早。”
“早。”眾人一致回應。
席恩宣布開動後,大家一起用餐。
彌漫著肉桂香味的鮮魚湯,澆上海鮮醬的米飯,奶油黑櫻桃餡餅的甜香和黃油酥皮蘑菇湯的濃香恰倒好處的配合烘托,軒風覺得這裡的早餐味道不錯,原來席恩很挑食。
依路珂和卡雅為最後一塊鵝蛋卷爭執起來,還拉上長兄裁決。
“彆吵架。”伊莎貝拉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再切開蛋卷,安撫了一場小小的騷動。
魔王端起茶杯,施法確定無毒後,才淺淺入口,春和少量薄荷泡的花茶,清香撲鼻。
用餐的氣氛很輕鬆,不像以前希絲蒂亞和艾拉拉在場時彌漫著詭異的氛圍,雖然席恩不是會受外在影響的人,還是感覺到了。
自從結束了鑽石王老五的身份後,魔王陛下就萬分懷念清涼有勁的單身生活,現在終於可以重溫了。這麼看來,身份暴露還是有好處的,可以把兩個老婆送去神殿。
“列文哥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伊莎貝拉有點擔心,夏爾瑪大陸的進度完成得十分漂亮,但尼普亞斯大陸沒有這樣的條件,她最怕的就是席恩動用魔軍侵略人類,雖然這是占領最快的方法。
席恩愉快地啜飲了一口飯後茶“先研發浮遊係統,西琉斯和薩曼都有類似的原始設備,開通南北大陸之間的航班,將來也方便向艾斯嘉大陸施壓。一個禮拜後,我會去一趟拜亞帝國。”
伊莎貝拉放下心來,仔細思量,不禁遙想期待那樣的空中通航後,一個世界大融合的時代會到來吧。
格蕾茵絲不滿“主子,你完全可以把尼普亞斯大陸交給我們解決嘛。”
“洗洗睡。”席恩閉起眼不理。給這幫惡魔還不鬨得血流成河,好在他事必躬親的隻有初期,等帝國建好,事情就統統交給伊莎貝拉和薩菲艾爾,他不管了。
軒風忍俊不禁,這些日子和她私下相處,席恩也染上了一點地球用語。
因為邱玲要求,用餐時間魔王都對她們施加了[方言術],日常交流無障礙。
“我們現在就洗了睡覺?”死性不改的魅魔女王拋媚眼,風情十足的神態連在座的女性也心臟漏跳好幾拍。
哈瑪蓋斯微笑著站起,收走她麵前的杯子“請。”等到了客房他就把這女人撕巴撕巴吃了。
“又是你這礙事的龍!”
拜亞帝國位於尼普亞斯大陸西南部,臨近一望無際的喀爾托海拉姆斯達洋,地氣溫暖濕潤,向東的戈壁盛開著名為沙漠玫瑰的植物,也是拜亞帝國的聖花。
首都珊達瑞,王宮占據了西麵陽光最豐盛的一處高地,完全用巨石壘成的如山地基托起了整個建築,在周圍茂密的紅杉林簇擁下,就像一朵紅得鮮豔熾烈的沙漠玫瑰。崇拜太陽神的拜亞子民,隻有王族能將宮殿建立在高處,象征[最受光芒眷愛]的一族。
午後,睡蓮池邊的侍女昏昏欲睡,偷懶地打起扇子。穿過水榭回廊,清冽的山風從半掩的落地窗吹進書室,含著庭園濃鬱的含笑花香。
高大的書架旁,剛滿十二歲的公主莉蒂亞坐在精巧的活動梯座上,翻閱一本手掌大小的異文書籍。遙遠的大黑暗時代以前,當繁榮的第四大陸索雷斯還沒沉陸,四大陸使用著共同的公共語。發明文字的奧古諾用圓圈和線條記錄下古樸的象形和魔法字符,經由協調神之手,傳遞給各個種族。在一代代智者的完善和衍變下,融彙成豐富多采的古語言體係。可是魔界宰相維烈·賽普路斯的毀滅行動,湮滅了索雷斯大陸,禁咒的後續影響還使海上氣候惡劣,加上暗黑島的阻截,艾斯嘉大陸和尼普亞斯大陸幾乎斷交了千年。近些年才略有恢複,但仍未形成穩定的商業圈。
尼普亞斯大陸還使用著古代語,對艾斯嘉的新語言僅止於一知半解。而到北方的夏爾瑪大陸,路途更遙遠。在空間魔法沒有普及的前提下,糧食囤積就是船運無法抵達的限製。
莉蒂亞手中的書,是一位冒險者幸運地渡海來到艾斯嘉大陸,學會了當地的中文語言,又成功返鄉寫下的手記。兩種文字的對照不但了直觀的翻譯,還有活靈活現的素描插圖。
突然,圖書室寧靜的氛圍被驚破,一個女官慌慌張張地跑到梯子下,用顫抖的聲線叫“啊,殿下,殿下,快下來!陛下要我帶你藏起來!請您趕快……”
小公主兩道細眉高高揚起,顯出她與生俱來的果決和強勢。
“鎮定!”她低喝,“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接見室裡,拜亞帝國女皇芙蕾雅·索蘭尼亞正迫不得已招待一位遠方的客人。當莉蒂亞逼問出始末,若無其事地來到專門用於觀察新晉臣子的屏風後,也見到了那位令她皇姐大為驚惶的不速之客。
