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沒有蟲鳴,也沒有夜梟的鳴叫,整座化石樹森林一片死寂。代表諸神的星序掛滿了夜之都的天空,灰白的枝乾反射著幽幽銀輝,顯出一絲孤寂的意味。空氣有點乾燥,走在積雪的道路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在此時的環境下,令人毛骨悚然。
[您要占領這裡而不是毀滅嗎,我君?]薩菲飛快地翻閱《神典》,古神語和新神語幾乎一樣,而他沒有白娶一個神族妻子,[這本書擁有怎樣的權能?是否需要收集其他兩本?]
[夜之都是必需的,封禁混沌的整個‘漏鬥’來自創神的意誌,如果我取而代之,會喪失所有的人性,他是真正意義的,‘神性神’。]出乎眾人意料,席恩的背影搖搖欲墜,卡雅和歐斯佩尼奧驚呼,上前扶住他。隻有薩菲驚訝地看著羊皮紙頁,流金輝煌的字跡變成了冷硬剛勁的暗銀色,字字力透紙背,隱隱透出鮮亮的紅,像是心臟動脈裡凝聚了生命力的血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直覺這個異象和主君突如其來的虛弱脫不了關係。
蒼白的手指深深陷進心口的黑天鵝絨袍子,席恩垂眸低喘,冰封的眸掩蓋了一抹枯竭,在貼身結界冷淡的隔膜中自我療傷著,來自法杖的堅定觸感支撐住他,而不需那兩雙關懷的手[兩敗俱傷是萬不得已的手段,我想先架空那個玩娃娃的家夥,再來好好和他談一場。]
卡雅凝視父親在月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心下隱約不安[既然他隻有神性,應該不會舍不得一個夜之都!奧路貝亞修說他做一切實驗的目的是建立一個完全有序的終極世界,那能夠對混沌調律的你,就是他的目標!]席恩眼中掠過讚賞,微微笑道[沒錯,但是都主的本體已經同夜之都密不可分了,一旦這裡崩毀,構成他物質組合的神印也會分解。最重要的,這樣可以確保萬一情況失控,我們不會跟著玩完。]卡雅還是難以心安,總覺得漏想了什麼。
[薩菲,聽說帝國的法律是你編纂的?]席恩轉頭看著女婿。
淵領主恭敬一禮。魔皇伸指在他前額一點,翻開的書冊延伸出數條亮銀的絲線,纏繞住左臂,從纖長的食指沒入額心,[記住裡麵的內容。都主手下有三名管理者,第一代神愛神佩拉羅、三級神卡奧斯和一個神秘的放逐者,他們可以憑著三本法典處決所有判定有罪的對象。我雖然獨立了《神典》,還是要具體執行,不過會輕鬆許多。要是和這兒的人衝突,你就挑出適當的條令宣讀。]
薩菲略一思忖,自信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您儘管放心。]
[歐塞,你去一趟負位麵。]輕咳兩聲,席恩行若無事地把手絹塞回口袋,一道明豔的光束在他的左手掌心拉開,化為一把精雕細刻的暗金色權杖,[還記得來時的下水道嗎?用這個將阿格龍的河水引下來,我會在市區立一塊界石,你就在那兒和我們彙合。]流貫魔域的至毒河流阿格龍河彙聚了三界的負麵意識,堪稱雜亂無序的大集合,哪怕都主再思維清楚,在此衝擊下也少不了要昏個一時半會兒,用基連的話來說,就叫“當機”吧。汙染了那些聖徒,也方便實行神罰……哼,魔罰。
