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1)_誰與渡山河_线上阅读小说网 

明堂(1)(2 / 2)

但夫子一般上課不這樣講,誇大其詞的程度總聽得他在堂上一驚一乍,弄得他少時課下總要去找他父王求證一番。

直到後來他在那副書簡裡,看到了自己宮殿裡的桑榆樹,說那樹“樹異根合,桑榆連理,乃東方海外神樹……曾有女仙夜恒而臥,一日食一樹葉”。當時他和辛遠聲在堂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這要不是他和辛遠聲從小確實是在圍著那棵樹躲過貓貓,還曾經對著那棵樹撒過尿,差點就要信了。

反正時人以大為美,不管是甚麼,大了就是美。辛鸞揣測大概是那棵樹實在是長得太五大三粗了,才會選入課本,反正仙不仙樹的他不知道,但是那樹夏時枝繁葉茂,蟬鳴倒真的是有退敵殺人之能。

最後他和辛遠聲確定了,太傅撰史就是這個風格,大半胡扯,不必認真。難就難在他每天都要像模像樣地背誦,強行記憶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做個表率出來。

“講史,論經,學藝,記禮……”辛鸞細白的手腕從重衫疊服中伸將出來,背了一會兒,便茫茫然地感慨,“誒辛遠聲,我好難啊,我好難啊……”然後一行人就在辛鸞一遍遍的“真的好難啊……”,緩緩駛到了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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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西郊處的明堂,天衍帝遷都之前原本是女巫男覡祈福祝禱掌音樂的宮室,占地百頃,屋宇齊備,呼應天上心宿星座。

天衍帝移都神京後,為了物儘其用,率先征用了這西郊明堂,延請天下鴻儒博生、采求經典闕文,辦起官學。

此處南北長約一百六十丈,寬約五十九丈,從正門入,可見正殿前校場寬敞平坦,足容納二十輛車馬並行疾馳,而遠處遙望可見一木質建築,共兩層,高一丈,其頂平如台,其上四角有鳳鳥銜環,呈舞蹈形狀,展翼優美地穩住四方。

辛遠聲一進正門便不得安生,與齊二打馬相遇,目光一對,相互挑釁一眼,便不約而同地扯轡揚鞭,彈丸一般竄了出去——

辛鸞被外間人來人往的驚叫聲嚇了一跳,撩開轎簾瞧了瞧,才明白過來辛遠聲這是要和齊二比一比誰先到明堂正殿門前。

少年人愛爭勝,辛鸞不意外,看著兩騎伏低身子,絕塵而去,最後以辛遠聲快人一步略勝一籌,不由放下心來,撂下轎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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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辛鸞磨磨蹭蹭地在明堂校場前停車下轎,辛遠聲已經早早進了殿內,辛鸞拒絕了近衛的攙扶,笨拙地抱著書簡,換過鞋,穿著白襪徑直往殿內走。

明堂內部明朗開闊,八窗四闥,九室重隅十二堂,辛鸞一路行來,學子紛紛打招呼,喊一聲“含章殿下”,他慣常依次點頭過去,步履沉重,心中默背課本不止。

辛鸞八歲開蒙入學,和其他學生一般,服青衿,行束脩禮,叩求夫子們授業解惑。隻是他還不到取字的年紀,剛開始求學時,他不喜彆人張口“太子”閉口“殿下”地稱呼他,乾脆讓開蒙先師為他另取了一彆號,名含章。

不過同窗的學子們累教不改,喊了幾日“含章”,又默契地改成了“殿下”,辛鸞不滿意,他們便喊“含章殿下”,最後辛鸞無奈,隻能隨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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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號講堂裡夫子還沒來,堂內學生已到了十幾個,呼朋引伴湊在靠窗的一側聊天,叫嚷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鬨。

整個王都都沉浸在王師大捷的喜悅之中,學生湊在一起無非是探討爭執哪一路軍作戰最英勇,領軍者是哪一位的父親,用了什麼兵陣,斬殺多少敵人……談到這場大勝,各個與有榮焉。

北方濁浴之水、獄法之山出天地魔物,此次北境動亂,乃北君疏失、獄法山動亂而起,適時又有蚩戎族趁虛而入,年初時濟賓王奉命領兵,長驅數十萬之眾,耗時九個月,重鎮獄法山,將敵人打回濁浴之北。

論起功勞氣焰,此一役,非濟賓王莫屬。

“濟賓王乃陛下親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次班師還不知陛下要怎樣封賞!”“這封賞有何難?陛下隻需把那個不堪大任的北君擼下來,把北方土地劃給濟賓王即可,厚賞功臣,乾脆利落!”其餘人紛紛附和,“濟賓王驍勇善戰,有他在北境鎮守,神京從此自然高枕無憂?”

辛遠聲被眾人圍攏其中,體格高挑卻閒閒地靠在站在一片漏窗下,神色既無欣喜,也無興奮。

他身後一支白玉蘭斜弋而開,落下一瓣葉來,他信手摘下敗葉,神態倨傲地撣了撣靛藍繡花、赭底朱紋的雙翻領。

結果少年人話題兜兜轉轉,不知怎地就談到了隨後談到了他前幾日校場鬥勇之事。

領銜的青袍少年大概是位親見者,也是辛遠聲的仰慕者,說公子襄勇武,當時赤手空拳,以弱勝強,戰到緊要關頭靈炁激蕩,幾顯獸形——這人家中應是有人說書,當著辛襄的麵也不害臊,把一件小事,說得是須眉畢現、跌宕起伏,最後道,“就是當時在堂中執簿點名的夫子都看到了書頁隨風嘩嘩翻動!——這叫什麼?這就是虎父無犬子!王族之中,濟賓王之子哪是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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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青袍同窗聲音嘹亮,情緒激昂,隻差手中一方驚堂木拍桌,話音一落,圍攏著的少年人立刻紛紛叫好,那聲音熱烈喧囂,引得堂中其餘人也扭頭看將過來——

辛襄卻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斷然一喝,“行了!”

他心中不悅,這一聲且怒且沉,威儀十足,整個屋內霎時一靜!

那青袍少年人原本想著趁著人多奉承公子襄一番,見眾人叫好,心中更是得意,誰知馬屁拍在馬腿上,扭頭就見公子襄眼中淩厲,寒冰不解地盯著他。青袍少年還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被他這麼一嚇,嘴唇慘敗,直倒退幾步。

公子襄性情喜怒不定不是新聞,其餘人麵麵相覷,也不曉得該說什麼了,一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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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青瓦,烏木花窗,過了一息,辛襄站直身體。其餘人哪敢礙事,知道公子襄要回座位了,紛紛後退避讓出一條路來。

辛襄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堂中有貴族,亦有平民,自行悄聲挪動著,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隻死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隻見辛襄走到中央第一排的長案邊,擺正蒲團,單手撩開襟袍整衣跪坐——那是他和含章太子公用的座位,黑木所製,外刷明漆,太子不知何時進來,看樣子似乎垂首溫書很久了。

公子襄這一坐,不得不說,姿勢極是瀟灑,但其餘人看得分明,那動作嚴明恭整,向右微微側身,宛如當當正正的行禮下拜。隨後,他沉默著挽起袖子,微微躬身,宛如尋常一般幫含章太子整理起了筆墨。

這一鬨一靜,辛鸞怎麼會沒有所感。

他抬頭看了辛襄一眼,一時無話可說,翻著書頁,隻垂首咽下了喉間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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