垚關(6)_誰與渡山河_线上阅读小说网 

垚關(6)(1 / 2)

誰與渡山河!

天色已晚,涼風一過,石灘上皆是竹林搖晃落下的枯葉。

鄒吾站在原地,看著辛鸞漸遠的背景怔怔發呆,還是竹林濃密的灌木叢裡一隻蹦跳的小鷦眉忽地機警地“嘰喳”一聲,彈珠一般飛走了,他才回神過來。

這一看,他才看到卓吾。

少年人臊眉耷眼地走過來,好似在暗處看了很久,又因為哥哥和辛鸞在說話,他不好意思上前,一直在徘徊的樣子。

“怎麼了?”

卓吾踱步過來,垂著頭,有些做了錯事的惶惑,“哥,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他說的是剛剛一時莽撞下的無狀言語。

“沒事。”鄒吾沒料到弟弟這個年紀居然也知道三省己身,很是欣慰地笑了下,摸摸他的頭,“阿鸞不會記怪你的,你下次注意就好。你隻要時刻記得,你我都是他親近之人,若我們近而不遜、隨意稱呼,那他以後的臣子有樣學樣,他年紀輕輕就更難立威了。”

卓吾立刻點頭,“嗯,我省得了。”說著他擔憂地抬頭看了看哥哥,道,“哥,你從漳水河出來眼睛就一直紅紅的,沒事嗎?”

卓吾雖然粗心,卻也注意到了,為此擔憂了一路,但他看著辛鸞、申豪等人心緒一直被旁的牽動著,他也不好開口,隻能偷偷過來關懷他哥。

“沒事。”鄒吾搖了搖頭,明顯不想多談,隻道,“我有一事,要囑咐你。”

卓吾“哥你說。”

鄒吾欲言又止地頓了頓,神色有些尷尬,緩緩道,“我對紅竊脂說的話……你不要告訴辛鸞,不要讓他知道。”

卓吾先是一愣,略回憶了一下,立刻想起來鄒吾之前說了什麼。緊接著,他心中又騰升起一股古怪來,他心想我本來就不想告訴他啊。但是這話他沒說,隻垂著眼負氣般地點了點頭。

辛鸞和申豪談得很順利。

申豪是個爽利人,彙合時聽辛鸞說過真相,便是滿腔的義憤,按照他的話來說,便是尋常人家有這種以弟害兄,欺虐子侄的,他也不會坐視不理,一路走來一心一意與辛鸞籌劃要助他一舉奪回王位。

如今聽了辛鸞的和談之意和他的顧忌,這個年輕氣盛的少將軍不僅沒有任何急躁不滿,反而思量後點頭稱是,沉聲道“殿下是主君,初識您時,看你複仇回京心切,我便也急您之所急,沒有多想。您日後心中想什麼一定要明白告知臣下,不然我是個粗人,很容易便會錯了意。”他言談十分坦誠,辛鸞一口答應,自無不可。

之後他們到達垚關,向繇親迎。

垚關說是關隘,其實隻是一座城池,因為位於山南東道,涵水中遊,地理位置優渥,乃自古兵家必爭的險關要隘,稱四州水陸中樞之地,東可做進攻東境大片平原的跳板,北上可達中境,退可據守水路,南下可達南境重鎮成一方屏障,七國時就曾被多次搶奪,天衍開國時曾在此關口更是與楚人對持長達數年之久,最後楚人開城投降,先帝才有機會得以長驅直入。

向繇為人精細,事事言必稱“殿下”,知他無意進入垚關,當即命百餘工匠負石豎木,在垚關前的沃野上,臨時搭建了寬敞結實的臥處,牽來了夠他們百餘人的糧草、騾馬、攔馬柵、醫藥,而南境的一兵一卒,他都不曾安插混編入赤炎十一番中。

除此之外,他還送上精致的衣食,昂貴的熏香,還說含章太子的便服正在著人趕製,因為製式特殊還需要幾日的功夫,若不是垚關守城兵士裡沒有嬌嫩的姑娘,恐怕連侍女他也想給辛鸞一應配上。