歐斯佩尼奧沒有拿遞到眼前的金屬長杖,一臉錯愕,這根用異界神古爾巴洛斯的前腳做成的[支配之權杖]就是製約他忠誠的憑依,主君現在交給他,是什麼意思?看到他的表情,席恩冷冷一哂[控製權已經移交到我身上,這把杖隻用來維持你的神識而已。你要背叛,也隨你。]
亂神的神影輕柔地揚唇,透明的笑意如同初春吹起的暖風,散儘以往酥柔入骨的冷魅幽豔,燦然不染的清雅恬靜,[您對我如何,我心裡都記著。隻是,吾主,哪天您不需要我了,請告訴我一聲,彆讓我空等。]秋水般的瞳穿過時光之河,望見久遠以前那個笑著許下空頭約定的神祗,冷熏沁骨花顏絕代。
席恩眨眨眼,看了他片刻,許諾[你忠於我,我必不棄你。]
低頭,接下沉重的權杖。
[通過冥界之門回去。]揮動右手緊握的法杖[烏洛諾斯之影],帶出詭異的青色痕跡,一個巨大的陰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形,宏偉的石門仿佛連接了天地的通路,魔皇將一團幽白的冥火遞給部下,[進去後沿著下遊走,擺渡人會在冥河與阿格龍河的交界點等你,]無麵之王笑了笑[我會儘快趕回來。]
黃泉的大門徐徐關閉,迸射出無數黑色的光點,飛回法杖頂端的漆黑晶石。
[父親,有件事……]歐斯佩尼奧走後,卡雅呆站在水邊,小舟和長著羊角的女人不見蹤影,[我們怎麼過去?造艘船?]席恩拎起趴在肩上的小狼[雲梯或者虹橋,你想個辦法。]
[啊~這怎麼辦得到!]歐托拉姆認為他強神所難。
[你是白癡嗎?乾脆掉塊隕石下來砸破你的腦袋。]
[我們送你們過去。]
一陣讓人反胃的惡臭襲來,卡雅尖叫著跳離岸邊。黑夜掩蓋了蠢動的異形,白天乾淨澄藍的河麵變得就像墨汁一樣,濺出硫磺和腐爛生物混合而成的臭味,退潮般露出擱淺的嶙峋軀體,開裂的嘴向外翻著充血腫脹的舌頭,焦黃潰爛的皮膚滲出油脂似的黏稠物,脫離了顱骨的腐肉帶著乾枯的毛發,像裹屍布的衣服碎片裡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這些可怕的怪物黑壓壓地爬上岸,卑微匍匐,空洞渾濁的眼流著血淚。卡雅看得嘴角抽搐,一想到他們是乘著船從這一大片死屍頭上經過,就不寒而栗。薩菲依舊鎮定如恒,他在魔域看過的恐怖場景多了,這種還上不了台麵,何況惡魔怎麼會被惡鬼嚇倒。
[說出你們的來意。]毫無動搖的平淡目光漫過浮動的怪異形體,宛如被一隻無形的手安撫,那些嘶啞尖利的聲音隱隱有了彌撒般優美的和聲[門……請再開一次門……]
[那裡有著真正的寧靜……沒有痛苦……]
[求求您……接納我們……]
不朽的神靈,居然會冀望凡人的死亡嗎?席恩眯了下眼,看向發出啜泣聲的小東西。歐托拉姆睜大的紅瞳溢滿難以置信,不斷滾落的淚珠打濕了兩隻前爪[我認識他們……他們都是神仆,和下級神。]
為什麼會這樣?不是變成另一種形態嗎?我離開期間,夜之都發生了什麼事?
小庫他……怎麼樣了?