比黑夜更深的長發,蒼白的皮膚像冬夜的月光,氣質卻如睡蓮馥鬱,濃黑的神秘中蘊涵著無窮無儘吸引人探究的魅力,舉手投足都優雅而自信,讓人在想要一親芳澤的中,相信他輕吐出的每一個字。
迥異於羅蘭對他的描述。
自從和東城城主開始通信後,莉蒂亞就時常和他往返魔法快遞。惡魔的目的是侵略這個世界,羅蘭也寫信提醒芙蕾雅,詳細敘述了艾斯嘉大陸的近況,尤其是敵情。他身故後,東之賢者自然沒心情發什麼信,是以芙蕾雅姐妹還不知道東帝國的變故和艾斯嘉的岌岌可危。
隻是魔王之名已足夠威懾。
一張屏風肯定瞞不了敵人,莉蒂亞索性指揮仆人搬來椅子,悠閒地坐下觀看,她對一切奇人奇事有著天然的好奇心。
“尊敬的陛下。”席恩的笑容真誠而甜美,傾身行禮的姿勢宛如一首最動人的情詩,“正能量位麵的日光就和您的容顏一樣耀人。”
芙蕾雅耳根發熱,如果不是坐在王座上一定會癱軟下來,這甚至不是官能性的快感,柔和的呢喃鑽進耳縫,滲透靈魂最微小的角落,攝心奪魄,她連用長指甲刺入掌心,喚回神智都做不到。
她知道傳說中魅魔會惑亂國家,但是她相信沒有一個魅魔有這樣的蠱惑力,明知前方是絕大的恐怖,也情願被他吞噬。
“皇姐……”莉蒂亞想要呼喚,席恩輕睇來的眼神令她也心神震動。
“暗精靈稱呼我暗夜死神‘莫羅尼’,夏爾瑪大陸的人叫我噩夢之源‘圖隆’和深淵的獄主‘亞克羅尼’,不過我最為人熟知的名字是惡魔之首‘亞美尼斯’,這個稱呼您也知道吧。”
女皇深吸一口氣,對方的氣質有了微妙的變化,微笑轉為更甜美而令人信服,無形中使人安定下來又減少了恐懼——悄然無息,跗骨蝕心。
如何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言談舉止和魔力收放來擺布他人是每個精通魅惑係法術的法師必然掌握的功課。
“如果這是惡魔……”芙蕾雅默默地祈禱,“神啊!保護您鐘愛的王家免受惡魔的荼毒!”
“我的意圖沒有你們想象的血腥。”席恩的聲調柔和而動聽,“但也不代表和平。”
芙蕾雅心裡直打鼓,羅蘭也介紹過魔王擁有讀心術。
“您遠道而來有何貴乾,地獄的王?”芙蕾雅刻意用一種冰冷而無懈可擊的態度道。
“請放心,我們對於人類本身並沒有什麼渴望。”席恩溫柔地道,“生命,最奇妙也最寶貴的東西,這個充滿了可愛魔法元素的世界,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破壞。”芙蕾雅幾乎要相信他了,這世上竟然有騙子能這麼真摯地說話。“那您是真的抱著和平目的而來了?”她有點心浮氣躁地諷刺。
席恩淺笑“凡人犯下的最愚蠢的錯誤是,對深淵一無所知,還不願去了解。”一句話把芙蕾雅的心理防壁擊得粉碎。
“您看,我們可以用明確的方法解決爭議,不要冒犯。”席恩坦誠一笑,無恥到至高境界就是坦然。
芙蕾雅狠狠握緊放在扶手上的雙手。
“尊敬的,仁慈的陛下,無底深淵有句諫言‘深刻理解所有的規則,合理地利用它們’。對法師而言,和彆人分享自己的知識,才是永恒之道。”席恩的神態語氣變回誠懇,如同一個最忠誠的朋友在衷心地勸告。芙蕾雅被撫平了小小的恥辱和不快,心思跟著動搖。
法師有著讓任何人專注聽從他一言一行的力量。
“事實上,不像一些書裡的描述,惡魔吞噬靈魂變得強大,隻有靈魂的陰暗麵會滋生惡魔的力量。就像有光必有影,陽光普照大地,卻還是有陰影叢生。”
芙蕾雅不覺點點頭,論及太陽神的教義,沒有人比拜亞帝國的子民研究得更透。莉蒂亞卻心下不安,承認黑暗的存在,固然是事實,也是認同邪惡的第一步。
惡魔精湛的詭計,從來是讓你以為自己在思考,然後爭取自由和發現真義。
席恩的表情轉為憂心忡忡“我統治無限的世界,眾神的國度也來去自如,人界對我沒有特彆大的吸引力。但是惡魔那黴菌般的天性,就像一塊美味的大蛋糕上的汙點,讓我食不下咽。說真的,我實在不需要再增加惡魔的數量,讓人類的善惡平衡一下,對我的管理也比較輕鬆。”
這是實情,席恩一點兒不稀罕艾斯嘉這點區區的負麵情感,從軒風那裡獲得的知識,他已經預見到,地球才是最好的開發土壤,比如——製造幾條堵車的公路,讓全球的手機通話占線,爆發的怒氣和膨脹的怨恨就足以製造出數以億計的惡魔。
那就是全球效應的威力。
惡魔懂得與世俱進,連魅魔都知道一個國王比一個普通人強。
“那您有什麼高見?”芙蕾雅漸漸傾向對方的話,至少在惡魔的特性上,席恩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