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導國呢?”恩特來不客氣地抓餅乾吃。維烈連人帶椅轉向窗外赤色的彎月,“那邊就不能操之過急了,弗雷德也需要一段時間。”
“如果他知道他的母親是你殺的,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沒辦法,他和菲亞斯,都是脆弱的孩子啊。”搖晃杯中的液體,魔界宰相神情恬靜一如慈父。
…………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呢。”
黑暗的教職員室裡,響起溫潤帶笑的男子嗓音。原本躺在籃裡睡覺的白鴿聞言拍了拍翅膀,幻化成一隻毛色赤紅的大鳥飛向主人,停在他的肩上。
臥底的魔界宰相笑著擺弄手中的黑棋“相終於回來了。弗雷德這小子,每次轉生都要鬨彆扭,讓我好生頭痛。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魔族哪能和人類打成一片。”
端起盛著蘋果茶的白瓷杯,視線落在白棋的“國王”上,黑眸浮起絲絲紅色的流光,“可惜啊,史列蘭就這麼被封印了。他是我所有的養子裡,最孝順的一個。隻喂了兩個月奶,就叫起爹來。帕西爾提斯泉下有知,怕會泣血。”啜飲了一口,微微的自省在他清俊的臉上蕩漾開來,左手撫摸自己的使役魔。
“法拉,你說我是不是武斷了點?”
魔獸側著頸子,不明就裡地望著他。
“一手促成了史無前例的生命,把兩個靈魂放進一個身體。本來應該能取得平衡的,結果母子倆都變成那樣。中間是出了什麼差錯呢?嗯嗯,也許我還要找幾個實驗品觀察一下。”草菅人命地說完,他點點頭,突然想起部下這樣的狀態不能說話,搔了搔臉頰,“呃,忘性大和自言自語好象是老人的毛病。”
說到老……我還真的不記得我活了多大歲數了。
漆黑的短發自動變成及腰的殷紅色,雪白的風衣泛起血色的波動,染上紅豔的色澤,在領口和衣擺多出華麗的金銀裝飾,無風自動地飄浮了一會兒,垂落在邊緣鑲金的黑色長靴上。
短短數秒的時間,被學生們公認為好好先生的化學老師就變回兼具威嚴和尊貴的魔界重臣。
而周圍的環境,也轉變成有著長長簾幕的華貴房間。
[在黑夜裡創造曆史,隻有你可以。]
[相信你自己。你創造的曆史,絕對正確!]
“沒有什麼絕對的正與反,善與惡,對與錯。”愜意地喝茶,維烈任自己倘徉在回憶的海洋裡,“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死了,也有愛他的人為他哭泣。有資格得到真正眼淚的人,都有救。”瞥了眼水晶球裡淚流滿麵的少女,他眸光一動,嘴角浮起淡笑,忽覺耳側有微物觸碰,原來是部下正磨蹭自己,發出低低的叫聲。
“你在安慰我,法拉?”維烈啼笑皆非,伸指彈了他一記,“時機選對了,可惜我根本不難過。感情這種東西,我實在已經無福消受了。愛奴耶爾怎麼想,是她的事。”
頓了頓,他忽而冷笑“說起來,人界也有一個類似的童話故事。美麗的公主哭泣時,眼淚會變成珍珠,這不正說明了女人的虛偽嗎?連眼淚都背叛了真實。雖然弗雷德可能會很高興,跑去收集。但我的棋盤裡,不需要這種沒趣的人。”
抬起右手,凝視指間閃耀著銀藍光芒,宛如露珠的剔透結晶,維烈喃喃道“不過,你卻讓我第一次產生了困惑。愛奴耶爾,這顆淚水晶,你唯一的眼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
[弗雷德!]
一雙手臂將風之幽鬼護在懷裡,與此同時,反彈回來的風刃在兩人的頭頂爆炸,碎石紛飛。
[維烈!]