嘖,這種不安全的路怎麼走。席恩以挑剔的眼光檢視自願的踏腳石們——搞不好他一腳踩上去就陷進骨頭了。若非他剛剛用自己的心血澆鑄神典,強行剝奪接管權,暫時處於虛弱狀態,何必這麼麻煩。
侵入的時候,他囚禁了星辰女神蒂砝,可以自由行使她的權能,但是其他力量勢必和這裡的神衝突,在智慧之神的神廟附近還不要緊,此地已經屬於重疊區域了。
[請不用煩惱,尊敬的大人。]一個細弱如柳絲的女聲,不知來自何處,[我…我還有一點殘存的神力。]
話音剛落,噴湧而出的彩虹光芒瞬間貫穿了厚重的墨色,激射向彼岸。
[快……對不起……我支撐不了多久……]
三人二話不說跑上這道絢爛的拱橋,在他神的領域就好辦了,黑暗的羽翼接連自魔皇和深淵領主的背後展開,星火飛舞,像兩道凜冽的閃電劃過天際;緊跟其後的是金發女神花朵般綻放的銀色片翼,遊走著如刀鋒的銳利寒芒。
快到對岸時,席恩回過頭,纖白柔軟的手指帶起流螢似的光輝,一具殘缺不全的身軀伴隨著晶瑩的水珠浮上半空,被鼓脹充滿,水藍色的秀發盈盈散開,淺如水仙花瓣的紗裙層層披瀉在映著虹光的水麵上,為她籠上夢幻般的煙氣,完美剔透的六枝型晶體點綴於鬢角,她驚愕地撫摸自己的臉頰,與他遙遙對望。
淚如泉湧。
顫抖的紅唇翕動謝謝……
女神的頭頂,搖動的冥焰升騰聚集,再度凝固成巍峨聳立的巨門,另一頭是連夢魘也不存在的沉睡之地。
成千上萬的魂靈歡欣鼓舞地湧入,壯觀的黑潮遍及整條大河,沒有爭吵、沒有嘶叫、雖然萬分急切,卻還是謙讓著推動著,因為同樣是落難的生命,曾以為絕望無邊無際。
一星流光落入法師的懷裡,是一隻刻著雪花圖案的圓形盾牌。攀在門楣上,雨雪女神含笑頷首,最後走進向往的歸宿。
滾雷似的轟鳴,久久回蕩在夜之都的上空。
[艾寇……大家……]
雙腳落地,細微的能量波動傳遍全身,魔皇壓抑著越發焦躁的渴念,輕撫依依不舍回眸流淚的古神。
隱藏的敵人會開始撒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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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涸的河床上,布滿了光潔圓潤的鵝卵石,一顆顆像發著光似的。披堅持銳的金發女神在這些小石子之間輕盈地跳躍。原本走在最前麵的魔皇反而漸漸落後,突然一個打滑,身子往前撲倒。
[我君!]一直注意他的紫焰之王及時摟住他的腰,勸道,[讓我來背您吧。]
[……]雖然很不願示弱,但理智告訴席恩此刻逞強隻會拖累行程耽誤大事,抿著唇趴到部下背上。卡雅笑吟吟地瞅著他,難得嘗到得意的滋味[哈哈,父親好笨手笨腳,一不能用魔法,您就連路也不會走了。]
[閉嘴。]
本來不想理她,然而最後一句觸動了席恩的心結,總是平靜的語調略略緊繃。
沒有了魔法,他的確一無是處。
冷靜。習慣性地壓抑,席恩強迫自己不做任何非理性的思考,再微小的心靈空隙,都是致命的。
卡雅本是無心,聽出他語氣有異,不禁擔憂。那記憶裡冷漠堅強的男子也許是變成了小女孩的緣故,在月下十足惹人愛憐。長長的睫毛形成淺淺的陰影,緊抿的唇淡得接近無色,星光閃耀的黑發如同夜空織成的錦緞,柔軟地包裹住他纖弱的身軀,額前的水滴形鑽石也光芒流轉,宛如蘊涵著星塵的黑色渦流,交疊的雙手遮住了小巧的下巴,帶著明顯的戒備意味握緊法杖,卻鬆鬆地環繞著薩菲的肩膀,像隨時準備從他背後逃離,自衛反擊。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脆弱,心底像有一隻檸檬被擰出了汁,泛開濃濃的酸澀,卡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柔和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道[彆擔心,我會保護您的。]
[?]恢複鎮定的席恩隻覺莫名其妙,毫不領情地道,[不需要,你顧好自己吧。]
……真是的,一點也不可愛啊。這一刻,卡雅深刻體會到兄長的辛苦,對他寄予深切的同情。薩菲不住輕笑,笑得席恩更加困惑。
[算了,那個女神給了你一把盾?]很快釋懷,卡雅蹦蹦跳跳地靠近父親。因為席恩是左撇子,那麵精致的銀藍色小盾是綁在他的右臂上。歐托拉姆凝視故友留下的遺物,強打精神道[這是艾寇的法器,和我的拂光之劍、蘇菲亞的報晴鈴一樣,有操縱雨水和雪花的權能。]
[哦,就是麵冰盾嘛,還比不上次神器,更彆說我的愛伊基斯。]卡雅興趣缺缺地戳著凹凸不平的弧麵。
[你錯了,卡雅。]席恩低聲一笑,眼底湧動著深邃難解的寒流,[這份禮非常珍貴。]
[是啊,艾寇最寶貝它的,你要好好珍惜!]夜神完全理解錯誤。魔皇也懶得解釋,點頭了事。薩菲問道[那些神是怎麼回事?]
