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眾人凝目看去,隻見那人身材修長,騎著一匹通體漆黑的夢魘,黑色的袍角被勁風鼓蕩,宛如黑鷹的羽翼。
他舉起左手,動作透出奇妙的韻律,像彈奏著無形的琴弦。
“時間回溯!”磅礴的絕對力量跨越數個位麵引入內層核心,強製扭曲了燈內的時間屬性。
下一秒,支架迸出刺耳的碎裂聲,強橫的手形力場掐住燈的外殼,粗暴地揉捏。近距離目睹的魁薩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居然直接改變破滅之燈的外形!
也對,一旦失去六次元連續體的結構,這扇門就無法同時存在於兩界之中。
但說來容易,如果不精通時空魔法,魔力強過兩邊的正負能量還有剩,足以完成積層法陣重塑空間壁,一切仍是理論。何況他感覺得出,固定燈罩的法力非常強大。
正失神間,他和溫梨已經越過破滅之燈原先所在的位置,重重跌落在沙塵裡。
風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照射下來,彌漫著灰燼的空氣浮起濕意,凝結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散發出如夢似幻的光霧。嫩芽鑽出地麵,溝渠裡又有熔岩流動,勃勃生機再度回到這片變幻萬千的大地。
一隻扁平的六角形盒子靜靜躺在白皙優雅的大手上,就像關閉的潘多拉之盒般無辜。死裡逃生的人們兩兩互望,還失魂落魄中。
“真是傑作。”低柔的嗓音打破了寂靜,人人抬起頭,這回看得清楚,坐在夢魘上的是個黑衣男子,宛若夜色幻化而成的長長直發流瀉而下,如雪的俊顏讓人難以直視的冷峻,亮銀色的瞳眸也似冰晶,深處卻跳躍著異常光亮的神采,像是喜悅,也像是驚歎,凝視手中的盒子。
“魔、魔皇陛下!”變回人形的溫梨瞪大眼,遠處登時像炸開了鍋一樣人聲鼎沸,學生們爭相衝下石台,想跑到正麵一睹偶像的尊容。
席恩回過頭,把平台周邊用附帶靜音的風係結界罩住,這群麻雀太吵了。
嗚嗚嗚,魔皇陛下,再轉過來看一眼嘛~~~
“你的。”丁零一聲,密斯拉之儀遞到魁薩斯麵前,“沒壞。”後者鬆了口長氣,小心翼翼地接過,盯著破滅之燈,餘悸未平地問道“魔皇陛下,是誰把它放在這裡?”
停頓了一下,席恩緩緩地道“現在還不確定。”
溫梨和魁薩斯不敢多問,彼此看了看,又鼓起勇氣提出一個隱憂“其他幾件會不會也——”席恩不語,他的態度是最明確的回答,兩人的心齊往下沉。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又放心了。既然眼前的人親自出馬,天下就沒有擺不平的事。
對法師而言,席恩·奧古諾希塔就是這樣一個奇跡。他超越了神明,徹底壓製魔族,達到了前人都達不到的境界。
雖然他在艾斯嘉大陸名聲不佳,又是惡魔的王,但是他在魔法上無與倫比的成就,依然令人心服神往。
是的,新時代的締造者,龍神哈瑪蓋斯、元素主神卡塔瑞亞這兩位新神的養父,原本是個人類。
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帕捂住嘴,咳了一會兒,席恩的眼神驀然凝固,一縷洋紅色的發絲纏繞住盒蓋,風化般變成浮塵消失。
他的手抖起來。
“魔皇陛下?”溫梨和魁薩斯困惑地偷覷他。
不是她……不是她……深吸一口氣,平息洶湧如潮的情緒,魔皇閉了下眼又睜開“我送你們回去。”
地上界·夏爾瑪大陸——
繽紛的花朵簇擁著大街小巷,西雅那不愧花都的美稱,不管哪裡,連窗台也被風信子妝點得煥然一新,更彆提那些開滿鮮花的花圃。
西雅那不僅以花和繁榮的商業,更因它豐富多彩的節日而出名。因為它是永久中立都市,大陸所有的節日在這裡都能找到。當地還有兩個特色的慶祝日狂歡節和節。
節這一天,少男少女最為之雀躍,他們會在廣場跳“玫瑰舞”祝賀自己成年。這是一種簡單的舞蹈,但必須跳得熱情洋溢,還要含一朵半開的黃玫瑰。可想而知,這天花店的玫瑰生意賣得最好。
伊莎貝拉從大清早起就開始忙碌,把剛剪下來的玫瑰和其他花卉搬到店裡,一起整理插瓶。那些開著紫色小花的熏衣草,則編織成美麗小巧的花環,點綴著每個角落。然而近中午時,她卻一反常態將活全交給助手,專心迎接一位突然到訪的客人。
春意正濃的葡萄架下,擺放著白色的圓桌和涼椅,一身黑的男人突兀地坐著,腰側懸掛的鈴鐺也像是一串顆粒飽滿的水晶葡萄,在憨態可掬的小龍布偶旁輕輕搖晃。
“嘗嘗看,最新鮮的花茶和剛出爐的栗子餅乾。”穿著粗布衣裙,身姿如少女的店長笑盈盈地放下一壺茶和手工點心。
席恩看著她不變的甜美容顏,曾經打成卷的棕發鬆鬆紮成一束,垂在胸前;圍裙滿是花刺出來的洞眼;裙擺和木鞋沾滿了濕泥;兩手也布滿這兩種痕跡,完全不複過去的貴族形象。但是在他眼裡,她依舊是那個明朗慧黠的女孩,就如同坐在她肩頭的美麗花精,凝聚著她剔透無瑕的心。
“你好嗎?”巢舊的問候,他不善於言辭。
“很好啊。”伊莎貝拉回以燦爛的笑靨,幫他倒滿一杯茶,“你呢?”席恩嗯了一聲,道“老樣子。”
“了不起!多說了三個字!”伊莎貝拉是真的驚訝,大有天塌下來的震撼。席恩尷尬地沉默,拿起一塊濃香撲鼻的餅乾。
吃任何食物以前先偵測毒性是他的習慣,在這裡也不例外。
伊莎貝拉的神情微黯,隨即斂去,伸指輕彈他的額角“你啊,哈瑪蓋斯還沒讓你改掉?”