[我不是告訴你很多次,這道封印是任何法術都打不開的嗎!嫌活夠了,想死?]魔界宰相平日的冷靜悠然不翼而飛,怒氣衝衝地罵道,隨即咳了兩聲,撥開眼前的灰塵。弗雷德用力掙開他的懷抱[要你管!我……維烈!]他驚惶地扶住突然軟倒的對方[你哪裡被打到了?]
[沒事,左肩吃了奧佛瑞特一擊。]維烈笑了笑,站直身體。
[那家夥竟然能傷了你!?]
[我自己不小心,中了暗算。]
[精靈也會暗算?]弗雷德更加錯愕。
[是人類啦,這種生物的智謀真不可小覷。]維烈說著期待起來,[人類和精靈攜手了,未來會變得越來越有趣吧。]額角青筋跳動,弗雷德忍不住吼他[先治好你的傷再看你的戲!你又不是我們,不能自動痊愈,還這麼悠哉!快去叫愛奴耶爾幫你治療!]
[等我吃完飯就去找她,她應該還要一會兒才到。]維烈依然不改慢悠悠的態度,拍拍養子的頭,[小鬼,你也彆一天到晚沉醉在溫柔鄉裡,多關心關心魔界。]
[羅嗦!老頭就是愛嘮叨!]
[什麼老頭,我隻活了三億年。]維烈悠悠地糾正。弗雷德斥道[胡說八道!魔界的曆史總共才一億多年,之前你吃什麼?喝什麼?]
[啊,這個嘛……]
[吹牛也要吹個有水平的。]再次嗤之以鼻,弗雷德瞄見被破壞的天花板,眼光一閃,緊緊抱住對方的腰。
[弗雷德?]維烈一怔,眨眨紅瞳,[你不會是要換個新鮮口味,敲響同性戀的大門吧?雖然我是不介意。]
[不是。]
[那你這是做什麼?]維烈不解地瞅著明顯在撒嬌的對方。弗雷德理直氣壯地道[我在預支修理費,不要找我要錢。]
[臭小子!]咬了咬牙,魔界宰相一拳擂在他腦門上。
…………
[真巧,是你。]
繞過走廊轉角,維烈意外地望見站在不遠處的熟人。外表看來二十四、五歲的女性有著蒼銀的直發和眼眸,除了形於外的優美,圍繞她的空氣十分空茫,接近沒有溫度的冰徹。她動了動豐潤的紅唇,冷冷地道
[不巧,我在等你。]
[有什麼事嗎?]維烈明知故問,送上如白菜花向日葵般花粉滿天飄的微笑,一貫的春光爛漫。女子猜到了,仍然據實回答[弗雷德說你受傷了,苦著臉拜托我來照看你。]
[這小子,這麼急著找繼母乾嘛。]
[不對,他是想把你推進他所謂的女子地獄。]第三軍團長愛奴耶爾緩步上前,伸手按住他的左肩,“是這裡吧?都惡化了,還在強撐。身為純血族的你,根本不能照到聖光。]
[謝謝,完事了嗎?]
[還沒有,醫療費五千,恕不打折。]
[開玩笑,我這個月的薪水還沒拿耶!]
[那就先欠著,在這張借據上簽字。]
維烈無言地簽上大名,再敲章,情不自禁地歎氣[你和弗雷德,倒是天生一對。]
[冰島最近經濟不太景氣,沒辦法。]愛奴耶爾收回借據,突然一指點在他唇畔,[沾到飯粒了。]
[愛奴耶爾……]維烈隻覺那根手指冷得像冰雕,傳遞出源源不斷的寒意。愛奴耶爾依舊淡漠地道[以後小心點。你自己丟臉還不要緊,反正魔界每個人都知道你迷糊,但是害你的養子們染上壞習慣就不好了。]
不會流淚的冰之瞳孔。宛如紅寶石的眸子對上蒼銀的眼,深處流淌的,是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心疼。
這雙眼,看不見。
…………
覆蓋了整個天空的暗紅色魔法陣湧出絲絲黑氣,漸漸融合成黑色的龍卷和閃電,肆虐著早已陷入恐慌的人們。
漆黑的夜幕中央,有著金色火焰輪廓的黑月美麗而詭異,籠罩著底下的都市群,勾勒出崩潰的輪廓。
在這個宛如噩夢的景象中,卻有一團雪白的光球冉冉浮著,堅定,溫暖,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嗯嗯,實在是欠缺創意的發展。”
一手托著下頜,魔界宰相不改悠哉地評價。諾因和楊陽驚魂未定地瞪視他為什麼這家夥會救他們!?