[可能發生了叛亂。]包括豎起耳朵的歐托拉姆,卡雅等人都為之一震,[從奧路貝亞修的敘述來看,日神並不是傻瓜,應該會糾集一批人參與。]
[可是……可是……]歐托拉姆難以接受這樣慘烈的結局,[我沒有看到伊洛卡斯和艾美達啊!]
[彆忘了你家小庫。]他的牙口是刑具,胃袋是另一個牢房。
小庫……這個淡忘已久的昵稱就像一把鈍刀,在歐托拉姆的心坎上磨利。
清冽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像是月桂的芬芳,大大小小的水窪倒影著天空,原本密集的星星漸漸稀疏,當穿過來時的拱橋,完全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怎麼回事!?]卡雅低聲問,手握住劍柄,凝神感應,四周卻沒有引起她警惕的變化。另一個比她更驚訝的聲音響起[姐姐!是姐姐的力量!]
[你姐姐?黑暗女神伊梨絲?]
和在化石樹森林相似的情景出現,黑袍垂落地麵的刹那,星光奔流,沉重的墨色被升騰而起的銀焰占據,晶彩閃耀如墜落的星辰。滿地光滑的石頭映出斑駁光痕,猶如一條銀河,延伸到大地的儘頭。空間扭曲震蕩,被星雲環繞的都市敞開了精金和翡翠裝飾的大門,像迎接王者歸來。
邁步踏上印有金色橄欖枝圖案的純白石階,法杖的底部敲擊其上,破冰般清澄。
[原來如此,你走後,都主沒有另外塑造神祗替補,而是讓黑暗女神代行你的職責。]抬頭看了一眼,[她的能力太強,把星辰也遮蔽了。]
[沒錯,姐姐以前從不出星宮。]歐托拉姆言下有些不安,[她是創神的第一個孩子,整個倒懸宇宙的地基,能夠吞噬一切的大能者,自出生就一直被囚禁。我隻隔著簾幕遠遠見過她一麵,話也沒說過。]
[初代神有幾個?]卡雅忍不住問道。歐托拉姆想了想才回答[三個,我、姐姐和愛神佩拉羅。按照你們的關係,我們應該算是創神的弟妹吧,然後我和佩拉羅生下了日神伊洛卡斯……真不想承認那奸詐的家夥是我兒子。姐姐和佩拉羅生下了光明女神埃米忒,一個很乖的孩子。]
[等等!愛神到底是男是女啊?又是和你生,又是和她生!]
[她是雙重性彆,我們一般把女性體的她叫佩羅,男性體叫拉羅。不過,我們的生育和你們不太一樣啦,我也說不清楚……]歐托拉姆竭力回憶,顯然有點老年癡呆。席恩淡淡地道[是裂變吧?愛神的權能是分化?]歐托拉姆欣喜地應道[對!]
停在離最高層差一步的台階上,席恩靜靜思索,眼裡閃動著瞬息萬變的星輝。歐托拉姆等人都不敢打擾他。卡雅還想起了留在家裡的女兒,原因無他,莎娜正是她強迫丈夫生的。
夜之都的情勢,恐怕比我原先預計的更複雜……將思考的結論封存於胸口,席恩隻說出必要的部分[上次我和羅蘭來,這裡的夜晚每天都是瘋狂暴力和貪欲荒淫的露天饗宴,你們要小心,如果遭到圍攻就殺出去。]歐托拉姆大喊[怎麼可能!我在的時候他們都睡覺的!]