其實,辛鸞大致了解些辛澗與南境的齟齬和博弈,來垚關前以為自己總有個關口要過,沒想到事情竟然順利到如此。他這一路備受冷遇,乍然見到向繇這般體貼周到,心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再看向繇舉止談吐,隻覺得這樣體貼知趣的人物,當真讓人心生歡喜。

當晚些時候,辛鸞不便進垚關,便讓申豪去替他道謝。申豪散著步就進了城,吃了他小嬸嬸一碗夜宵,在他嬸嬸柔軟的臥榻裡滾了兩滾,然後才聽向繇閒聊般問道,“含章太子就沒有朝你納投名狀?”

“投名狀?”申豪吃多了腦子就有點不好使,反問回去,“甚麼投名狀?”

“沒有啊……那你們議事時候呢,你都在場,不必回避?”

申豪搶道“自然不必回避!”說完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嬸嬸,“嬸嬸是想從我這裡套什麼消息?”

向繇呿了他一口,“哪的話,我這麼大的人了,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還不清楚嚒?我隻是害怕辛鸞因為你和南境這層關係疑心你罷了,你自己的主君,自然是要好好侍奉你的,你當我愛管你這樣多?”

申豪腦袋轉了轉,覺得嬸嬸說的也沒什麼問題,消食了一會兒,他要出城回帳去了,向繇又給他拿了一大食盒的零嘴,都是廚房新做的熱騰騰的點心,送孩子一樣把他送走了。

亥時末,一彎狼牙月在上,向繇披著厚衣就站在垚關城牆之上,蒼灰色的城牆,被關下一列火焰映紅,底下隻見百步之內就生一叢篝火,赤炎十一番管理嚴明,守職的軍士們持槍帶刀,姿容筆挺,將中間的大帳圍得層層疊疊,大帳外三足金烏的大蠹,在風中偶有起伏。

“向副,若是太子一直不肯入南境,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

一文士下屬從向繇的身後踱出,此人長身秀眉,是個瀟灑風流的好樣貌,與向繇一同並列在垛堞之後,語氣因為熟稔而顯得有些調笑意味。

向繇慵懶地聳了聳肩膀,“上趕著不是買賣,急甚麼呢?……再說,我可不想讓天下人看起來是我處心積慮要挾持帝子入南境,憑白惹口誅筆伐,好像我向繇這個禍水除了惹是生非再做不得彆的——邊嘉,我賭辛鸞不敢回神京去,我也等著,辛鸞會主動走進這垚關。”

被稱作“邊嘉”的文士不以為意,他似乎覺得有趣,嘻嘻笑著,“那卑職就與向副賭一賭!”

向繇輕輕橫他一眼,露出狡黠的笑來,“那我押主公贈我紫騮馬,你若輸了,要你渝都的極樂院,如何?”

“嘖嘖嘖,”

許邊嘉背靠家族,在南境財大氣粗,聞言倒不心疼,不過是誇張地嘖歎,笑得淫|穢又意有所指,“主公要是知道大人跟我討極樂院做私業,還不知要如何料理大人呢,成!是輸是贏卑職都有熱鬨看,那就這麼定了!”

·

天衍十五年,三月。

天煬帝鑾駕大擺南境垚關之外,以神京三大營為依托,柳營、鷹揚、雀山幾重環抱,隔著一裡外與含章太子的鳳駕遙遙相對,與垚關遙遙相對。

是時,一萬名神京將士於垚關兩裡外列出一字長陣,裡層架著拒馬的柵欄與弓箭手、盾牌手,南境一萬守軍據關嚴陣以待,一萬守軍出列蜂集蟻聚於垚關城下。這般劍拔弩張的場景,上一次出現還是二十年前摧城拔寨之事,之事此時兩方大軍當中,辛鸞百餘人赤炎兵馬居於垓心,有如兩條劍拔弩張的大青蟲之中橫插的小小螞蟻,憑一己之身,維持住垚關危急曖昧的三方平衡。

是時,舉國皆翹首觀望,摩拳擦掌地等候新帝與舊太子三月十日的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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