“不要這麼看我。”注意到他們的視線,罪魁禍首和煦地微笑,“善惡從來就不是絕對的啊,孩子們。”
…………
凝視眼前應該是敵對,卻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的紅發青年,楊陽第一次浮起困惑
這個男人,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挑了挑眉,維烈笑著反問。楊陽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裡話,尷尬地沉默。
“嗬嗬,可愛的女孩,果然是人類會問的問題。”炎之幽鬼露出些微的懷念之情,“曾經也有個女孩說愛我,想了解我。”
“後來呢?”楊陽情不自禁地追問,昭霆等人也好奇地湊過來。
“後來?我說,這是不可能的。時間雖然不是感情萌生積累的必要條件,但在了解某個人時,卻是成正比的。她始終無法看清真正的我,我也不想讓她看見。所以,我們彼此錯過。那個傻孩子,愛本不需要了解,隻要對胃就好。如果試圖用腦子去理解,隻會失去那份初衷。”
楊陽有點不明白。史列蘭不耐煩地插口“我對你戀愛史沒興趣!你這家夥,一會兒把我們整得死去活來,一會兒又裝成好人救我們——你是反複無常的小人,還是腦筋搭錯了?”
“哎呀,我不是說了嗎,善惡不是絕對的。我之前覺得當陰謀的策劃者很有乾勁,突然間,沒興致了,就回歸我善良的本性,努力收拾爛攤子咯。”
“……”誰信這種鬼話!
看出眾人的心思,魔界宰相收起悠然的笑意,換上正經的神情。至少他確實是真誠的,對方怎麼想,不是他所能控製,也不在他關心之列。
“總之,我不想毀滅世界。這個世界毀滅了我還有什麼好戲可看?”
“……”
“毀滅世界是個可愛的念頭,可惜方法太單調了,無非就那麼幾套。統治還好些,不過我生性疏懶,更喜歡在下麵混日子拿薪水,被擁戴膜拜也不符合我謙虛的美德。”
“……”
“咦,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難得我學正統反派的傻樣,抖出我的真實目的耶。”
依然無言,隻是每個人的拳頭,都在不自然地顫抖中。
…………
“這次就算了,好好珍惜得來不易的和平喲,因為不知什麼時候,我又會起興捉弄你們。”
“你不能安分點嗎!”
史列蘭忍不住大吼,連體內的諾因也暗暗咒罵他還嫌折騰得他們不夠?
維烈笑得純然而無辜“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你也會明白的。”
“我一點也不想明白!”
“嗯,聰明的孩子,比你的女朋友聰明。”擺擺手,魔界宰相姿態閒雅地退場,“後會有期,祝你們幸福。”
看著逐漸消失的次元門,十有的人們都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們又能拿他怎麼樣?
光是這個大魔頭肯安分地離開,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唉——”
一致的歎息,混合著沒說出口的祈禱
不要再出現了!!!
尾聲——
某天,魔界宰相一如往常地坐在水晶球前,調出固定目標。
“喲,生寶寶了,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話說回來,好久沒去探望他們了,正好用祝賀的名義,帶點土產去吧。嗯,當然,身為那兩個孩子的救命恩人和長輩,我這份禮可不能輕了。”維烈認真地盤算。
楊陽和諾因的幸福生活,隻持續了不到兩年。
打完後,我不禁思考如今的維烈,到底是進化了?還是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