[問題是掌管夜之安寧的你不在了,睡神也下落不明,而黑暗是的根源,這些因素導致了你心目中的樂園變成了垃圾場。]優美的薄唇扯起冷如冰霜的嘲諷。
[不對,不對,都主怎麼會允許,他最重視秩序了。]歐托拉姆的確不笨,立刻觸到了核心。薩菲和卡雅心照不宣地對視,難道都主已經被推翻?
可是都主若出事,是誰指使庫克尼爾襲擊席恩?管理者嗎?
跨進門,夜色陰沉地籠罩下來,暗暗的發出鐵鏽似的紅光。
地上卻是一片光怪陸離的聲色景象,戴著各式各樣假麵具的人們成雙成對地舞蹈,還有的在燒烤,用籌碼賭博,眼花繚亂的彩光時隱時現,濃鬱的紫色香霧彌漫在每個角落,夾雜著一種奇異醉人的醇香。去過拉斯維加斯的卡雅還當跑錯了地方,目瞪口呆。薩菲觀察了一陣,奇道[還好嘛。]和真正的罪惡之地魔域比起來,這根本是小孩子過家家。席恩似乎也很意外,靜立了一會兒。
十來個穿著素袍的少女端上擺放了麵具的銀托盤,在席恩的示意下,眾人各拿了一個象征性地遮住臉,走進狂歡的群眾。
卡雅選的是個蝴蝶麵具,露出一雙明亮的黑眸和半張絕美的容顏。兩旁的神殿被縹緲的燈火染上如煙的藍色,無處不在的香氣令人陶醉,還有在暗影中閃閃發亮如紅寶石的液體。身旁的男子懷抱著黑色鑲金邊的巨大古籍,微笑的模樣和十多年前一樣,她常常被他氣得跳腳的童年。
池水搖散了光芒,杯中紅酒香醇的甜味蒸騰著回憶滿枝頭的堅果、濾過陽光的青蔓藤,美麗的神界大陸……宛如一場不願醒來的夢境。
[我渴了……]卡雅夢囈般呢喃。薩菲一震,眼角瞥見轉過身的主君蒼白的唇瓣透出一抹豔色,暗叫不好,果然,席恩晃了晃,軟軟倒下。
[主子!]拋開礙事的麵具,薩菲扶住他,不忘叫醒妻子,[卡雅,振作點!不能喝那些酒!]
[知道了。]金發女神隻是短暫的失神,幫忙把父親搬到路邊,背靠著立柱半坐,席恩緊閉的眼瞼微微顫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嘴裡不清不楚咕噥著什麼,無論怎麼看都是喝醉而且酒品很好的人的醉相,[天哪!他光是聞酒味就醉了?]
[是酒神彬索。]歐托拉姆黑豆似的鼻尖動了動,從席恩肩上跳下,[小可愛會受這麼大的影響,也真奇怪。]
[父親酒量不好。]卡雅威脅地亮出劍,[讓他醒過來。]席恩告誡過,除非危急關頭,否則不得在市區內使用魔法或神力。即使用水潑,也有一層結界擋著,標準的作繭自縛。
歐托拉姆正為難,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傳來[夜神?]
卡雅警覺地瞪著快步走近的高大男子,他留著一頭火紅色的齊肩長發,長相野性而帥氣,敞開的衣領裸露出的古銅色肌理勻稱而結實,兩頰有水印般淡淡的圖紋,笑起來還有兩顆虎牙。歐托拉姆吃驚地張開口,想起席恩的叮囑,連忙閉上嘴。
[真是你!你總算回來了!]對方一臉驚喜,瞟了眼舊友身邊的人們,[這些是你從彆的世界帶回的新寵物?都挺漂亮的。]卡雅震驚他能看見自己等人,隨即會意地瞥向倉促間丟失的麵具混跡的道具沒了,難怪……
見歐托拉姆遲遲不應聲,男子不悅地皺眉[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啊,當心我告訴小庫。]
[小庫他沒事!?]心一震,歐托拉姆衝口道。卡雅製止時已經遲了,她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麼動手的,敵人就拎住禍從口出的小白狼笑得得意[夜神,你還是這麼笨。]
[你乾什麼,瑪塔!?]還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歐托拉姆掙紮著,[彆開玩笑!]