“他在就不用。”席恩實話實說。伊莎貝拉搖頭,問出一照麵就兜在心裡的疑惑“哈瑪蓋斯怎麼沒陪著你?格蘭妮也不在。”
“小莎溜出天空之城了。”
“什麼!”伊莎貝拉吃驚得張口結舌,“那、那你還這麼悠哉!?啊……”她一手撫額,啼笑皆非。她不是早知道了麼,就算宇宙毀滅,這個人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唯一能讓他失去冷靜的,大概隻有……
黯然輕歎,她明知故問“找到了嗎?”席恩點點頭“哈瑪蓋斯不放心,到雪岩城找她。格蘭妮一直在我身邊,隻是隱身了。”
莎貝拉恍然大悟,看向他身後的虛空,“那格蘭妮要不要也吃點東西?”
“……她不是人,不需要吃東西。”
“你不是給了她感情?”
“但也是構裝生物。”席恩無法理解對方責怪的目光,這屬於純感性範圍,他過度的理性解讀不出。
對此心下有數,伊莎貝拉歎了口氣,十指交叉托著下頜,轉移話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本能地感到他心神不寧,今天也不是他們例行見麵的周末,儘管席恩決不會向她尋求慰藉,多半是順道經過……
“伊莎貝拉,女人在分手後,還會挑釁嗎?”席恩卻是專程來問她。伊莎貝拉這一驚非同小可,愣了片刻才道“一般是舊情難忘,挑釁……她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
“是法娜小姐?”伊莎貝拉明了地揚唇,勾起澄淨卻略帶哀傷的笑容,“列文哥哥,你們彼此喜歡,就不要放手。”
列文是屬於她的名字,所以她刻意不更改這個稱呼。
“不是的。”下意識地捧著茶杯汲取暖意,魔皇不知如何啟齒,“當初是她自己離開,我也沒有挽留。”伊莎貝拉不解“為什麼?”彆的男人也許會為了麵子之類的無聊問題裹足不前,他應該不會。
“她背叛過我,無論是否誤會,我都無法再信任她——這種愛情,不要也罷。”就如同血族少女臨走前的笑語,他們倆一般的心思。
“那…哈瑪蓋斯也是啊。”看不下去他如此自虐,猶豫再三,伊莎貝拉輕聲提醒。
如遭雷擊,席恩怔住。
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伊莎貝拉的表情透出質詢。席恩卻不再回答,慢慢喝著茶,偶爾拿塊餅乾嚼。
“又變成冷凍蔬菜了。”伊莎貝拉無奈地翻翻白眼,在心裡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今日得他一番澄清,她已經感天動地。
這時,一個店員喊道“店長,簽單啦!”
“哦,來了。”
席恩看到那個送花盆來的男子靦腆地笑著,老實淳厚的臉,一覽無遺的好品性,想起伊莎貝拉說過的擇偶條件,微微一笑。
友人的心意一直令他過意不去,終於能放心了。
恢複平靜後,思路自然清晰。以法娜的性格,不會做出那種小女生才有的幼稚行為,也沒有操控破滅之燈的能耐。但是她有可能再被脅迫利用,如果敵人的目標是他。
不,法娜肯定早就料想到這種情況,藏得天衣無縫——證據是,連他也找不到她。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茶水漸涼,他神思不屬地凝視漂著幾根花梗的澄黃液麵,腦中浮現一張溫靜的麵容。每當熬夜,養子總為他泡桔茶,不若這杯溫和沁甜,有點刺激味蕾的酸,喝下去卻從舌根泛起甜意,暖洋洋的舒適。
胸口又隱隱刺痛,解釋為舊傷的後遺症,席恩垂下眼,一口喝乾殘茶。
答案很簡單他放不下。
千年的陪伴扶持早已深深融入靈魂,割舍不掉。他可以挖自己的心,可以刨自己的骨血,卻無法背棄自己真實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