[放手。]
一道亮銀色的輝光破空而至,刺穿獸神的手臂,脫困的小狼滾落在地,趕緊跑向庇護者。魔皇神色沉冷地舉著法杖,一手按摩劇烈作痛的額角,白嫩的臉頰有被掐的紅印——紫焰之王在千鈞一發之刻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捏醒了主君,好在結界具有傳導性質。
垂下的手恢複了靈敏,迅捷優雅地打了個響指,破開的空間竄出數條黑霧似的觸手,糾纏扭結,一起撞向瑪塔,他厚實的身板被刺出一個大窟窿,掉進了廣場中央的噴水池。
[嗬嗬嗬……]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痛地坐起,獸神撩了一下濕發,揚起詭譎的笑聲,竟然悠閒地拔出插在胸前口袋裡的野玫瑰,用小刀漫不經心地剔刺,他喜歡漂亮的東西,更喜歡把它們變得毫無威脅性,剝掉一層皮的愉悅令他如飲醇酒,[你倒是找了個有趣的靠山,笨蛋夜神,可惜——]
紅光一閃,失去了防身武器的嬌豔花朵插進席恩腳邊,炸裂出無數血紅絲線,旋渦般環繞住他。
[導航玫瑰,開啟前往記憶之泉的道路——好好享受死亡之旅吧,我的小野花。]
[父親!]卡雅揮劍下劈,割裂了花火的結圈,能量的衝撞爆出一連串劈啪聲,如同白金鏈子的閃輝扭曲了坐標,席恩沒有從縫隙中擠出,而是將法杖拋了出來。
[擋不住的話,就退回去。]
觸地的刹那,以尖利的底端為原點,無數銀亮如絲的光線交織出一個膨脹的球體,圈住卡雅和薩菲。接著,數十重漣漪狀的白熱衝擊波爆發,在這不斷擴展的光之版圖上炸開黑色的雷電,猶如魔神擲落的屠戮之劍,轟擊著下意識驚恐的神仆們,精美的雕像和神廟崩潰坍塌,曾經輝煌的龐大建築群現在焦痕處處,沉寂了億萬年的夜之都第一次在外來的攻擊下搖撼。
切裂的花瓣合攏,導航玫瑰完全包住了黑衣的身影,連人帶花消失。豎立的法杖卻沒有倒下,插開衝天的熾白光柱,一陣天搖地動,筆直的柱體開始擴張,像一朵倒置綻放的水晶蘭,自上而下展現著飽滿而堅韌的葉片與花萼。杖頭的漆黑晶石噴出璀璨奪目的光帶,猶如瀑布倒流,星之防禦陣全部啟動,流瀉的星雲反射著讓一切失色的耀眼光輝,也觸發了存留的聲音[我立下界石,許諾守護的契約,進入此地的敵意者,都將被剝奪生命。]恢弘的、浩瀚的、宛若洶湧的波濤疊加出的音律穿透電閃雷鳴,共振出層層回音,幸存的巨石在折疊往返的聲波中震裂,大地也為之呻吟顫栗。
[有意思,臨死還要保護他們?我更期待審判時她的表情了。]這片天地變色的混亂中,隻有獸神依舊好整以暇,追上可能稍微偏移了預設位置的獵物,隻留下冷酷的命令久久不絕,[抓住他們,我要把他們釘在我的刑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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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著仙人掌樹,打開隨身攜帶的水壺,乾燥的風裡頓時彌漫著百裡香和薄荷的清新氣息。
養子按照他的喜好精心調配的檸檬冰糖水喝起來還是那麼涼爽沁心,卻解決不了持續上升的饑渴,他擰緊壺蓋,剩下最後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